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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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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大律师,你总算是回律所了,可想死我了!”关霖眉飞色舞,伸手勾过去。

    蒋逸江最近东奔西走的,本地又跑,外地又跑的。

    这天一大清早,还没摸着办公室的门,就先被恶心了一通,他甩开关霖的手,“律所是时候该买点空气清新剂了。”

    关霖使劲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异味,“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啊,这不挺清新的吗。”

    一位女律师正接了现磨咖啡,踩着高跟路过,她抬手拂了下秀发,“蒋说得对,关律师有点自知之明哈。”

    “喂,不带这样的,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弱小无助的良家少年,你们忍心吗?”关霖直呼好不公平。

    咖啡还很烫,女律师浅抿了一口,随后指了指脸蛋,让关霖自己意会,便飒气地走开了。

    关霖举手,隔空朝女律师挥了一下,结果又被后者一个眼神吓退了,“故意伤人,情节较重,三年以上哦!”

    关霖敢怒不敢言,小声“切”了一下后,追上走远的蒋逸江。

    “哎,你人追得怎么样了?”自从他知道那件事后,八卦欲一直爆棚,操心起别人来,简直比操心自己的恋爱还勤快。

    “你是工作处理完了吗,一天天没事干?”蒋逸江冷冷道。

    “这不还早呢吗,八点不到,”关霖看了眼手表,“说说呗,到底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蒋逸江放下公文包,坐在椅子上,没好气说。

    本来他和倪冬声的关系只是维持于表面的平和,就像立在悬崖边上的鸡蛋,岌岌可危,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鸡蛋就会甩个稀烂。

    那天他头脑一热,直接把微末的平衡打破了。

    前几天,他才加不久的微信就被拉黑了,只能估摸着下班时间,去附属医院外蹲人,无一例外扑了个空。

    倒不是说倪冬声不在医院,而是对方反侦察能力太强,视力又好,隔着好几把远,就绕道跑开了。

    之后,他又想着,医院外可供逃跑的路线太多,不如去家门口蹲,反正对方总得回家。

    可一两次过后,他发现倪冬声径直去了酒店。总不能害人不能回家,到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那确实不怎么样,你也太菜了吧,我还以为旧情一烧,怎么也该天雷勾地火了。”听完,关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不过,你这前男友也够无情的。”

    “你懂什么。”蒋逸江活久见地动了手,朝他摔了一本文件。

    摔完,他垂下手,又是割不完的怅然若失。

    且不说其他的事情,单就情感方面来说,他和倪冬声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用了九年时间在回忆,而另一个用了九年时间来忘记。

    如果命运注定再次相遇,结局无非两种,要么前者打动后者,让旧情复苏,要么后者甩开前者,分道扬镳。

    关霖往后一仰,伸手接住文件,拿在手里转了转,“要不我给你支几个招呗!”

    “你?”蒋逸江扫了他一眼,没什么信任。

    “昂,怎么说我也是万千花丛过,什么样的没见过,感情经历比你们这些老处男,”关霖说着说着,一怂,声如蚊蚋地将后三个字憋了回去,“比你们这些万年单身人士丰富多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蒋逸江自己的主意破破烂烂,还办得格外笨拙,他捏了捏眉心,决定姑且相信关霖一回,“你说。”

    “像你这种情况,估计要打持久战,”关霖滔滔不绝地分析,“套路千千万,唯有真心诚可贵,而最能显是一个人真心的,莫过于坚持。听我的,你先这么着,送个十天八天的玫瑰,九十九朵的那种,再亲手写个什么小卡片,最好是一些诗歌,显得比较浪漫,还有文化,我保证,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蒋逸江白了他一眼,“我信了你的邪!”

    “这个确实有点浮夸,送医院影响也不太好,不过别慌,我还有别的招,”关霖刮了下鼻梁道,“俗话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咱可以送饭啊,你那出神入化的厨艺,别浪费啊。”

    蒋逸江腾一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然后拉开门,“别逼我请你。”

    关霖一边掩护自己往外退,一边顶风作案,“再不济,咱可以霸道点……”

    蒋逸江送走了那尊大佛,关上门,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

    其实,关霖的招数虽不怎么样,有一点倒说得没错,就是持久,他最不缺的就是持久。

    他晃晃荡荡了那么些年,不是没遇到过更优秀的人,可自惊鸿去后,看谁都差点意思。

    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谁都不会是那个人,谁也无法替代那个人。

    他可以不要婚姻,也可以不要家庭,一直守在那里,固步自封地守着,不离不弃地守着,无论那个人会不会回头看他。

    但不管怎样,在此之前,他希望放任自己去争取一下。

    这天晚上,蒋逸江早早忙完工作,换掉正装,套了件黑色大衣。

    穿的时候,他又滞了一下,想起前几次见倪冬声,对方无一例外都是一袭黑色,同少年时的浅色风格截然不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越来越像自己?

    不过,纠结于这个问题,已然没什么意义。人再拼命拉扯,也改变不了过去。

    他折好几页资料,放进口袋里,又摸过办公桌上的手机,关好门,下了楼,就开车往望山区去了。

    来过多次雨山前小区,他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倪冬声的住处。

    吸取前几次的教训,他没傻傻地等在门口,否则太容易打草惊蛇。

    他把蹲守地挑在了六楼下面那段楼梯,等对方乘电梯出来,深入走廊的时候,他就可以冲上去,来一个瓮中捉鳖。

    他思量了一下,不免觉得有些卑劣。但他现在修炼进化了,不是什么一戳就破的薄脸皮了,手段怎么样无所谓,有用就行。

    不知对方是不是在加班,他等到将近十一点,腿都站麻了,对方的影子才从电梯冒出来。

    过道里空无一人,倪冬声浑然不觉地往前走,就在他准备去解指纹锁的时候,一股力量捉了过来,将他抵在门上。

    他睁大眼睛,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一股脑地挣扎起来。

    然而,也不知道蒋逸江用了多大力气,还是自己太累了,好一会,居然没有挣开。

    他自暴自弃地不动了,“你干什么?放开!”

    “那你先答应我,放开的话别跑。”蒋逸江锁着他,衣服被某人的挣扎弄得有点乱。

    倪冬声垂着眼眸,避开他的目光,搬出缓兵之计,“放心,不跑。”

    “跑了怎么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跑了天打雷劈。”

    “好。”蒋逸江一点一点松开他,脚步却没有挪一寸。

    两人各怀鬼胎。

    倪冬声觑着出口,见手腕上的桎梏脱得差不多了,拔腿就溜。

    不过,他还没跑出肩膀宽的距离,就被蒋逸江眼疾手快地逮回来了。

    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再次被束缚住倪冬声在心里反思。

    “说话不算数。”蒋逸江把他捆得更牢了。

    说起这个,倪冬声想起什么,夹枪夹棒地说,“你也差不多。”

    一盆凉水骤不及防泼下来,蒋逸江沉默了,他听明白了这话,意有所指,这一指,过往的信誓旦旦悉数露了原型,没一个圆满的。

    “蒋江。”倪冬声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

    蒋逸江心神一震,凝视着对方。

    他感觉,这个称呼像是瞬息跋涉了千万里荒原,站到他身边,沐如春风又衣衫褴褛。

    倪冬声手被抓得太紧,僵持了那么一会,都有点发酸了,况且,他忙了一天了,就想洗个澡倒头睡下,可不愿花时间用在掰扯旧情上。

    他便捋了捋,认真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就别——”

    蒋逸江似乎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时间有些懊丧,眼神黯淡下去,他并不想听,踌躇了一两秒,截话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别的事,关于,你父母的。”

    手上的禁锢消散,只剩了一圈红,倪冬声没盘算着跑,他解开门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蒋逸江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下客厅,东西很少,显得特别空,风格是极简设计,看起来有一丝冰冷,尤其是墙角摆着一副人体骨架模型,空洞的眼眶注视着周遭,衬托出一种幽森感。

    “坐吧。”倪冬声给他倒了杯水。

    “嗯。”蒋逸江收回打量的视线,接过水喝了一口,略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手摩挲着杯壁,他考虑着该怎么说合适。

    “我想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了,因为我已经大致了解了,”没等对方开口,倪冬声先行猜测,他微躬着背,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我前两天去了棠华师范大学,有位老师跟我说,前脚还有个年轻人来问过,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是谁,现在大概清楚了,那个人是你,对吧?”

    “嗯,”蒋逸江回想起刚在门外的情景,倪冬声的反应比想象中平静很多,掌握了什么线索似的,现在看来,对方不但知晓了,还展开了调查,“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

    倪冬声看了对方一眼,其实,他对蒋逸江的立场保有质疑,并不愿多说,但对方选择来告诉他,显然是自相矛盾的。

    “这样吧,公平起见,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他思索了一下,“九年前你就知道,是不是?”

    蒋逸江点点头,“是。”

    “谁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发现的?”倪冬声更倾向于后者,虽然他对于景行并不熟悉,但还是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没一个人愿意把自己隐瞒多年的秘密剖白于第二个人,哪怕那个人十分亲近。

    之所以也问了前者,是他联想到了唐玉兰的缘故,如果没有她,这件事也许会永远埋在地底下。

    蒋逸江感觉到了,自己并不被信任,谁让自己跟于景行的血缘关系无可厚非呢。

    事到如今,他没有什么不可言的了,“送奶奶回祁临之后,听到了她和我父亲的对话。”

    所以是因为这样,迫于一种可预见的阻力,你选择了分开?

    顺其自然,倪冬声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他跳过了这个疑问,转而问了别的,“既然这样,那么长时间都憋下来了,为什么现在舍得说了?”

    “初三那天,我回了趟福安,碰见了张伯,他告诉我的,”蒋逸江注视着他,手握紧杯子,方寸大的水面起了细浪,“关于你的一切。”

    你去福安做什么?

    倪冬声在心里问。

    “我去岸芷汀兰找了你,但你已经走了,我回到棠华才想起来,什么联系方式也没问,没想到,最后竟是一桩医闹案当的中介。”蒋逸江继续说,“我很抱歉,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道歉就不必了,事情也不是你做的,你的选择也没有对错之分。”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倪冬声不敢保证他就能一步不退。

    话是这么说,可是……蒋逸江苦笑,他倒希望倪冬声别拎那么明白了,给自己一个补偿的机会也好。

    他走了一下神,直到倪冬声往下说,他才意识到对方已经问完了。

    “好了,该我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了,”倪冬声抬了下眼睛说,“我发现这件事,是一个偶然……”

    那是大年初一,天气很好,阳光和煦,到处都是暖洋洋的。

    倪冬声穿着羊绒衫,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头发都晒得有些发烫。

    那边太冷了,他忽然想给父母晒晒被子,就像晴天的时候,刘女士喜欢把全家人的被子抱出去。

    他走进父母的房间,里面一切都维持着原样,连刘女士的《养生手册》都摊着原来的页码,就像还有人住一样。

    晾好被子,他又准备把枕头拿出去,就在移开的时候,床头的缝隙中,一角东西闪过——窗帘早拉开了,阳光大肆地铺进来,就连某些微末的角落,都充斥着几分光亮。

    他定睛瞅了瞅,发现是一张折好的纸片,想来是从枕头下滑下去的。

    他搁下枕头,抻着手指将纸片夹了出来,然后展开。

    起诉状?

    他一行一行地扫过上面的文字,越读越触目惊心。

    过往种种支离破碎的信息涌来,他蓦地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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