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暑往
伤心是理所应当的，但没完没了地伤感就显得矫情。
倪冬声缓够了，就把那些日子藏起来，继续现在的生活。
复课后没上多久，高一高二又放了三天小长假，他们得给高三腾教室，高考到了。
别人考试，低年级的也没少操心，考完一科，就搜着各地的高考题出来看，东叭一句西叭一句的。
无论是高考的，还是不高考的，时间欻一下又没了，考完的回家享受长假，不考的回校上课。
鹏飞楼一下人去楼空，高二的却要骂骂咧咧，毕业班的不做人，卷子抛得那叫一个雪花纷飞，楼下落了一地的“积雪”。
眼看着就要离开了，学校纵容着没怎么管，让他们别太过分就行，题集和课本这种重量级的不准洒，免得砸到人。
疯完了，学校也不逮人扫，这狗屁烂摊子专门留给高二的学弟学妹当礼物。
说是这么说，整个年级挤过去也不现实，于是就抽签来，抽到那个班就那个班，文一班踩了狗屎运，正中“上上签”。
“操啊，这得扫到猴年马月去了吧！”李京飞嚷嚷着抱怨。
“风水轮流转，”倪冬声预谋着坏事，开玩笑说，“换我我明年给他们撕碎了洒！”
“夺笋啊！”徐舟唱和道，“不过肯定很爽，加我一个！”
李京飞抬头望了望，“树上的怎么办？”
话音刚落，徐舟就摇着树枝，飘下来的卷子把一些同学盖了个满脸。
他倒好，只给冉帆一个人道了歉，结果被苏浩洋和王思婳他们几个追着跑了好几圈。
其他同学站在一边看热闹，丝毫不搭理他的求救，笑得前仰后合。
不知怎么，徐舟狗急跳墙，扬起试卷一撒，战况变得不可收拾起来，众人打起了雪卷仗。
“别怂啊，看我天女散花！”
“有本事你过来啊！”
倪冬声和他们闹了几圈，抓起试卷对打，最后被一群人围攻，一人难以敌众，没办法逃到了蒋逸江边上。
他手搭在蒋逸江肩膀，笑得腰直不起来。
蒋逸江弹了下他脑瓜泵，“别笑了，抓紧干活，再打下去白扫了。”
宿管阿姨是嗅小生意的老手，骑着三轮车过来，一边唠嗑，一边帮着收拾，一边等着他们一摞摞地往自己的小车上搬。
夏天一活动就容易出汗，忙完，一帮人喊着累死累活，不吃十根冰棍就去跳海。
于是，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涌去了小卖部，人手一根冰棍回了教室。
回去后屁股没坐热，空调没吹凉，耿欣拎着一袋东西进来了，“早说你们自己买，我就放家里冰箱了！”
全班看到冰棍，又两眼放光了，哇哦哇哦地乐，“别啊欣姐，放我们肚子里多安全！”
耿欣笑骂着，又给他们发了冰棍，虽然只吃了两根，大放厥词的那几个家伙，倒是谁也没去跳海。
高三这么一走，对高二来说，准毕业班这个词就变得尤为鲜明起来，各科老师张口闭口都要拿这个词来提个醒，学习上的要求也越发严格，全然是把他们当了高三来对待。
尽管还有会考夹在中间，但显然老师们的重心没分给它太多，各位学生也差不多，毕竟就剩语数英和政治了，平时分出时间，搞套卷子练练手感，不出意外就问题不大。
这几科会考的挑战性不大，倒是让倪冬声想起上学期的赌约来了，那时候他和蒋逸江打赌，谁没考全a就谁请吃饭。
结果秋季会考那段时间，两人尚在僵着，就谁也没提了。
“还记得全a那个赌约吗？”会考前的一个课间，倪冬声记起这么个事来，反跨着椅子，问蒋逸江。
蒋逸江故作迷茫道，“……记得吧。”
“别给我装失忆别给我犯迷糊也别给我赖账。”倪冬声不带换气的，一连说了三个别。
“行，到时候别赖。”蒋逸江意有所指，刺激他说。
“诶，谁赖谁小狗！”倪冬声唰地收起转着的笔，“不对啊，你这话怎么没盼着点我好呢？”
“盼着你好呢，”蒋逸江把他落在自己那儿的数学卷推过去，“先把最后一道大题改了。”
“屁嘞！”倪冬声口是心非地抽了卷子，转回了座位。
酷热的夏天宛如蒸桑拿，明明熬得那么漫长，可时间又逃得那么仓惶。
课桌上冰镇的橘子苏打水换了一瓶又一瓶，水汽一冒，顺着瓶身跌跌撞撞地溜走，会考和期末便一眨眼又过去了。
这次期末似乎不再像一个节点，考完之后也没放假，补课一连补了半个多月，班上都塌着一片怨声载道的腔调。
倪冬声和徐舟他们还合谋着，要给教育局写匿名举报信来着。
这些解压似的说说而已，终归又沉在了无尽的枯燥复习中。
暑假放了十天，作业布置了几个十天的量。
多数时候，倪冬声都闷在房间里或者608，和蒋逸江一块学习，书桌上放着苏打水，或者冰凉的西瓜，有时还有别的水果——倪桂鸿从外地寄回来的。
消遣的时候，两人就骑车出去逛逛，在小城里转圈，把小吃吃个遍，想吹风的话，就沿着河道一路前行，看看水，望望山，反正河边的风景还不错。
要是想打球了，就约着在县城住的朋友出来，像徐舟、路柯他们，几个人玩一场，闹一身的大汗淋漓，然后才抱着篮球回家洗澡。
这么些个人中，学习不紧的，可能就是倪夏音了，考完中考后，暑假生活过得优哉游哉的。
倪冬声一见他妹那个懒劲，闲得发慌，再联想到自己的苦逼学习，羡慕两个字已经说累了。
羡慕归羡慕，犯愁也是犯愁。
倪夏音中考考了个6a，祁临市里很多所学校，包括祁临附中，都打了电话来招生。除了倪桂鸿说可以支持她去市里外，家里其他人包括她自己都挺想留在福安，倪夏音便填了福高的志愿。
这一填，就意味着一开学，倪冬声还得跟他妹一块去上学。
刘女士的意思是，让倪冬声教教他妹骑自行车，倪冬声和蒋逸江轮流教了好几天，结果都教废了。
按倪冬声的话说，那就是对牛弹琴，他不由得畅想了一下未来，深觉他妹成年以后驾照都考不上。
最后，倪夏音还把腿给摔了，打着石膏在家窝了差不多一个月，她说什么也不学了，倪冬声说什么也不教了。
于是不得不决定坐公交往返，除了刘女士，兄妹俩都对这个决定十分满意，毕竟谁也不想跟对方走同一条路上学。
暑假过后，又是一通大补特补，延续到了八月底。
后面几天，正巧赶上高一军训，太阳那叫一个毒辣，连续几天都不曾下雨。
补课补麻木的一群人获得了莫大安慰，一个个的不当人。
倪冬声、徐舟和李京飞三人就特别狗，天天拎着冰水冰棍冰淇凌冰西瓜，搁边上路过，步子那叫一个悠闲，全然没有准高三的紧迫感。
教官走来走去地盯着，那片迷彩服一个个的都敢怒不敢言。
倪夏音在实验三班的方阵，她们班的训练场地在操场靠边。
那个时候正在练军姿，她站在边上的一排，看见他们仨站在一边，倪冬声还凹口型说她没站标准。
她翻了个白眼，凹口型还回去，“倪冬声你贱不贱！”
倪冬声遂贱兮兮地又挖了口冰淇凌吃，还是他妹最喜欢的那种口味。
他本来还想叫蒋逸江去的，奈何怎么都没劝动，蒋学神说他不想当过街的老鼠。
有天下午，一个教官实在对这人人喊打的行径看不下去了。
他们仨晃这么几天，脸都被混熟了，教官冲他们招了招手，“你们仨，能过来帮个忙不？”
“我们？”倪冬声他们拿着啃了一半的西瓜，指了指自己。
教官点点头，他们仨不明就里地过去了。
刚走过去没多远，一堆迷彩服商量好似的，围了过来，那个教官举着喇叭，笑着大喊，“你们这三位学长看来对军训很是怀念，就请他们来表演个节目吧，不演完不准走！”
四下乐得欢呼，看热闹的看热闹，起哄的起哄，“唱一个！唱一个！！唱一个！！！”
“草，中套了！”包围圈收缩得越来越窄，眼看着出路要堵没了，三人这才灰溜溜地跑了。
后头得胜一般，一片大笑。
补课的最后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不用上，全年级要搬教室，腾到鹏飞楼去。
说到鹏飞楼这栋楼名，取意来自李白的一句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三年寒窗，为一朝直上青云，委实挺应高三的景。
“这回我们班的教室分在，”耿欣叹了口气，面带愁容。
“啊，不会吧？”下面也跟着瘪嘴。
“分在，”耿欣终于憋不住了，旋即笑道，“二楼最右边！不用爬楼梯，不易受潮，夏天不会那么热，还不用靠近厕所，是不是很爽？”
低落的群众拍着胸脯压惊，激愤道，“欣姐，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那现在好了吗？”
“好了！”何止好了，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通知完教室，全班各忙各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这种时候，很多小情侣就原形毕露了，要是政教的老师现在来，那叫一抓一个准。
文科班女生多，有不少人谈了男朋友，这下，名副其实的稀男班涌进了不少外班男生，一度把男女比例进行了扩张。
即便不是情侣，徐舟也跑去献殷勤去了，美名其曰助人为乐，虽然只帮了冉帆一个人。
班上有个女生平时挺豪放的，无论跟男生还是女生，都能打成一片，曾经最嚣张的战绩是，徒手掰开过苹果，单手拎过桶装水，走得还健步如飞。
这会却在男朋友面前发起嗲来，说话细声细气的，“哎呀，这个好重啊，辛苦你帮我搬啦！”
那男生搬起一大摞书，眼带笑意地回道，“客气什么，宝贝你就交给我好了！”
倪冬声离他们离得近，听了一耳朵，他代入了一下自己，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赶紧甩了甩脑袋，太腻歪了！
“你没事甩头干嘛，”蒋逸江垒着书问，“长虱子了？”
“长个鬼，去你的！”倪冬声抬脚踢了一下后桌脚。
小卖部有收纳箱卖，带轮子的那种，他们买了一个大号的，把书本往里堆，笔、橡皮、订书机和便利贴之类的小玩意就塞书包里。
背好书包，上楼下楼两人就抬着箱子，到了平地就用绳子拖着走。往返两次，东西便一样不落地搬完了。
班上没有男朋友的女生还是占大多数，弄完自己的，他们又帮着几个女生搬了一下。
鹏飞楼楼前同样有块桂花树荫，是夏天纳凉的好去处，入秋后，阵阵桂花香就会飘进教室，送去一丝丝惬意。
不一样的地方应该是那面荣誉墙，比行知楼那边的要高级一些。
下楼的时候，两人路过荣誉墙，倪冬声道，“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