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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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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高的自习室在博望楼,与行知楼相对,隔了个广场和大片绿化带。

    那边开会的阶梯教室、实验室和电脑房等占了大半,剩下的教室就劈为自习室了。

    倪冬声和蒋逸江挑了二楼边上的教室,去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别说,自习室的人还真不少,坐得虽散,但每排每列几乎都有人。

    一部分人是平时就习惯待自习室;一部分是期末考试拉来的;还有少数一部分是冬天拉来的,这个小群体喜欢户外学习,比如行知楼前的桂花树荫,夏秋季节人特别挤,现在不行了,冻手冻脚,大理石凳冰屁股,于是暂时成了废置地,闹得跟旱雨季角马群转场似的。

    结伴的,单个的,都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情,各不打扰,与楼外团团围住的小树林相应和,像片静谧的、与世隔绝的孤岛。

    不上课,教室总算不准什么时候会吵起来,自习室就不一样,这三个字不长也不复杂,却像条心里的警戒线,即便没有纪律委员,没有老师,所有人都会达成默契,约定俗成,不自觉就沉静下来,实在非常适合学习。

    接下来的一周,除了上课,倪冬声和蒋逸江都是在自习室泡过的。

    一共九门科目,剩下三周不到,倪冬声抠抠搜搜算了一遍,刨去吃饭睡觉,分配给每科的时间并不多。

    除了加强复习的有效性,并像挤海绵里的水一样压榨时间,此外毫无办法。

    他以往都是六点起床,冬天赖被窝,会推迟十五分钟,如今提前到了五点四十。

    蒋逸江从初中开始,生物钟就是这个点,倪冬声委托他,要是自己起不来,一定要把电话打爆。

    不过,他还算争气,除了适应期那两三天,并没有让自己的手机爆掉。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早起的倪冬声就吃不到家里的早饭了,于是,他和蒋逸江就在校外的小摊小店解决。

    放了车,不去教室,直接奔到自习室,他们通常固定在一个点,成了博望201的长驻嘉宾。

    早上的记忆力好,脑子刚开机,“cpu”还是冷的,就把政史地搬出来背,语文和英语不用管,因为有早晚读。

    蒋逸江之前无聊,在课上画了份精炼版的文科科目知识结构图,被慢半拍弄完的倪冬声顺去复印了一份,记起来高效快捷得多。

    到了中午,在倪冬声的提醒下,他们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一楼人”,在食堂伙食争夺赛中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于是下课扯了书包就溜。

    吃罢午饭后,他们不用午休,可以比别人多出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用来刷数理化的题目。

    下午第八节课课后,也一样。

    一天重复这样的模式三次,还得持续到期末,如果是一道胡萝卜炒白菜的话,他们该大吐特吐了。

    尽管枯燥又乏味,忙起来却十分充实,时间也过得非常快。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像是中场休息的提示,耗尽脑细胞的疲惫感蔓延开来,倪冬声丢下书和笔,支着椅背往后一瘫,颈椎咔嚓一声,整个人都软了。

    有时,他后仰下脑袋没轻没重,加上后脑勺没长眼睛,无法测出到障碍物的距离,一砸就砸在蒋逸江的桌缘上,清脆震耳。

    之后,他大概率会跳脚,跳不好舞怪地滑,“蒋江,你良心呢?也不提醒一下!”

    鉴于力倦神疲,他跳脚只限于抬腿跺下地板,象征性的那种。

    痛归痛,脑袋依旧磕在后桌的桌沿,下颌线和颈线被拉得格外明晰,肤色被白炽灯镀了层柔光,看起来比平时要白一些。

    他嘴巴翕张着,说话不重,没力道和筋骨,声音低而含混,不像在骂人,倒有点撒娇的意味。

    蒋逸江扫一眼前面的“葛优躺”,怼人的话又咽回去了,随便拿根笔往某人的额头一敲,“那我注意点,下次给您扶着,成吗?”

    倪冬声的关键点没放在话上,一把弹起来,“你果然没良心,还敲我头,见死不救,落进下石!”

    蒋逸江:“……”

    行吧,下次再一个坑摔三次,等着脸上多摞书吧!

    书本在课桌上进进出出,变得频繁起来,比往日要乱。

    倪冬声罕见地没有收拾,拿了几本当天要用的,囫囵塞进书包,就跟蒋逸江骑车出校了。

    晚上九点半左右的福安,街头巷口依旧散着没打烊的小店,零星几个人在里面买一碗热食下肚。

    也许是寒气催人,路上的行人则赶着一尺见方的灯火,行色匆匆。

    两人的速度跟平常相差无几,反倒显得悠闲了。

    从平安大道上新桥,索塔高高矗立着,抛物线似的缆索,把一弧灯光从桥这头牵引向桥那头,倒映在黑色的水面,流光溢彩,垂下的吊杆在身后飞掠,仿佛在竞走。

    从桥上远眺,灯火沿河蜿蜒,一直到泼墨的群山脚下。夜晚的群山只剩下轮廓,像小孩拿软笔随便画的波浪线,高低起伏。

    黑魆魆的群山,却有一处山腰冒着萤火,那是依山而建的一座古寺,相传有千年之久,几经修缮扩张,如今成了福安的一处旅游景点,每到旅游旺季,寺内香火兴盛,烟雾缭绕,还有“仙婆”踏来,神神秘秘地给游客算命。

    倪冬声对福安熟悉,就像随口报出一加一等于二,平时都不怎么注意看。

    他可能是有点累了,脑子没空想乱七八糟的东西,眼神放空,整个人沉浸在福安的夜色里,休憩一般,忽觉得福安的夜景还挺好看。

    比不上祁临市里的川流不息,但吾乡是归处,无论什么时候想起,睁眼看它,都有种心安的感觉。

    到家洗个澡,就十点多了。

    倪冬声拿吹风机把滴水的头发吹干,揣了钥匙,就往608跑,去加当天的最后一次班。

    刘女士坐在沙发上泡脚,就着茶看都市连续剧,见儿子夹着书往外走,格外欣慰,“别学太晚啊,早点回来,劳逸结合!”

    “知道了妈!”

    刘女士呷了口茶,入口回甘,颇为欣慰——自从状元住隔壁,邻家小儿闻鸡舞!

    蒋逸江的书桌比学校拼的双人桌还要宽,两人坐完全不挤,各学各的时候可以互不打扰。

    怕打断蒋逸江太多次,倪冬声会把所有题刷完,碰到不会的,就在题号前打个圈,再集中去麻烦蒋老师。

    蒋逸江讲题有跳跃性,步骤省略多,不过也慢慢学会了因材施教,某些地方适时进行展开,倪冬声听了将近一个学期,脑子也被带出了跳跃性,渐渐地很多地方,不用说也很快领会了。

    因此,他们倒像是在配合一场场解题游戏,经验值越高,默契度也越高,生生把讲题变成了增长的一次函数。

    学习不是玩手机,没有声光刺激,不能长久地保持兴奋状态,何况是一堆喜欢不起来的文字。

    过了十二点,倪冬声的眼皮就开始跟意志打架,充盈的“仙气”也不管用了。

    眼皮一塌,他就吸口冷牛奶,醒醒脑子。

    实在困得慌,就去玩一下蒋逸江的钢琴,反正房间隔音效果很好,至今也没见人投诉。

    不过,他没什么音乐细胞,每次弹的都是噪音,弄得蒋逸江的耳朵是相当受罪。

    蒋逸江为避免耳朵经常受到攻击,曾教过倪冬声几首简单的钢琴曲,可奈何这货天赋为负,看乐谱比记化合价还难,最后也只勉强学会了一首《小星星》。

    倪冬声在音乐方面的潜力,大概是认真聆听的份了。

    他听着听着,就喜欢把椅子搬到窗边坐,拉开窗帘,外面是无边的夜色,还有冬日萧条的虫鸣。

    椅子是藤制椅,半包围的设计可以把整个人圈在里面,他瘫在上面,藤条受力往下陷,给人一种放松感,手脚不自觉就舒展开。

    蒋逸江就坐在他的斜侧面,流畅舒缓的音乐从黑白键淌出,溢到空气里,把人包裹起来,又渗进细胞里。

    倪冬声越听,犯困没治好,倒是更慵懒了,眼眸半阖,没法聚焦。

    他侧着头,视野里,墙上油画里的蔷薇花是模糊的,眉目微垂的蒋逸江也是模糊的。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对方从走廊穿过,灯光微暗,却大方地铺在少年人直立的肩角。

    他有时有种恍惚感,脑海里若隐若现地浮起这样的画面。

    春光融融,蔷薇满园,簇拥着一架古朴的钢琴,白衬衫的少年背着他,绷着肩膀,光洁的后领立着,灵活的手指下,弹奏着孤独的旋律。

    他想闯进蔷薇花园的结界里去,拍一拍少年的肩膀,看一看,那样貌是谁?问一问,为什么这样好的天气,你弹得这样不开心?

    可每当他一伸手,少年转过脸来时,画面就裂开了,裂痕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最后,迸裂成残渣,融化在一把碎光里……

    他倏地睁开眼,撞进蒋逸江漆黑的瞳孔里,少年的脸的虚影与对方重合了一瞬。

    蒋逸江拍了拍倪冬声,“你确定钢琴曲可以清神醒脑?”

    倪冬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直了定会神,“……你要是弹那什么《蓝色狂想曲》,我肯定能打了鸡血似的!”

    “你犯困跟听什么没关系。”蒋逸江损他。

    倪冬声破罐子破摔,“那你帮我把作业撕了吧,我就说是我们家猫咬的。”

    蒋逸江把他作业丢过去,“不好意思,比起猫,我更想当个人,自己咬吧。”

    然后,他拖开桌前的椅子坐回去,拿起笔刷题,给某人留了个冷漠的后脑勺。

    电视剧里有很多这样的情节,张嘴吃掉写在纸上的秘密。

    倪冬声盯着作业好一会,好像在思考这个方法可不可行。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默默把椅子搬回去,重新打起精神。

    到了凌晨一点左右,两人才关了书本,盖了笔,各自上床睡觉。

    这样忙碌的状态将持续到倒数第二周周六,那时候他们会把弦松开一点,白天照旧,晚上十一点半就休息,为期末准备一个好的身心状态。

    倒数第二周周一那天,徐舟和九班的李京飞也破天荒跑到自习室去了,还刚好碰到倪冬声他们,坐在他们前面。

    徐舟扭过脖子,低声控诉他们十分不仗义,“我说你最近来无影去无踪的,消息也不回,要不是听周自航说,我都不知道你跟蒋哥背着我,私奔到自习室来了!”

    李京飞附和,“就是,篮球都不约了,我们都凑不齐人!”

    蒋逸江抬眸望了他们一眼,冷冷的。

    倪冬声用笔头使劲戳了徐舟后背,“注意用词!”

    徐舟疼得想大叫,奈何四面全是自习的同学,只能忍辱负重。

    他并不忌讳,本来想怼倪冬声一句“我说的不对吗”,但看见蒋逸江冷峻的脸,就退缩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哥们我也要奋发图强了。”

    李京飞指了指自己,“还有我。”

    李京飞的成绩跟徐舟是半斤八两,卷面的叉叉能红半边天。

    倪冬声对李京飞竖了个拇指,然后单嘲讽了徐舟,“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等着瞧,让你看看什么是爆发力。”徐舟一推银边眼镜,接着,把目光投向了蒋逸江,“蒋哥,带带我俩呗!”

    蒋逸江眉梢一翘,“好说。”

    徐舟不忘拉踩一下发小,“看看我们蒋哥多爽快,那像你,一点小事推三阻四。”

    倪冬声给了他一脚。

    “哈哈哈哈哈哈……”自习室一片哄笑。

    徐舟本来就没老实坐,活动椅还有点斜,他一下就滑到了桌底,眼镜都歪上天了。只留了根中指竖起,让倪冬声等着。

    倪冬声笑完,发现蒋逸江也在憋着笑。他在草纸上写了行字,撞了下蒋逸江的胳膊肘,把草纸推到他面前。

    上面斜斜地写着,“笑什么,当初你答应我的时候可没这么爽快!”

    蒋逸江提笔回复,“猴子没那么好教。”

    “你内涵我笨!!!”倪冬声气急下的字十分狂野,横平竖直,笔笔入木。

    蒋逸江把草纸还了回去,不置可否。

    倪冬声在草纸上花了一打凶眼瞪人的小恶魔。

    其实,倪冬声的阅读理解没过关。一是猴子好动,二是猴子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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