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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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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是真冷,元旦过后,期末也是真要来了。

    这周一早读前,倪冬声把豆浆和春卷从十四班窗户递进去,“最后一次了,你爸爸我要加油复习了!”

    他心里仿佛悬着一个计时器,预感差不多到时候,就收了心,全身心投入学习,他管这叫张弛有度。

    徐舟嗦了口热乎的豆浆,热气喷了他镜片一层薄雾,“实验班有啥好复习的,买个早餐能浪费你时间?”

    “能!”倪冬声把一个字强调得特别重点,“这点时间能记几十个单词了。”

    徐舟的同桌跟倪冬声混得也挺熟,刚背完个化学公式,附和道,“就是,浪费人时间,谋财害命!”

    徐舟觍着脸,“别啊,我叫你多少声爸爸都行!”

    “那你叫一个试试,我看看顺不顺耳!”

    同桌看热闹不嫌事大,“诶,我看行!”

    话音刚落,同桌“嗷”一嗓子,把班上的注意力叫了过来。他迅速闭嘴,拿书遮脸,装作不是自己——他被徐舟踢了一脚。

    一些女生的目光明里暗里还在往这边瞄,同桌憋得够呛。

    其实,女生们倒不是看他,只是他那一嗓子,把“有帅哥”喊得格外亮堂。

    倪冬声的长相,有点惊鸿一瞥的意思,但看久了也不会单调乏味。

    他对这种目光并不在意,反正习以为常了,也不会脸红,反倒是有些女生能看红。

    徐舟憋了口气,闷着喉咙,不清不楚地含糊道,“……爸爸。”

    倪冬声支着窗台,“什么,没听见,大点声!”

    为了校外的早饭,徐舟心一横,决定豁出老脸去了,对着窗户眼一闭,“爸爸!”

    “不错嘛,叫得挺响亮,明年艺术节你俩串班联谊演父子我准了!”一个浑厚的男音响起。

    倪冬声一转身,“靠,鬼见愁!”

    然后,他立马支楞起来,毕恭毕敬地叫了声,“曾校,早上好!”

    徐舟一睁眼,脊背发寒,“透,鬼见愁!”

    然后,他推开豆浆,老老实实抽了本书摊在春卷上,“曾校!”

    同桌心里直呼好险,幸亏自己一直端着书。

    曾季逮过这两货不知道多少次,比起一些面孔认不全的同学,算是老熟人了,于是背着手,得心应手道,“倪冬声,快打铃了,串班挺积极啊?”

    “我上来问个题目。”倪冬声指了指十四班班里。

    “唬谁呢,空手来问?”

    “这不刚好有一样的练习嘛!”

    “你一个实验班的,跑来普通班问题,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脑子有问题?”

    倪冬声顺嘴,“当然是您脑子——”

    靠窗的同学想笑,又不敢,内伤都要憋出来。

    徐舟大发慈悲,在心里替好兄弟默哀了一句。

    “没,没问题”,倪冬声眼看失足,赶紧急刹车,“这不处处都卧虎藏龙嘛!”

    曾季:“……”确实,没毛病!

    倪冬声见滑头不好耍,于是调转战术,头一低,眼皮一耷,手一垂,“曾校,我错了,马上回班,不会有下次了。”

    他被老师抓过太多次,知道什么最有用,知道怎么最像装乖,知道怎么营造最像认错的错觉。

    “行了行了,走吧!”曾季摆摆手。

    “好嘞,谢谢曾校!”倪冬声撒腿跑了。

    曾季从后门踱步进去,没有问责徐舟,徐舟吁了口气,逃过一劫,转而又是心疼,刚摊书用劲太大太急,把春卷压扁了。

    正当他放松之际,曾季一根手指越过同桌,指到了他书上。

    同桌蹭着地板,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为一场生死未卜的大战腾开空间,并成功地传达了自求多福的信息。

    “曾校,我——”徐舟感觉自己被捅了一刀,命不久矣。

    原则上,学校是不让住宿生带某些食物入校的,豆浆学校有,春卷可不卖。他缓缓拉下书,准备效仿下好兄弟。

    “你那书给谁看?”曾季撂下句话,往前去了。

    徐舟这才意识到,书反了!

    曾季也不是什么事都拉得紧拽得严,一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他就会睁只眼闭只眼,顶多端个样子走个形式,差不多就得了。

    毕竟,他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人。

    本学期还剩两三周,不仅年级主任曾季巡查得越来越勤快,早自习没上课,在走廊上随便逛逛都能中奖,而且各科任老师,尤其是班主任,都开始给学生狂敲警钟。

    几乎每天每堂课,都能听到“注意点,快期末了”这样的话,最后,一面说烦了,一面听烦了,但都不甘放弃地相互折磨。

    老师忙,学生也忙,尤其是实验班,上上下下盯着,竞争压力更大。

    到了这个节骨眼,两者不但要赶新课,还得复习前面的内容,“新茶旧酒”来回灌。

    随堂测试时不时都能来一场,没时间就占用晚自习,如果老师一旦开场白是“说个事”、“课代表”,那对学生来说,就是不妙和大难临头。

    如果还有一种东西叫转机的话,就可以举例为,“汤老师,您的物理号码得往后排,今天晚自习被化学老师占了。”

    当然,课程量在试卷的张数面前,就是一颗沙和满天星的区别了,考归考,大量的卷子基本是课后完成消化的。

    这个课代表愁眉苦脸,“友友们,别砍我,英语两张卷子,明天交啊!”

    那个课代表强颜欢笑,“孩儿们,来来来,我给你们送温暖来啦,数学套餐一份,练习册记得写,试卷也别忘!”

    试卷从前往后传,翻飞了一班整个教室,像一只只奋翅的白鸽。

    讲台下一片怨声载道,哀鸿遍野,怨归怨,拿到卷子还是下巴一磕,就熟练地拿起笔,潇洒地在开头写个名字当前戏,然后开始天昏地暗的刷题旅程。

    一天下来,倪冬声统共收获了七张试卷,虽然有的勾了重点题目,不用全写,有的不必上交,因为老师实在改不过来。

    但上课老师会抽查,尤其是班主任,按班长路柯的话,那叫“特别变态”,谁没事老让全班同学把作业摊在桌面,从头到尾一个一个看过去。

    第八节下课后,倪冬声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英语题在课间这种零散的时间特别好刷,快的话,课间十分钟可以完成两道阅读理解。

    下课后,他和蒋逸江都没走,这样能错开食堂的高峰,也能抓紧时间写作业或看书。

    因此,他花了二十多分钟,又把数学的选择填空题做了。

    写完,他伸了个懒腰,转了圈笔,放下罢工,“民生多艰呐!”

    他站起来把椅子往桌底一推,绕着校牌卡的长绳甩着圈,“走吧,蒋学霸,吃饭!”

    “等一下,”蒋逸江没抬头,一只手笔耕不辍,一只手拽住了倪冬声的校牌长绳,“别甩了,晃眼。”

    倪冬声“哦”了一声,蒋逸江放了手。

    倪冬声靠着墙,一圈一圈把绳子缠在校牌卡上,然后看到埋首的周自航,“小周,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要晚一些,你们先去吧。”周自航捏起橡皮擦,把一道题的辅助线全擦了,捞过三角板重新连在两个点之间。

    他期中的时候发挥失常,依旧吊在实验班的下游,而同一起跑线的倪冬声已经跑到了中上游去

    他在家挨了顿父母的批,此后半个学期,学得更拼命了,篮球也不再跟倪冬声他们打了,止步在了初学者阶段。

    他晚睡打电筒学习,经常熬到一两点,被巡查老师抓了三回,下眼睑的黑眼圈天天驻站,快要跟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玩成姊妹花了。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倪冬声有点堵,跟周自航说话,他总有些不自在感,明明很平和,就是不畅快,像站在电扇的后面,吹不起风。尤其是期中后,周自航对他的态度明显变冷淡了。

    世上的人性格万千,朋友能做到什么程度,取决于双方,倪冬声对人对事从不勉强,也不愿多想,想多了伤脑筋,也伤感情。

    人活一世,自己就够忙活了,顶多再操心一下关系亲近的人,哪有那么多空插足别人,对别人,和平相处实在很够了。

    于是,倪冬声忙活起盘算复习的事情。

    他说完又把凳子扯出来,抵在后桌上,反向坐着,敲了敲蒋逸江的桌面,“哎,蒋江,跟你说个事。”

    “讲。”

    “我想以后去自习室,晚自习再回来,你去不去?”

    蒋逸江一心二用,明明写着题,还能分半个脑子搭话,“可以采纳。”

    “那吃饭的时候把书带上,吃完了就直接过去?”

    “嗯。”

    “等等,先别写!”倪冬声突然张手握住了蒋逸江笔的上半截,对着试卷一顿侦察,直接我草了,“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试卷是今天发的数学卷子,虽是倒的,字里行间,倪冬声却越看越熟,他没写背面,但不代表他没翻过,对最后一道函数题尤为印象深刻。

    从早上开始,蒋逸江跟他是同一时间同一科的卷子开始写的,现在,对方的数学卷就要大功告成了,被他拦截在“综上”两个字上,冒号还没打。

    倪冬声没看到更过分的是,物理化学卷对方也干完了,不然得吐血,直接送救护车。

    蒋逸江脑子跑得快是一方面,主要是高中的基本知识他都自学完了,很多内容对他来说只是炒旧饭,主要任务是巩固和深化。

    因而上课只需要留一耳朵,听新题型和经典题型就行,剩下的时间都可以拿来写作业、刷自己买的题库,或者学一些别的东西。

    蒋逸江手抖了一下,撩开薄薄的眼皮,看到了对方左手上凸起的长疤,他太阳穴蓦地跳了一下。

    好像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会被惊到。

    旋即,他摁下自己的情绪,三指握笔变成了五指抽笔。

    他在试卷上打了冒号,继续收尾工作,忽地尖酸刻薄地怼起人来,配合他那一脸冷漠傲气,简直绝了,“你要是少转个笔,少翘个凳子,少发条微信,再少看点悬疑小说,顺便改善一下学习方法,提升一下刷题速度,就可以自救活下去!”

    “五十一个字,你刷新了记录!”倪冬声比划道。

    蒋逸江:“……”

    这不说还好,说多了倒像真的在遮掩什么。

    蒋逸江挪了下笔的位置,食指擦到了中上部分,那里本应该是凉的,现在却有丝丝的暖意。

    倪冬声在教室窝了一天,手心太暖,虽然只抓了一会,笔上却残留了温度。

    蒋逸江一把把笔搁下了,“啪”地一声,“收你的东西,走了!”

    “噢。”倪冬声无奈,这就火上眉梢了,真是不经逗!

    倪冬声拿完书,蒋逸江已经到门口了,他赶紧追上去,从后面勾过蒋逸江的肩膀,“唉,我错了,别生气嘛!”

    蒋逸江蹙着眉,“没有。”

    “还说没有,没有你皱眉干什么?”

    蒋逸江:“……”怎么这么会踩雷呢!

    蒋逸江把倪冬声的手拿开,倪冬声不在意地又勾了回去,“唉,再跟你说个事,我晚上能去你那里复习吗?”

    “你桌子卖给废品回收处了?”

    “没有,我发现在你那边效率能翻倍,一定是充盈着学霸的仙气!”

    “那不好意思,死绝了!”

    “你这么大个动力源,再生产就好了啊,我过去沾沾又不会怎样……”

    “……”

    谈话的声音离教室渐行渐远,穿过桂花树荫,又消散在冬日的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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