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劫后余波
叶紫苏连忙上前扶住张从云，却力不从心，匆忙间一同摔倒在地，竟为他做了肉垫，前胸后背都疼得要命，一时没缓过劲来。
“臭狐狸……”
三个字轻轻地钻入耳中，若不是叶紫苏靠得如此近，还真听不真切，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酸，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忽见张从云说完之后便没了声息，一颗心像被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得自己周身疼痛，连忙挣扎出来，查探张从云的情况。
叶紫苏只觉手中脉象平稳，看似并无大碍，忽然听到细微的鼾声，悬着的心进而落下，竟喜极而泣，“吓死我了，原来只是脱力睡着了……”
“哈哈，终于出来了，可憋死我了！”彭嬌的声音突兀响起。
原来彭嬌被张从云的无色元气困在了逆鳞之中，连神识都无法外放。此刻张从云周身元气消隐于他体内，彭娇立时便得了自由，从枪身上幻化出小女孩的模样，抱手低头看着地上的两人，又瞧了眼倒在不远处的林峰，心中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打过他，口中却嘴硬道：“这就死了啊，我还没用力呢！”
叶紫苏闻言，心道你刚才不出来帮忙，这会儿又跑来马后炮了，却并未点破。其实彭娇刚才可是实打实的帮了小狐狸，只是在叶紫苏看来是莫晴笙一个人用长枪与林峰相斗。
彭娇对张从云身上的无色元气颇感熟悉，只是这元气把他的神识整个困在了枪里，很是不爽，也不要再去深究是什么元气，忽而瞥见叶紫苏略带鄙夷的神色，以为她知道自己不是林峰的对手，顿感心虚，忙转移话题：“喂，你别光看着这小子啊，那还有个小狐狸呢！”
“对，对……”
叶紫苏连忙应声，见张从云确无大碍，便要起身去小狐狸那边。但要她就这样把张从云放在地上总觉得有些不妥，只是她年小体弱，要把张从云拖到舒适点的地方也是不能。
“那个，那个……你能不能把他驼到那边屋檐之下？”
“什么这个那个的，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彭娇是也！”彭娇化作的小女孩面露不悦，继而揶揄道:“不过，那小狐狸躺在那你怎么没让我驼？”
“我……我……”
叶紫苏一时语塞，暗骂自己粗心竟然忘了笙儿姐姐，口中不敢再接话，忙跑过去扶起小狐狸，半靠在自己怀里。
彭娇见到叶紫苏的窘态，心中得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查探之下发现与小狐狸的感应若有若无，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缩回枪内，长枪咻的一声，便消失在夜空中……
叶紫苏正为小狐狸探脉，只觉得小狐狸脉象趋于平稳，好似林峰一死，在她体内乱串的阴寒之气便如无主之物，瞬息间被本来的气息冲得七零八碎，很难再有危害。叶紫苏又是惊讶，又是喜欢，惊的是就刚才还束手无策的伤势，片刻功夫便不药而愈；喜的是莫晴笙并无大碍。转头看到彭娇飞走，只来得及喊出:
“你——你——你去哪儿啊？”
回答她的，只有噼里啪啦的火焰爆裂之声，只是和微凉的夜风中的红月一轮。
此刻叶紫苏抱着在小狐狸，看到人群中低低商量了起来，最后派出一个人来，查看林峰的状况。只见他仰面倒地，怒目圆睁好似在对天道宣泄不满，心口一个大洞身下尽是黑色的黏液腥臭扑鼻，这人又捡来树枝戳了戳，许久不见动静，这才回头大声说:
“死了，彻底死了！”
他的声音激动，甚至带有哭腔，最后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这人面露狰狞，猛的冲上前，抬起脚想要踢上几脚以解心头之恨，只是看到林峰胸口瘪下去的大虫，脚却定格在空中，半天不敢踢下去，只得恨恨的吐了两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退了开去……
经此一劫，活着的终归要替死了的活下去。
毕竟那么多未完成的愿望，需要有人去替他们完成；那么多的遗憾，总要有人去弥补……
众人终于不再缩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相互扶将着走到了镇妖塔之前，把自己的脸暴露在了熊熊火光之下。
叶紫苏第一次看清了这些人的面容，痛苦、悲伤、庆幸种种表情不一而同。
有的人跪下磕头，有的人作揖默念，有的人痛哭祷告……
只有虎子在火光之中，默立良久，一横手擦了眼泪，深一鞠躬，像是与母亲道别，也像是同过去告别，转身向叶紫苏走去。
众人围向镇妖塔，却无一人过来查看自己三人的情况，叶紫苏心中略感失望，忽而又想起了林峰之间的话语，心中不禁反问自己救人是否是错了。
“姐姐，我来帮你。”虎子的声音把她从失望中打捞出来。
两个小小的人儿，一个抬手一个抬脚，半拖半抬的把小狐狸抬到了一处屋檐之下，又去抬张从云。
走到近前，叶紫苏忽然看到林峰睁着的眼，略有不忍，心想这人遭逢大变，心性无常，却也是可怜之人，于是上前为他阖上双眼。
这一幕正好被互相壮胆结伴而来的几人看到，他们正想拿着尸体出口恶气，不想眼前这人还为这仇人整理遗容，顿时怒从中来。
“你干什么？”领头的人知道叶紫苏柔弱无力，语气不善。
叶紫苏手中动作一凝，不知该怎么回答。抬头望向走来的几人，正对上了白日里那农夫的目光。
“她……她们是……是……妖怪……你别……别得罪……”农夫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已来不及阻止身旁的领头人，回头瞥了眼屋檐下的小狐狸，他清楚的记得那人有耳朵尾巴，非我族类。
“什么？妖怪……”
有几个人顿时有些害怕，但三人成众人一多胆气就大，再者眼前所谓的妖怪看起来没什么危害，胆气又壮了一些。
“谁，你说这个小妮子是妖怪？”领头之人语声低沉，有些不信，此时仅剩的几个壮年都以他马首是瞻。
“不，不是她！”农夫战战兢兢的指向小狐狸所在的街沿，“是她，她有耳朵和尾巴！”
“哼，我说我们古德镇怎么会平白无故遭此厄难，原来是这妖邪入侵，招来的灾祸！”他又转头仔细看了下小狐狸，他清楚的记得，林峰说这妖怪已被他杀了，心中胆气一壮，“且看我去把这妖族擒来，一把火烧个干净！”
语罢，他扔过一块小石子打中小狐狸，见后者没有动静，确定小狐狸死得不能再死了，便示意几人看住叶紫苏，自己一个人孤身前往。
“别，求求你，不要……”叶紫苏扑将上前想要阻拦，却被几人拦住，顿时泪眼模糊。
“你们放手！他们刚才拼死救了我们，你们马上就要恩将仇报么？”虎子男子汉一样站了出来，个子还不到几人大腿的小男孩，一句话却让这几个人动作一滞。
“呵呵，你懂什么！若不是他们招来的祸患，我们又怎么会这样！”带头之人转过来，目露凶光，注视着虎子。
虎子顿时有一点怕，他认识眼前的人，是镇里的恶霸，平日里没少做坏事，却并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我只看到是他们救了我！”
“好你个臭小子！”领头之人三两步走到单手抓住虎子的领口他把提在半空，又转而向小狐狸走去，“你不是知恩图报么，我现在就让你报恩！”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们！”虎子不停挣扎，眼看着这大汉又一手抓起了街沿上的小狐狸，却无济于事。
奇怪的是刚才林峰活着的时候，如此孔武有力的壮汉竟然缩到角落，让众人都忽视了他。此刻林峰一死他又可以展示他的武力了，一手一个小孩，如提鸡子，毫不费力。
只见他走到镇妖塔前，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有些人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看到他的面庞就不敢再言语，乖乖退到一边去了。
“烧吧，烧成灰！”那人一抬手把小狐狸扔进了火中，随手一掷把虎子扔到地上，“臭小子去吧，你报恩的时候到了，晚了你的恩人可就要化成灰了！”
眼睁睁看着小狐狸被火光吞没，叶紫苏除了拼命挣扎、大声呼喊希望叫醒张从云别无他法。心中一个声音反复说着：这就是我执意留下，救出来的人？
“哈哈哈哈……”
叶紫苏的思绪被一阵狂笑打断，只见火光中的人们看向壮汉的神色复杂。
壮汉好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面色一板，抬手揉了揉拳头，说：“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是为你们除害，除了这个妖怪，免留后患！”
不少人顿时目光闪躲，不敢再看。唯独虎子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看着他，眼中露出仇恨的光。
“臭小子，你还敢这么看我！”壮汉好像被虎子的目光冒犯到，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仿佛还不解气，“哼！你再不去救你的恩人，她可就和你娘一样咯——”
“你——你——”
虎子听到对方提到娘亲悲怒交加，话在喉头再也说不下去，一夜之间相继历经大悲、大怒，竟尔晕了过去。
夜空中一颗星星飞速划向镇妖塔——
“姑奶奶，我错啦，我错啦！”
彭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流星飞到近前，竟是逆鳞长枪。
叶紫苏大喜，根本没意识到彭娇在跟谁认错，忙道：“彭娇，快救救笙儿姐姐，他在火里……”
彭娇只不理会，也未急着救人，而是化作长棍，狠狠打起了那领头的壮汉。记得上一个享受这棍击的还是张从云。不过前者肉体凡胎，后者日日经受龙涎锤炼，境况自不可同日而语。
壮汉吃痛，顿时抱头鼠窜，口中不断大叫：“妖怪，妖怪啊！”
“不错，我就是妖怪，你不是要烧了我么？”小狐狸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火海中传了出来，飘飘杳杳却每个字清晰可闻。
叶紫苏心中一喜，只见漫天火光自动分出一条道路，一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少女从中款款而出，在众人眼中，这哪里是妖怪，分明就是浴火而生的仙子！
“笙儿姐姐！”叶紫苏惊喜出口。
小狐狸对她点头示意，口中轻呵：“彭娇！”
彭娇一下子飞回小狐狸手中，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心中嘀咕：“好人活不长，祸害遗千年……”
却见那壮汉早已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没有立时死去，只怕也是小狐狸手下留情，她虽然是晕倒了，但不知为何对周遭地事情却样样知悉，虽然恼怒这人趁人之危，但自己从未杀过人，自也下不去手，冷冷道：
“哼，不是要把姑奶奶烧成灰烬么？这才几下就不行了，连那呆子一半都不如！”
小狐狸口中鄙夷，却也没再为难壮汉，目光扫过周围的人不知在想着什么。抬手指尖发出两抹幽光，分别拖起倒地的虎子和张从云，送到刚才自己躺着的街沿之上。
农夫几人眼见带头大哥三两下已被打得爬不起来，心中惧意陡生，此刻正对上小狐狸的目光，连忙放开叶紫苏，齐刷刷地跪下拜倒。仿佛演练过一般，动作整齐化一，异口同声的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小狐狸心下莞尔，面上却不动声色。叶紫苏跑过去查探虎子的情况，这几人自顾磕头求饶，也不敢再加阻拦。
“笙儿姐姐，这人虽然可恨，但也怪可怜的，要不把他烧了吧，免得再遭人记恨，落得个死无全尸……”叶紫苏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指着林峰对小狐狸说。
“你可真是个烂好人呢！”小狐狸学着林峰的口吻说道，手中又一道微光自指尖飘出，林峰的尸体竟自飞入了大火之中。
一股恶臭传来，人都已经死了不想还这般难闻，众人掩鼻退开。忽然火焰中传来了，“吱吱吱……”的怪叫声，声音刺耳，一只白色的大虫从林峰的身体里爬了出来，周身亮起微微的蓝色光晕，竟一时保护它不被烈火侵蚀。
“这虫还没死？”叶紫苏惊呼。
人群顿时哗然，争相远离镇妖塔，生怕虫子附到自己身上。
小狐狸皱眉不解，这虫子周身的微光是水元气，她熟悉无比，心想：难不成这竟是一只具备水灵根的虫妖？
不等她想出答案，这虫子的水元气似乎到了极限，虫身不断暴漏在烈火之中，不断胀大，最后嘭的一声爆裂开来，溅射出无数蓝色的黏液内脏，消失在火中。
随着虫子消亡，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天空中传来，血色的月亮上竟幻化出一个模糊的人脸，对着众人咬牙切齿的说：
“是谁？断了我的水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