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龙有逆鳞龟有心（上）
“住手！”
在我正尝试冲击封印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不知道在这方独立的天地之中，这女子是怎么进来的。
我放出神识，只见一个美貌女子身着淡蓝色轻纱，站在了白虎和大树之间，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久久没有言语。他们的头顶是灰蒙蒙的天，没有日月星辰，没有风雷闪电，只是混沌一片，边缘处能看隐约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我的神识一触碰到边缘便即崩溃。
亏得我彭嬌聪明绝顶，只放出了一丝神识，否则可不得了了，可就算只是一丝神识的崩碎也使我头痛欲裂，不敢再向前探查，我知道这应该就是白虎用最锋利的西方金神划出的空间壁障。
“玄武，你让开！”沉默良久，白虎有些疲倦地对着眼前的女子说道。我这才知道这四大妖圣竟然来了三个，这女子正是玄武。
“不，你再这样下去，他就彻底生机断绝了！”玄武语气坚决，不让分毫。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已经变成这无知无识的死物，有没有生机又有什么区别，不如让我送他早日回归混沌！”白虎语气冷冷的，仿佛口中说的不是他的大师兄而是一个无关的人。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生机还在就总会有希望的，我，我可以去求师父……”
“五师妹你怎么还是这般天真！”白虎突然又换了个称呼，声音也变得轻轻柔柔好似充满了情意，“且不说不知师父有没有办法可以救他，就算是有，以师父的现状你觉得他会救么？”
我看玄武一时语塞，心中便明白，白虎说的不假，他们的师父是遭了什么变故，这苍龙可能是没得救了。
玄武的神色先是失望，再是伤心，然后又是坚定，一瞬间变了变，亏得我神识强大才能捕捉得那么细微。只见她还是坚定的伸开双手，想要把大树护在身后，可是她柔弱渺小的身影在高入云霄的树身之前，又是何等的渺小，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哈哈……
白虎闭上眼似乎不愿见玄武这样子，恨恨地道：“你真的要逼我动手么？”
“我也不想与你动手，你已元气大损，就此离去吧！”
“元气大损又如何，你当我奈何不了你？我倒想试试，我这世上最锋利的剑，能不能击破你这防御最强的盾”，说着白虎举起右手的长剑，剑芒吞吐，似乎蕴含着莫大的威能，他紧紧盯着对面的玄武，见她目光坚定，没有半分犹疑，心下一痛，举剑劈下，携裹着着灭世之威。
我看那玄武飞在半空，对飞来的一剑视而不见，想是她面对这一剑吓得傻了，哪知这道剑光飞到她脸前一寸就自动消散了，只轻轻吹起了她额前的青丝，她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当时我对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面对这声势浩大的一剑，竟坦然处之，现在想来她那时或许笃定白虎不会杀她，又或者是已经抱有死志……
这时候苍龙化成的大树竟然像是活过来一般，无尽的绿色汇聚在玄武的身前，而树身却急速的枯萎着，紧接着一块闪着幽绿色光芒的鳞片从玄武的脖子上的项链中飞出，不断吸收着大树汇聚过过来的绿色能量，一股愤怒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连我都能感觉得到。
“逆鳞！他竟然把他的逆鳞给了你，怪不得你能找到这里。”白虎又是惊讶，又是忧伤。
玄武低头不答，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绿光大盛的逆鳞，眼中的泪水不住的滑落，她像是模仿着某人的语气，又像是自顾自的回忆，口中轻轻的说：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逆鳞！”
只见那逆鳞最终化作了一柄通体碧绿的长枪，静静的悬浮在空中，没有浩大的声势，却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直指不远处的白虎。
此刻我眼见这大树的生机流失殆尽，马上再次尝试突破白色晶石，却依然无果，这苍龙也当真可恶，当真该死，死都死了还不让我好过！
无奈只得寄希望在这白虎和玄武的身上，只希望他们能早点发现我，然后良心发现，放了我回去人间好好享受。
于是我的神识不再小心翼翼，我不断用神识，肆无忌惮的探查他们，可他们两个都没有反应，按理说到这个程度的强者对别人神识的探查是很敏感的，谁知这两人都毫不在乎我的探查。
终于，长枪划过天空，刺向白虎，一时间白虎划出来的空间壁障都有些不稳！
白虎也终于动了，他一剑划开虚空，用满是悲伤的眼神再看了一眼玄武，就此一步踏入虚空，逆鳞之枪也随之进入……
白虎一离开，这方小世界就变得极不稳定，随时有崩坏的可能，玄武回身望着枯萎了的大树，脉脉含情，双手结印，手中不断变化着法诀，似乎要施展一种极其复杂的法术。
她并指向天：
我要这天，有雾霭流岚，有风雷霹雳——于是风云变幻，星辰俱现，日月轮辉……
她一掌向地：
我要这地，山脉起伏，万物勃发——于是地动山移，细雨连天，江河俱流，万物萌发……
她身化细雨：
我要此界，万古长存——于是，这虚空渐渐稳定，这天地自成一界！
那细细密密的雨水，落到苍龙所化的大树之上，原本已枯死的大树似乎又有了生机，渐渐地变得不再枯萎，又抽出了嫩绿的细芽，蓬勃起来。
我在这里看着她竟然模仿天道创世，用自己点化万物，借助白虎开辟的小天地造就了一个小小的世界，最后举身化作漫天飞雨滋润这苍龙之木，不知她已到达何等境界，竟可以做到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这世界生机勃发。我发现这苍龙之木的根须中发出了一种没见过的树芽，它不停地缠绕着苍龙之木，不断地向上向上，竟长成了另一颗依附在苍龙身上的大树，他们的根在地下紧握，叶在云里相触，每一阵风过仿我都佛能听到喃喃的低语……
别以为我不知道，凭我聪明的小脑袋瓜，一下子就猜到了：这玄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也化作了一棵大树，它们倒是用另一种形式相守在一起了，可是我，怎么还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啊，这一困就是，就是好多好多年……
说着到这里，彭嬌好似被难住了，皱着眉头算了半天也没有算出来被困了多少时间。
……
彭嬌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实是多年来未有之事，一时大感快意，忽见小狐狸表情有异，顿时有些怏怏地道:“小狐狸，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信我的话么？”
只见小狐狸面带悲伤，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她努力的控制着泪水不掉下来，轻轻地像是对着自己又像是对着彭嬌说：“听到苍龙化树，我怎么觉得很难过？”
原来，小狐狸自从听到彭嬌口述苍龙化树，心就好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更是对那一段咒语莫名的熟悉，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难过就对了，凭我的慧心妙舌，即使再不感人的旧事，说来也是无比动人，更何况这个故事还真有那么点感人。”彭嬌不无自得地答到，在说到“感人”时竟也做出被感动的样子，抬手抹了抹眼泪。
“可是，感动与伤心是不一样的”，小狐狸分解道：“我的心很空，像是缺了一块，我总觉得曾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这咒语的出现而变得不一样了，我好像也因此错失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身体里的苍龙血脉吧，它传承自苍龙，你自然会对苍龙的陨殁感到悲伤。”彭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如是猜测。
小狐狸不置可否，她隐约间好似抓到了什么关键，转而问道：“是不是具有苍龙血脉的人，都能施展这个法术？”
“我想是的！”彭嬌有些心虚的答到，其实他也不知道苍龙血脉究竟有何等威能。毕竟他被关在此处与外界不通，即使活得再久，也不一定能知道世间的所有事情，更何况“血脉传承”是在他被关在这里之后不知多少年才被人所熟知的，他便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许多年过去，沧海已化作桑田，世界早已不是他曾经的世界，他能知道苍龙血脉之事也不过是在另一个人的口中，此刻要他说清楚这苍龙血脉却也不能。
小狐狸没听出来彭嬌的话底气有些不足，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竟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那我的苍龙血脉传自何处？”
“是父亲？不是的！”
“那便是娘亲？”
“那么她一定也会这个术法的！”
“所以，每年七月，父亲就会带我去的那地方，那棵我觉得很亲近的大大的树，难道是……”
小狐狸自问自答之间，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兀自蹲在地上，埋头在双膝之间便不再理会两人。
“喂，就算我讲得声情并茂，绘声绘色，你也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啊！”彭嬌见状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知道的，我想我或许知道原因了……”小狐狸呜咽着。
“什么原因？”
“我娘她极有可能也因为某种原因也用了苍龙化木相同的术法，我娘她也变成了一棵大树啊！”小狐狸一边哭一边说着，她幼小的心需要把刚才猜测到的真相与他人说出口才能化解胸中的悲伤。
“什么娘不娘的，变成大树有什么不好，总比我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天天对着大树说话的强。”彭嬌无父无母哪里懂得世间还有血脉至亲之情。
远处张从云见小狐狸突然蹲在地上，样子与平日大为不同，心中一紧，也顾不得九步不九步的了，三两下跑到小狐狸身边蹲下。好在小狐狸也不再责怪他的莽撞，顺势拉过他的肩膀，趴在上面哭得更带劲了。
张从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又像上次一样，轻轻地把她揽入怀抱，只是这一次却并不如那一夜那般奏效……
彭嬌见小狐狸心神失守，观察了好一阵，突然拍了一下自己大腿，面上显出得意的神色，好似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左手掐诀，空间中好似布满了一种奇特的香味，似花香，如酒醇，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会陷入对这香味的追寻，好像在轻轻诉说着这世上诸多不如意，不如在此间大醉一场。
小狐狸泪眼朦胧，上一刻还像是在张从云的怀抱，这一刻突然已不知身在何地，只觉得头顶阳光懒洋洋的照在身上，耳边鸟鸣叽喳，身上微风舒爽，鼻尖草木的香气，熟悉得像自己身上的味道。
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在这山谷之中静静的矗立着，大树脚下几间木质的小屋并排而立，一张圆石桌正对着大树，只设一张石凳，桌面上一壶香茗还冒着热气。
小狐狸走到桌前，倒一杯茶，是父亲常喝的茶，这树和木屋是自己常来的地方，只是今天都有些不同，这大树好似有了生命一般，不断的吸引着自己靠近，这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由不得她拒绝，竟就这般毫无阻碍的走进了大树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中间有个圆台，圆台之上是一块白色的晶石，晶石之中是一只有五条不同颜色尾巴的狐狸，见到小狐狸到来，眼神中满含激动，有些颤抖地说：
“乖孩子，快到娘这来，让娘好好瞧瞧！”
小狐狸见到晶石中的狐狸不禁胸中一痛，“你是娘亲？”
“是的，孩子，我当年为了护你周全用了苍龙禁术，变成一棵大树，本以为此生都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不知怎么我突然又恢复了意识，只是被困在了这晶石之中！”五尾狐狸有些悲伤的道。
“娘！”
小狐狸泪水决堤，冲过去抱住白色晶石，却始终触碰不到里面的人儿，心中纵有万语千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孩子你是不是有许多话想对我说？”五尾狐狸温柔的看着小狐狸，“娘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呀，可是许多话一时也说不尽的，等我出来了我们再好好说，好不好。”
小狐狸闻言点了点头，“娘你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要怎样才能出来？”
“当年为了你我化成了大树，哎，那往事如烟已过去许多年，你也长得这样大了。”老狐狸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小狐狸，像是怕再一次失去小狐狸一般小心翼翼的，接着说:“如今只需一些你的鲜血，我便能重新化形，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她的面上闪过一丝狡黠，声音仍是充满柔情，让人难以拒绝她的要求。
小狐狸点点头，看向脚下的血槽，纹路奇特，一圈一圈的从白色晶石向外又汇聚在自己脚下，心中有些疑惑，这图案似乎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却仍然坚定的举起左手，右手并指一划，鲜血便汩汩而出。
血滴入血槽，只一滴，异变陡生！
山谷、大树、木屋、石桌、香茗、希望、喜悦，所有的虚幻都随风而散；
眼泪、鲜血，悲伤、疼痛却有如实质的仍在身上流淌……
小狐狸发现自己又站在了苍龙所化大树的树洞之中，眼前的白色晶石中的已不是娘亲而是彭嬌化做的小女孩，手腕的疼痛凛冽着，鲜血正不停的向下流去汇聚在地上的血槽之中，竟慢慢形成了一个奇特的符文，她此刻想要停下却已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不断流出。
彭嬌见自己的幻术成功，不禁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夸自己聪敏，时机与幻术都契合得妙至毫巅，再看那小子还自顾自的在幻境中大快朵颐，心中不屑地想到：刚才破了我的幻境不过是歪打正着，我还当真有什么本事呢！
不待彭嬌沾沾自喜，苍龙所化大树便剧烈的摇晃起来，树洞里折射出的白色光辉，俄而变作绿色，不断向小狐狸身上汇聚，小狐狸的血也不再向外流出而是逆流而回，包括之前血槽中的所有鲜血，一滴不剩的汇聚在小狐狸身前，好似在接受绿光的洗礼，最后竟凝聚出一枚小小的苍绿色鳞片，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波动，让小狐狸觉得自己仿佛已变成了这棵大树，与之无比的亲近。
彭嬌一见到这个鳞片，不敢置信的叫到：“逆鳞，逆鳞！”
联想到之前的那人对自己说的话，彭嬌突然明白自己好像被那个人骗了，自己身下这个法阵或许根本不是释放自己的法阵，而是激活逆鳞的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