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小无嫌猜
谷中时光弹指即过，算来已是一月光景。
小狐狸完全记不起是怎么到这里的，只依稀记得自己在深渊上空被万剑凌迟，好像那个胖子用身体护住了自己，因而对老头子三人心中多少有些感激和亲近。
再往前就是父亲带自己飞过深渊，去求妖族大圣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之后的事情就一概不知了。
老头子在这一月更是勤奋苦修自不必说，又得黄狗指点如何引导木元气为胖瘦二人灌注生机不至于两人毒发身亡，也早没了劫走小狐狸的心思，见小狐狸并未追问，也就对劫持她的事情绝口不提，因此小狐狸与几人相处尚算愉快。
除此之外，老头子更兼领了一项任务：教导小男孩学习人族语言与文字。小狐狸天性聪敏，很多父亲提过一次的东西都能记住，因此总在小男孩上学的时候插科打诨，有时候甚至把老头子问的哑口无言。小男孩天性好动，对于枯坐学习兴趣不大，于是也乐得见小狐狸来捣乱。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那就是老头子讲故事的时候。
小狐狸很喜欢父亲给自己讲故事，但是父亲只有在她小的时候给她讲过，所以她对于听故事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六岁以后都是小狐狸在照顾他的父亲，而在她眼里她的父亲就一直只做两件事情：一、喝酒；二、到处找人打架。所以小狐狸几乎没有享受到寻常人家父亲应有的疼爱，甚至连听着故事入睡的权利都没有，而老头子讲的这些人族中流传的神话故事正是她心中的缺憾。因而一到了故事时间，小狐狸也很自觉的不再打岔。
至于胖瘦二人，虽然年岁较长，但中毒后落得的孩童心性倒和那小男孩成了朋友，一起入林擒鸟，下水拿鱼，好不自在。小男孩也因此对人族的语言熟悉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磕磕巴巴，一着急就蹦出一两句狗叫了。
大黄狗这些时日更是开心快活，饿了有野果山味，累了就躺下晒晒太阳，闷了可逗逗小狐狸等人，比起往日与小男孩两人的生活丰富了许多。
期间老头子也自述过出身姓名，大黄狗也不在意，只是随意的取了个“阿大，阿胖，阿瘦”的称呼。老头子平日里对大黄狗毕恭毕敬的自然不敢对这些称呼有异议，胖瘦二人更不甚在意。可小狐狸却绝不忍让，她与黄狗总是“臭狐狸”“臭狗”叫得有来有回，几间茅屋之中也因而多了几分生气。
即使小狐狸处处和大黄狗作对，大黄狗也从来不会对小狐狸真的生气，可能是念在小狐狸总能把小男孩捉来的野味烹调的鲜香味美的份上，也许他把这当做在无聊的时光中难得的一种消遣，又或许是对久远回忆里尘封故事的追溯。或许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但只有大黄狗自己知道，更没人知道大黄狗不再反唇相斗的时候，并不是它词穷了，而是陷入了对另一只狐狸的回忆之中。
纵使谷中的日子看起来祥和安乐，各有所得，可是小狐狸却总是闷闷不乐的，老头子自然知道她是思念至亲，却也无能为力。大黄狗好像更在意的是是否有乐子可寻，对于小狐狸的困扰更多的是调侃，至于小狐狸的经常外出也不是很在意。
……
这一日，星辰似海，夜凉如水，蟋蟀的叫声起起伏伏。小狐狸辗转半夜心中愁苦，来到此地已这些时日，不知身处外界的父亲寻不到自己会是怎样的伤心。想起自己打记事起就与父亲浪迹天涯相依为命，曾见过他怒发冲冠，一剑斩天门；也曾见他借酒浇愁，无声和泪饮。小狐狸心里很清楚，为了自己的娘亲的一线生机，父亲早与天下为敌，好人坏人都要与他们父女为难，这一次父亲再找不到自己，不知会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情。
思虑至此小狐狸更无心睡眠，一人踱步到崖边抱膝而坐，望着天空中漫天的星辰怔怔出神，没有焦点的眼中像是郁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愁，清清冷冷与夜色相映。
“臭狐狸，你躲在这是在吃什么好吃的么？”
小狐狸被这个声音拉回现实，顿感头大：这段时日以来，自己千方百计的终于让这傻子打消了探索男女不同的好奇心，不知他这深夜又来痴缠自己所为何来。于是连忙用手拭去眼角的泪痕，接口道：“没，没什么。”
“你骗人，你刚才用手擦的是什么？”小男孩不由分说的一把抓起小狐狸的一只手，像狗一样伸出舌头在小狐狸刚擦拭眼泪的手背上舔了舔，似乎意犹未尽，咂摸咂摸嘴巴，口中喃喃地到，“好怪的味道，不好吃，不好吃。”
小狐狸如遭电击，只觉得手背异样温暖，感受着不停呼在手背上的热气竟忘了抽回手掌，任由那小男孩抓在手中。她虽只八九岁年纪，也早知道了男女有别，除了父亲再没有别人与自己如此亲昵，一颗心砰砰砰的似要跳了出来。可是心中却对小男孩的无礼举动很难升起一丁点厌恶的情绪：一想到这小男孩无父无母，自幼便和一只不着调的黄狗在一起生活，比起与父亲相依为命的自己还要可怜得多，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呵护照顾小男孩。
小狐狸的心思小男孩又怎么知道，此刻他正准备再找找小狐狸身上的其他地方是否还有美食藏匿，伸手去抓小狐狸的衣带。这一次小狐狸早有防备，指尖一点荧光挥出引得两人身旁的小草瞬间暴涨，瞬间将小男孩手脚缚住倒在原地。
这样的小术法按照大黄狗的说法，小狐狸未达鸿启是无法运用自身的元气来施展的。可是与之相悖的是小狐狸很小的时候就能轻松运用诸如更衣决一类的小法术了，她本来就觉得大黄狗行事疯癫所说所做有许多与自己平日里的见闻相悖，因而对它心存怀疑，再加之平日里与大黄狗并不对付，心里便更加笃定大黄狗是胡说八道当不得真。
因此很多时候小狐狸都会故意在大黄狗面前漏一两手，如更衣决，梳妆决这样的小术法，想要大黄狗自己吃瘪，但后者往往假装看不见，这下小狐狸心下更是得意，认为自己识破了黄狗的谎言。
“臭狐狸，你干了什么，快放开我!汪汪汪……”小男孩情急之下又蹦出几句狗叫。
小狐狸见男孩的滑稽摸样，不由嘻嘻一笑，心中愁云散了不少，说道：“你且在地上安静一会吧！我心下思念爹娘，谁叫你又来胡闹。”
“什么是爹娘？”小男孩挣扎着坐了起来，挨着小狐狸，鼻间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萦绕，想是前些日子，着实吃了一些小狐狸的苦头，现下当真也不再调皮胡闹。只是心中依旧在想着爹娘究竟为何物，会不会是小狐狸正在准备的一道新的食物。一想到这些日子小狐狸像变戏法一样总能把平日里吃得腻了的东西做出些新味道还特别好吃，小男孩就又咽了咽口水，满是期待地望向小狐狸。
“娘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爹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他的肩膀好宽，怀抱好暖，手掌好大。我，好想他……”说着说着两点晶莹的泪光划过脸颊，语音一度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兀地站起来背过身去低低的抽噎。其实换做旁人一定不会回答这样蠢的问题，但是小狐狸正当心绪起伏，想起平日里与父亲的种种过往，一时情难自禁。
小男孩耳中根本没有听到小女孩在说些什么，他此刻眼中是小狐狸的侧脸，鼻尖是不知名的芬芳，心好像被什么拨了一下，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上全身。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就这样呆在小狐狸的身边，就算被五花大绑全身也莫名地舒坦。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这种情况从不曾有，他难以理解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询问，想要放纵这感觉却又对未知充满恐惧，想要离开小狐狸的身边却又舍不得。
直到小狐狸的泪光，在月光中像流星一样击中了小男孩的心，他的脑海里便只剩了一个念头：抱住小狐狸。
一阵金光在小男孩的身上由内而外一闪而过，他周身被小狐狸绑上的草藤便在一瞬间化成灰烬，腾地一下站起来伸出右手把小狐狸拉入怀中，左手轻柔地顺抚小狐狸的秀发。小狐狸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泪水更加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在这清冷的夜中，这个怀抱是很温暖的。耳边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听起来莫名的心安，好似这个小小的地方能够包容自己所有的一切，那些快乐的、悲伤的都可以在这里尽情地流露……
时间与夜色静悄悄地流淌，一对少年男女依偎在漫天星辰之下，许久无言。
终于呜咽渐止，小狐狸情绪稍定，顿感羞赧，轻轻推开小男孩，转头看向别处。低声道：“臭小子，你这哄人的手段是跟谁学的，不学好……”
少年愕然，“什么手段？”
“你刚才干嘛突然抱住了我？”小狐狸更加低声的问道，好在时至深夜旷野俱寂，才能勉强听到。
少年不假思索地道：“大黄总喜欢钻进我怀里，让我摸他，我想你也一定喜欢……”
“呆子！”小狐狸嗔道，转身跑向茅庐，跑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对少年说：“明日我想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你同我一起去吧！”
见少年人有些懵的站在原地，小狐狸又接了一句:“有好吃的哦，明天天一亮我就在溪头等你，你不来我可就自己吃咯。”
语罢也不管这小子答不答应便轻快地回了自己的小屋，心中暗想：一提到好吃的这呆子就一定会来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惊动那只狗妖，转念一想就算被狗妖知道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再想起它平日里被自己捉弄的模样，不由得嘻嘻笑出了声。
和衣躺在床上却又辗转难眠，小狐狸很奇怪自己刚刚明明很难过的，为什么被这个呆子一搅和，反而不是那么伤心了。隐约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只要自己一回想到方才情景就脸红耳热，心驰神摇，这种感觉让未经人事的小狐狸不明所以很是不安，于是干脆就不再思索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