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妖界限
天空中压着厚厚的乌云，空气闷热得快透不过气来，今夏的第一场大雨，迟迟的不肯下来。
一只燕子低低地掠过断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笔直的落了下去……
断崖的一边是茂密的山林，林中已黑得不能见一些东西，可是三个人影却在其间奔走如飞，好似山路在他们脚下一点也不崎岖。
一道闪电，像利剑一样划破天空，“轰隆隆”的雷声紧随而来，眼看着雨就要下来了，当头那个老头子吆喝一声，压抑着的声音不知是因高兴还是紧张竟有些颤抖：
“老二，老三，脚步放快些。”
闻声，排在末尾的胖子却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哭起来了，“哼，我不走啦，你骗人，都走了这么久了也不让那个东西出来陪我玩。”
闻言走在中间的那瘦子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忽的窜上一条两人高的粗壮树枝，紧紧抱着树干怯懦地东瞧西看，也跟着大叫起来:“老子可不跟妖怪玩！”
走在前面的老头子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两个活宝，又气又好笑，只得道：“你们谁先到前面的断崖边，我就听他的！”
胖子自顾自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抹掉脸上的汗水，满手灰尘抹了一个大花脸，犹自止不住汗水低落，闻言双脚在地上一蹬，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大叫到，“我不信，我不信，之前你就是这么说的，你最爱骗人了……”
老头子无奈，眼看成事在即此刻在这妖族之地多带一刻便多一份风险，只好指着对面山脚又好言说道，“这次真的不骗你，你看马上要下雨了，我们先赶到断崖对面来时路过的破庙，躲避风雨，然后就把这小东西放出来让你跟她玩个够。”
“不行，不行”，瘦子不知何时从树上跳下来一巴掌拍在胖子头上，“我是你哥，这事得听我的，我不要和它玩！”
胖子一下也来了气，回敬一巴掌，说道：“娘说的我才是哥哥，听我的！”
眼看着一胖一瘦就要扭打在一起，老头子心中着急，忙板起面孔佯装发怒，“你们谁先到断崖谁就是哥哥，我就听谁的！”
刚才还在互相推攘的胖瘦二人，好似很害怕老头子发火，说停就停，对望一眼，默认了老头子的提议，紧接着疯了一样发足狂奔起来，口里相互嚷着“我才是哥哥，我才是哥哥！”你追我赶地一下子消失在山路蜿蜒的树林里。
老头子看着两个活宝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紧了紧背上的麻袋，也跨大步子跟了上去。
……
先前厚厚的乌云现在已变得好像贴着众人头顶一样，分明是申时左右，天色却完全黑了下来。
“轰”
又是一道霹雳，近的就像是在耳边炸响。
三人突然一起停下了脚步，稳稳站立在断崖前光滑的平台上。眼前是一条巨大的深渊，看不见下面有多深，也看不到对面有多远，唯有一块年代久远的石碑立在那里，一些歪七扭八的符号像蛇一样蜿蜒其上，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流转，似乎多看一眼就能把人的心神吸进去。
老头子并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之前在深渊的另一侧见到过一块类似的石碑，是用人族通用的文字写着“人妖殊途，裂地为界”八个大字，想来这块也差不多意思。
视线越过石碑，层云密布，凭几人完全看不到深渊有多宽。
老头子心底却清楚，从这飞出去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抵达人界。他此刻临渊而立，顿时觉得不可见底的深渊像是一尊远古巨兽凝视着自己，不禁打了个寒战。
相传万年前人妖杂居各自相安，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妖怪食人吸髓，道者屠妖取丹，人妖便互相对立起来，以至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万年来共发生过五次人妖大战，而这一道深渊是在第五次人妖之战中人族领袖与妖族当时的妖圣达成的一种默契：裂地为界，从此人妖互不相犯。
传说到这里就衍生了很多版本：有人说这深渊是人族至尊一剑之下裂地而成；也有人说这是妖族大圣一刀之力；还有人说是这是人妖两大至尊在这里大战三百回合而留下的，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老头子更愿意相信这是人族至尊的一剑之威。
如今老头子第二次面对这传说中的人妖界限，又想到这是被人用一剑劈出来的，仍是有说不出的敬畏与向往。再想到自己兄弟三人落在贼人手中，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别说是一剑裂天地，就是变回正常人都难以办到，一种悲切萦绕在心头，难以挥去。
眼前石碑红光闪烁，将老头子思绪拉回现实，想当时进入妖界一直跟在“青帝”的身后，并未见到这块石碑，现在离开的时候突然的出现在这里不知有何蹊跷，心想还是避开为妙。却不料瘦子早已好奇地围着石碑打量了许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面流转的红光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越走越近。
“轰”
一道暗红色的闪电毫无征兆的降落在石碑之上转而击向靠得最近的瘦子，其人瞬间被击飞数丈，全身焦黑的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老头子瞬间心凉了一半，一手提着麻袋，一手拉住刚才还围着麻袋转的胖子跑了过去，将麻袋往地上一放，一手半扶起瘦子，一手查探他的脉搏，只觉一股子焦臭味瞬间充满了鼻腔，手上的脉搏却雄浑有力不似重伤之人，正自疑惑。
胖子此时也似乎明白了瘦子可能已遭不测，声音顿时哽咽起来，接着嚎啕大哭，使劲的摇晃着瘦子，不停的念叨着只有二人知道的往事希望借此唤醒瘦子。
不待老头子制止胖子，瘦子竟自个坐了起来，一张口嘴里吐出一口白烟，左瞧瞧右看看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抬眼见胖子在旁边哭哭啼啼很是好玩，狠狠一巴掌拍到胖子脑袋上，黢黑的脸上露出一口黄黄的牙齿笑道：“好弟弟你哭什么，莫不是被那小妖怪吓哭了！”
胖子楞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道：“乖弟弟，你才是被小妖怪吓哭的呢！”马上停止了抹眼泪，抬起手正准备给瘦子一巴掌以牙还牙。哪知瘦子灵活似猴，一个翻身躲了开去，一段树枝却从他破烂的衣服中滑落，没有叶子，也看不出什么材质的。
老头子此时已一手拉住胖子一个眼神止住瘦子，把那截树枝捡起来，心道：原来木头是这般用法。回想进入妖界得时候，青帝一路在前，自己等人跟着他后面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在分别的时候给了三人四截断枝。
老头子起初没怎么在意这些断枝，但是碍于青帝是老妖婆请来的帮手不敢得罪，将之贴身收藏，此刻看来不只是青帝早有预料，还是老妖婆可以安排的。
老头子一想到老妖婆，即使在这闷热的天气下浑身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他猛地忆及此行目的，心中一空，连忙回头一看，见麻袋还好好的躺在地上，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提起麻袋，小心地打开一个小小的口子看了下猎物还好好的在袋子里昏睡着，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暗骂自己大意，若有什么闪失……
当然不能有什么闪失，老头子可不敢再往后想了，他对于老妖婆完全提不起半点怨恨，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老头子想归想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下，左手提起麻袋，右手从怀里取出一截断枝，塞入麻袋小心地封好袋口，又嘱咐胖子和瘦子携带好断枝。他心里可明白的紧，不管是不是老妖婆的安排，青帝给了四截断枝，多出来的一定是用在这袋子里的东西上的。
再次确认断枝都已放好，老头子便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锦盒，轻轻地打开，一股奇特的味道瞬间弥漫四周，胖子和瘦子顿时咽了咽口水，寻味望去只见三枚黑黝黝的丹药躺在盒子里，盒中还有三个空出的位置，看得出曾经也放是放置丹药的。
“哇，老大你不是说变鸟丸没有了么！快给我，我要飞，上次都没飞够”，胖瘦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老头子暗叹一声，这哪里是什么变鸟丹，这是那老妖婆练出来的毒药啊。虽说可以使人短暂的变成妖怪，获得一些超出人类的能力，但是每次吃了之后都会有一些不可预见的变化。
就拿自己来说，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变成了一个垂垂老者，全是拜这丹药所赐。还有这两个活宝，谁能想到三人是孪生兄弟，更是北地荒原上有名的游侠儿。若不是向往这神州大地的仙人传说，若不是年龄太大入不得紫微学宫，若不是万般不幸遇到了这个被称作药姥的老妖婆……
“哎……”
想到悲切处老头子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心想：好在这次任务结束，药姥亲口允诺会赐予解药放我等自由。虽说跟在她身边这几年苦头确实没少吃，却也深知这老妖婆纵使行事怪异不择手段，但却是个极重承诺的主，这在太微门下所谓的魔徒之中也算是个异类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药姥食言而肥，这也是三人唯一的机会了，思虑至此老头子一狠心吞掉一颗丹药，摊开手将剩下的丹药分给胖瘦二人，两人便好似得了仙丹一般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
看到两个兄弟如今这般憨傻的模样，老头子心中一痛，还来不及悲伤，药力就从丹田处升起。瞬间感觉体内似乎有两只老鼠在皮肤下乱窜一般，它们时而分于两处时而合二为一，大开大合地改变着老头子的体质，好像把他体内的每一块骨头每一点血肉都敲碎了重新组合，这种痛苦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良久，伴随着耳边不停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样的改造终于接近尾声，老头子仍趴在地上紧紧地抓住麻袋的口子，一刻也不肯放松，而此时他已完全地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全身被一层黝黑的羽毛覆盖，嘴巴处长出了一个长长的喙，背上有一对与他差不多高的羽翅，若不是还长着人的头脸，说他是一只乌鸦也有人信。
再看胖瘦二人：瘦子双眼变成了突出的复眼，背后两对透明的翅膀，倒与蜻蜓有几分神似；而胖子则是手脚之间长出了连在一起的肉翅，鼻子变得跟猪鼻子一样，活脱脱一只蝙蝠。
老头子见二人变化之后神清气爽，完全不似自己刚才那样经过了抽筋剥骨之痛，也不奇怪：从第一次被药姥喂下这种丹药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这两个兄弟有些不太一样。
药姥起初也挺奇怪的，但是研究来研究去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之后就不了了之了。老头子暗自思忖：或者说药姥早已有结论但是没有告诉自己三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只要飞过这道人妖界限，把袋子里的这猎物交给药姥就可以彻底变回原来的样子，兄弟三人到时候便回到无边草原牧马放羊，再也不来这神州大地找寻仙缘了，终此一生行侠仗义岂不快哉。
想到这里，心中不知觉的升起一阵豪情，笑意从嘴角一闪而过，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对面，于是招呼上正在互相嘲笑对方形貌的胖瘦二人，往石碑所在的深渊悬崖走去。这一次他有意识地避开了石碑，却发现不管走到离刚才的石碑多远，只要一到悬崖边上，石碑就会自己出现在三人面前。
老头子见无法绕过石碑，心知变身只能持续三柱香的时间需得抓紧时间才能飞到对面，又回头看了看被雷劈了仍还生龙活虎的瘦子，狠狠一咬牙，将青帝所给的树枝一手拿住，另一手提住麻袋，招呼胖瘦二人看到他没事后再跟上来，一个助跑扑腾两下翅膀就向着悬崖外飞去。
“轰，轰”
老头子只觉得头顶上闪了两下，头发汗毛几乎全都立了起来，然后便再没有什么不适。只是眼角余光见手中麻袋红光一闪而逝，不自觉地心下一紧，此刻却无暇去打开麻袋查看，想来那段枯木能保自己周全，保护那小东西也应该不在话下。闪电一过老头子也趁着这个间隙越过了石碑加速飞向深渊对面而去。
站在地上的胖瘦二人，只见两道红色的闪电从石碑处飞出，直直的击向刚刚腾空而起的老头子，在即将击中的时候，一道闪电奇妙地被他手上的树枝吸了进去，另一道闪电飞进麻袋也不见了踪迹，顿时拍手欢呼。这两个怪人小孩心性只觉得新奇好玩，哪知道去关心老头子的安危，见老头子平安地飞了出去，迫不及待地举起枯木振翅飞向深渊，一人挨了一道闪电，同样毫发无损地飞到了深渊的上方。
说来也怪，刚才还闷热异常的天气一到了深渊上空便消失无踪了。老头子忍不住余光往后一瞟，顿感这一剑之威竟恐怖如斯：不仅是地面被斩出了长不知几何，深不知几仞的深渊，天空也被这剑一分为二，悬崖以外是晴空万里，悬崖以内是铅云密布，泾渭分明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