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学良家
主子怎可与下人同桌吃饭，冯妈妈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封陌看一眼冯妈妈道：“冯婶子坐下一起吃。”
若今日坐下去了，那往后是不是都要与主子同桌而食，冯妈妈觉得自己不能坏了规矩，急中生智道：“还是不了主家，我拿着你的钱给你做饭，怎么能和你一块吃，这不就坏了德行吗？”
清颜登时有些呆：“啊？不是亲戚的吗？”
冯妈妈闻言呵一声，冷言道：“那亲兄弟还明算账，更何况我这个和主家离着八门子十远的婶子？老婆子脸皮薄，倒不似现在的年轻人。”
原来请自家婶子都要工钱的啊，清颜没为冯妈妈的嘲讽生气，反而立刻升起愧疚：“那我也不能白吃白喝才是，不如这样，婶子的您的工钱以后就由我来给可好。对了，婶子您的工钱多少？”
看清颜那样子，似乎现在就准备掏腰包。
秦封陌：“……柳姑娘，这当然不必，你是客，哪有让客人付钱的道理。”
一听这话，清颜脸反而垮下来，又委屈地红了眼，道：“客？说到底，秦大哥您还是想随时赶我走。”
秦封陌揉揉眉心，压下满腔怒气，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会，自然是柳姑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既然说过不会赶姑娘走，那就肯定不会。”反正到你死时，那便是一辈子，他怎么也不会食言的。
清颜闻言转瞬喜笑颜开：“秦大哥你真好！”
秦封陌继续维持虚假的笑容：“所以柳姑娘快坐吧，一会儿饭菜凉了。”
“那婶子……”清颜犹豫地看向冯妈妈
冯妈妈怕她又语出惊人，忙躲开道：“我既然是来帮忙的，拿了工钱，就不能上桌。”
清颜只好作罢。
见清颜终于坐下，主仆二人不由都心里暗自松口气，秦封陌举筷，心想自己终于能吃上正常的饭了。
桌上的饭菜比起昨天的他们吃的简直是云泥之别，清颜尝了一口，便忍不住目露崇拜：“婶婶，你做的饭菜也太好吃了，能教教我吗？”
冯妈妈：“……”她本想训斥清颜浮夸，可是对上清颜真诚丝毫不做作的眼神，她犹豫了，且陡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感。
然而她当然不能这么快就被一个探子俘获，冷脸道：“那老婆子在这儿就谢过姑娘夸赞了。”
清颜朝冯妈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那我就当婶婶答应了啊。”
清颜本就长相不俗，刺客一笑，脸颊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像是强行给人惯了一碗甜汤，冯妈妈冷脸维持不大下去了，只好别过脸哼一声，不说话了。
清颜也不管冯妈妈的冷脸，转头对秦封陌道：“秦大哥，我听说你喜欢良家妇女，那什么样的才叫良家妇女啊？”
那自然首先就是得身家清白。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不能引起她的戒心，虽然他也怀疑她有没有这个脑子。
不过他什么时候说他喜欢良家妇女了？秦封陌不动声色地瞥了冯妈妈一眼。
冯妈妈立在一旁，垂首耷眼，假装没看到。
秦封陌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冯妈妈，略思索，说道：“仁智贤明，贞顺节义1。”
清颜想了想，诚实发问：“这是何意？”
秦封陌放下筷子，浅浅勾唇：“便是你理解的那样。”
清颜：“？”她理解的是什么样？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理解了？
不过也没事，清颜咬唇思考片刻，想起以前在楼里时从楼外被卖进来的姐妹说过，这成了亲，就要洗衣做饭，照顾一家老小，要伺候丈夫，孝敬公婆，亲近妯娌。
她现在没有公婆妯娌，也没有一家老小，唯一的婶子还是给他们做饭的。
清颜苦思冥想，发现自己能做的只有洗衣服这件事了。
但洗衣服多简单，清颜信心满满。
吃过饭抢洗碗无果后，清颜便凑到秦封陌房间门口：“秦大哥。”
在看密信的秦封陌吓了一跳。
快速把信收起，他缓声问：“柳姑娘有何事？”
“也没什么，”清颜从窗边探出脑袋，在窗上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衣物要洗的？我想过了，既然婶婶在这儿都要做活，我也一定不能白吃白住的，秦大哥，你就让我帮你洗衣服好么？我保证洗得干干净净。”
秦封陌本没想答应，毕竟谁知道探子拿到他的衣服会做什么，但转念一想，给柳清颜找事做着，自己这儿不就能消停了？
想罢便直接拉开房门：“那若柳姑娘实在过意不去就去洗吧，脏衣服都在窗边的脚凳上。”
清颜自然喜不自胜：“谢谢秦大哥！”
她兴冲冲地进去抱那一堆衣服，刚出来就遇到来找她的冯妈妈。
冯妈妈受命监视清颜，自然是不能轻易离开。
她瞧见清颜抱着那堆衣服心里就是一突：“你拿主家的衣裳做何？”
清颜从一堆衣裳后努力探出脑袋：“自然是洗的呀。婶婶，我刚好想去找你呢，我不是很会洗衣裳，还想请您教教我才是。”
冯妈妈道：“姑娘既然不会，倒不如就由我这个老婆子来洗就行，你细皮嫩肉一个小姑娘，做这种粗活也不好。”说着就要接过那堆衣裳。
“那怎么行，”清颜侧身躲开冯妈妈的手，“总不能以后都麻烦婶婶你吧，你我年轻才应该多做些事呢。”
冯妈妈语塞，一时不知该对这探子做出什么表情，竟觉得这姑娘还算不错？
见劝不动清颜，冯妈妈也不再坚持，在房里找出两个大木盆，捣衣锤和皂荚，跟着清颜走到屋子不远处的河边。
此时初秋，河水不算很凉，冯妈妈找了块有石头的地儿，刷干净石头，又随手挑了件衣裳，便开始给清颜示范如何洗衣。
清颜看得认真，仔细看冯妈妈洗过一件衣服后，觉得倒也不是很难。
“姑娘可看会了？”冯妈妈将洗干净的衣裳放在另一个盆子里。
清颜笑吟吟道：“会了，谢谢婶婶。”
“那姑娘就来试试，我看看。”
“好。”
清颜拿过一件衣服，像模像样地捶打起来。
但尽管清颜会了，冯妈妈也不可能走开，而是看她一件接一件捶打清洗，洗着洗着，她发现清颜拿出一件女子的衣裳，冯妈妈立时皱眉：“这衣服是何人的？”
清颜正抬手擦额头上的汗水，闻言答道：“当然是我的啊，这里又没有第二个和我一样大的姑娘。”
冯妈妈说：“也是。”她伸手摸了摸那衣服的布料，却不是普通的衣料，到时一时想不起是什么衣料。
但一个探子，主家会舍得给穿这种衣料的衣裙吗？还是以一个落魄女子身份出现的探子。
瞧一眼清颜，她还在认真地捶打衣物，冯妈妈假装不经意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才有一身衣物，现在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衣服？这像什么样子？”
清颜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极为宽大不合身的衣服，撩撩头发不在意道：“反正现在这儿就咱们三个人，又不用讨好谁，需要那么多衣服干嘛？何况……”清颜低头羞涩一笑，“我穿的还是秦大哥的衣服呢。”
冯妈妈：“……”她没忍心告诉她，她穿的衣服都是前面那个猎户留下的，根本没有秦封陌的，他的衣服都在他住的那间屋子。
但冯妈妈突然想起一件事，秦封陌外面的衣服虽然都是普通的棉麻布，但里面的可是上好的丝绸，她赶紧往清颜的盆里瞧，发现没有里衣。
冯妈妈松口气。
“那你都不觉得现在的衣物穿着不舒服？”她伺候皇室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真正的贵人对布料尤其敏感，穿惯好料子，根本适应不了粗糙的麻衣。
“是有些不舒服，”清颜一边用力捶打手上的衣裳，一边道，“但是我现在吃穿住都在秦大哥家，他肯帮我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多提要求的。”
冯妈妈从清颜语气中听出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帮着拿了件衣服搓洗，道：“但你若是有钱，对于主家来说不就不是白吃白住了吗？”
本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清颜却是眼睛亮起：“倒也是，我原先怎么没想到？”
冯妈妈没见过谁家将女儿养得这般天真，即使是皇族中备受宠爱的嫡长公主也不可能养成这样——她从出生起就知道金钱最是能驱使下人去做事。
冯妈妈有些怀疑清颜的真实身份，不由继续探问。
她笑着道：“我活这么久还没见过姑娘这样性子的女儿家，家中人定是极为宠爱姑娘的吧。”
清颜不由得被勾起回忆，在楼里七岁以前被娘亲打骂的记忆早已模糊，留下的都是浮月楼里妈妈对她的精心教养，妈妈待她是真的极好的。
但妈妈也确实很少向她提起外面的世界是怎样，她了解到的这些，都是楼里姐妹聊天时她听到的或者询问到的，那时候，妈妈好像都不让她与楼里姐妹过多接触……
“我不知道，但在……”
“冯婶子，你在哪儿？”
清颜的话被打断，冯妈妈听出来，是子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