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恐婆症的凤瑞
第十四章 恐婆症的凤瑞
凤瑞和凤飞飞一来到大队部的屋里，就迎来一屋子人的关注和目光。
人们都料想今天的凤瑞一定还没从丧夫的悲痛中走出来，即使来了也是精神萎靡，悲悲戚戚的一副怨妇状。
可是眼前的凤瑞却让人们有两种表情：一种是眼前一亮，这女人以前咋没见过？
另一种这还是那个头撞石磨一心求死的女人吗？
可以说两种表情合在一起也不能把此时的凤瑞描述得体。
凤瑞今天穿了一件对于她来说很普通的拉链衫，脚上是一双黑色帆布面的休闲鞋子。乍一看就是个纯朴大学生的打扮，扔进人群里一眼就会被淹没。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求。
她人生的高度已经是旁人遥不可及的，再行事高调一些，还有别人的活路吗。
她可不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狠人。她推崇的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让走在一条路上的人都有路可走，最好是结伴而行。
可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人们的思路和思想还囚禁在一个固定的模式中，即使想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也没有那个机会和条件。
凤瑞这样的打扮按说已经很低调了，可是她还是免不了被人们指指点点。
“看，这个女人昨天才下葬了自家男人，今天就昂首挺胸抛头露面，还把头发梳的水光溜滑，脸上连一点悲痛的样子都没有，她这是多等不及想当寡妇啊！”
“就是，昨天还寻死觅活，撞的血糊糊一脸吓人像，今天就这个样子，想勾引男人去县城啊，那里男人多的是，我可不想她勾搭俺家那个货，他就是属猫的，见天就想偷腥。”
“嘻嘻，男人都那样，家花哪有野花香。”
“你别说，这个凤瑞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这时候两个男人也参与了议论，声音之大让被议论者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就是对人的不尊重，马家庄人的通病，也是国人的通病。
他们以为不是羞辱人体器官的脏话，都不是骂人，甚至当面讲讲都无所谓。
但侮辱祖宗的话就是大不敬，可以抡锄头拼命的。
祖宗在他们心中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比妻儿受到虐待重要一百倍的事情，必须用命去争取。
所以国人把数典忘祖作为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
可是对于一个人正在受到的不公正，不道德，甚至刑罚加身，死去活来都是暂时性的，可以忍受过去的。
凤瑞不这么看。她对本体的人最为看重。如果没了本体的我，其他什么高尚的，重要的事体都无从依附，最根本的都没有了还谈什么？
没有你，你的祖宗又是谁？谁又记得你祖宗是个什么物什？
这个看似悖论的狡辩巧妙的误导了许许多多的人，以至于人们长久以来一直把久远的祖宗挂在嘴上。
岂不知哪个祖宗是依托你的存在才被人念念不忘的。
“诸位，今天讨论的主题好像是土地分包，而不是我这个新晋寡妇吧？你们这么热衷谈论别人的事情，你们能得到什么？就得到了一个八卦的话题？”
她的一番话，给众人当头棒喝，让人们惊讶万分。
“这还是那个默默无闻，只知道逆来顺受，连村人都不多见的马家二媳妇？她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口吐莲花的智者？”
这尤其让马明堂感觉不可思议，马家庄就他唯一一个高中生，其他文化水平不高的人，只能目瞪口呆，连思想都不会了。
牛喜田也是一愣，赶紧接过她的话茬回归正题。
“吭吭……”这是他开始正题之前的引子，表明下面是他的主场，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他把县里文件念了一遍，又把自己理解的意思给大家做了传达，虽然传达的不是很到位，但主题思想是鲜明的，就是以后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土地都归个人，也就是人们理解的单干，不再给大集体生产队干了。自己想种什么自己做主，但土地是国家的，不能私自买卖。
凤瑞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趁现在这个档口，可以把百年后的种植经验和技术推广开来。
开始肯定有人质疑，但土地是自家的，想种什么自己说了算，别人奈何不得。等到人们开始相信了，自然就没了质疑的声音。
对于种地，凤瑞是不陌生的，她拿的农学博士证书，含金量别说是现阶段，乃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能超过。
她的小心脏砰砰跳的欢实，一幅广阔天地的蓝图在她心中快要喷薄而出。
听完牛喜田村长的话，看众人还在议论纷纷时，她就走到村长面前道：“村长，啥时候量地，每个人可以分到多少地？”
牛喜田一听，一时回答不上来了，这个了半天才道：“等和村里会计合计合计再说吧。”
凤瑞一下失望了，啊，不是很简单的事情，怎么还要合计，商量什么？
牛喜田看着着急的不行的凤瑞，尴尬的笑笑，“马家老二媳妇……”
凤瑞不乐意的纠正道：“我叫凤瑞，以后不要罗里吧嗦加前面那些定语，直呼其名吧，还有一件事正好通知大家，从今天起，我们家孩子随我姓改姓凤，不再姓马，也请村长做个见证。”
啊？这句话不比刚才村长宣布土地承包责任制来的动静小，人们的议论焦点顿时转移了，幸亏马美华没来，马家就来了个马二牛当代表。
马二牛也听到了凤瑞的话，也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但他不知道，估计连马氏也不知道。不然她非蹦起来不可，翻天了不成。
马二牛向凤瑞看去，却没看到凤瑞给他一点眼色，好像他不存在似的。
这个冯氏，我儿子才下葬一天，你想干嘛，把孩子们的姓都改了，孩子就不是我马二牛的骨血？真是 笑话。你对马氏再不满，她总归是你婆婆，家里矛盾闹的再大，也不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来。
没想到这个凤氏竟然是个混不吝的。
马二牛走到凤瑞近前，质问她：“老二家的，你这么做不妥吧？”
凤瑞：“有啥不妥的？如果你们做奶奶的真心爱孩子，就是改了姓氏，你们也还是她们的爷爷奶奶，这么敏感干嘛？再说，我又不是改嫁，不就改了姓氏而已，如果马氏敢来闹，你提前告诉她，以前的凤瑞好欺负，她随便捏扁捏圆我都不敢吭声，以后不会了，她再来跟我耍横试试！”
说完，她拉起凤飞飞的手，挤开众人，昂首挺胸走出了大队部。
一屋子的人都傻眼了，这个凤瑞的厉害劲，活脱脱是当年马氏的翻版，沾上马氏家族的女人都牛，惹不起。
人们看着吃瘪的马二牛，不禁调侃道：“老马头，你降不住她，还得你们当家的来。”
“你以为马氏来她就怕了，你没看到如今的凤瑞早就换了芯子，老天爷都不一定降的了她。”
有人算是看到了凤瑞的心理，觉得此凤瑞非彼凤瑞，还是不要用老眼光看新问题。
就在人们议论不断的同时，腿快的马氏同族早有人跑去通知了马美华。
马美华也以非凡的气势再一次出现在马家庄众人的视线里。
历史上，马美华这样出场的架势并不多，也就那么几次。
第一次是她爹马占地刚刚被农协会的人一枪给打中脑壳，第二天，她就描红带绿，穿着一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声称她要嫁给马二牛，跟大地主马占地划清界限。她姓的马氏非马占地那个马，而是马家庄大部分马姓之人的马，也是马二牛的那个马……
瞧瞧，不是肚子里装了很多墨水，谁能说出这么拗口又强词夺理的一番话。
偏偏彼时的众人就听进去了，也肯定了她的举动，以为她能主动站出来跟她的大地主老爹划清界限，实属不易。试想，有哪个女流之辈敢如此大胆，勇敢，大无畏的公开叫板自己嫡亲的爹。
就这样马美华成功逃离了地主身份，摇身一变成了雇农马二牛的老婆，自然也没有人再追究马占地后续的事情，把他的所有家产充公分了，就此结束马家庄的土改革命。
第二次出场，是马美华的大儿子，马玉龙被省政府机关录用，成为某机构旗下的一名机要秘书。这在马家庄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马美华宴请全村人吃酒席，一时风光无限，她那大马金刀似的做派震撼了没有见过世面的马家庄人。
第三次是收留，也是迎娶凤瑞的时候。彼时的凤瑞逃荒路上刚刚死了爹，大哥用十斤麦子把她卖给了马美华。
马美华当着她大哥，这个唯一娘家人的面，让凤瑞三拜九叩行了大礼，并立下了诸多规矩，好似她娶的不是儿媳妇，而是皇家娶贵妃。
光是那故作威严的场面就给她长了大脸，马家庄人也见识了大户人家的婆婆，是怎样给新媳妇立威摆谱的。
从那时起，凤瑞就患上了恐婆症，看见马氏这个婆婆，就禁不住哆嗦发抖，语不成句，跟老鼠见了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