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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马识途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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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搭上开往庐阳方向的火车,大丫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确定诸葛明不会追过来了。

    这是一趟开往省内区间的最慢绿皮火车。现在还是黎明十分。

    还得感谢这个时代,没有拐卖,没有欺骗,有的是古道热肠和见义勇为。

    大丫从那个酒店一路跑了出来。不知道咋回事,她拿到钱就很顺利的打开了房门。

    如果搁一百年后凤瑞所处的时代,就大丫这样的农村丫头打扮,和慌里慌张以及偷了人一样的眼神,酒店的保安和大堂经理一定会缠住她不放,一问再问下就会露馅。

    可惜,现在的省城祥和的不要不要,有的倒是问一句能给你包到底的热心人士。

    大丫跑出酒店大门就拦住一个过路的中年大叔,问火车站在哪里,去庐阳方向的路怎么走,坐火车多少钱,怎么坐等等。

    那个大叔非常热心的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还把她领到去往火车站方向的公交车上,交代售票员说到了火车站提醒小姑娘下车。

    就这样,大丫顺利坐上了去往庐阳方向的火车。她现在不想别的,就想赶紧到庐阳,回到马家庄,那里有她的妹妹和亲亲的爹娘。

    她口袋里虽然有从诸葛明那里偷来的钱,但却不敢乱花,就买了一张火车票,再没动过那个装钱的裤袋。

    一路上看见别人买火车上的各种吃食,还有热腾腾的大米饭,虽然她也被大米饭的香味勾引的口水都蓄满了嘴巴,但她硬是把嘴里的口水咽了下去,闭上眼睛装睡,再不看别人吃饭的香甜。

    好在马识途这两天天天守在火车站,大丫一出庐阳站口,就被自己的爹一把抓了过来,含着眼泪问大丫,闺女你再不回来,你娘就得疯了不成。

    一路上,无论马识途问她什么,她都不吭声,也没有一点委屈的样子,表面上看一切正常。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到现在她的身体还是疼痛难受的厉害。

    她真想趴在爹的背上,撒娇的让他背自己一程,回家的路很长,她咬着压把想说的话给咽进了肚里。

    她跟马识途是亲父女,可就是这样的关系,从小到大,他也没有抱过她一次,出门的时候,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也从来没有拉过她这双小手。

    她们俩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回到家,看见娘,她委屈的一头扑进娘的怀里,呜呜的大哭起来。

    只有她和娘的时候,她才把所有话都说给了娘听。

    此时的马家头进院,马识途已经把大丫回来的事给母亲说了,马美华气的抡起小孩胳膊粗的大棍子向马识途身上打去。

    边打还边数叨,打死你个窝囊废,你就是这样当爹当家的,竟然连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都管教不了,要你这样的废物何用,你去死吧,你死了我睡觉都是安生的。

    一直打到她自己累的呼呼直喘,才住了手,却马上又要马识途上山去,她想吃野物。

    如果马美华想吃野物,不管是什么天气,马二牛都得上山给找来让她一饱口福。

    后来,马识途接过了这个光荣任务,无论什么季节,不管时间早晚,就是天黑透了,即使上山也打不到什么东西。但这是命令,说不说是她,执不执行就是你的事情。

    马二牛父子对马美华的话当成了圣旨,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

    背着身上刚挨的几十棍子伤,加上身体本来就不舒服,这几天去火车站都是勉强出门的。

    家里,大丫和凤瑞抱着头哭够了,她才想起找“罪魁祸首”算账。

    她本来是要给大丫亲自验伤的,可是说什么她都不肯脱裤子。直到安抚她上床睡觉,她才捧着大丫沾染上血迹的裤子又一通好哭。

    只有哭是她的权利,除此她没有一点给自己闺女出气的招数。

    当然她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马识途,但也只能找马识途出出心里这股恶气。别人她敢去惹?

    可是等了一夜,都没见马识途的人回转。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识途被几个人给抬了回来。

    他是趴着进屋的,看着凤瑞的眼睛,简单说了经过。身上血流不止,只有像拉风箱似的的大喘气。

    他趴在凤瑞耳朵边给她交代了最后几句话,然后就一头栽在凤瑞怀里,撒手人寰,决绝而去。

    凤瑞似是听懂了,似乎又没有完全听明白他说的什么,当她看着只是一夜不见就永远离她而去的男人,正目瞪口呆时,就看见马美华露出的那张脸,那一刻,她愤怒了,第一次咆哮着,吼叫着,向屋外的石磨盘一头撞去。

    正是这个时候,另一个也叫凤瑞的人,一个来自百年后的全能博士凤瑞魂穿了她的体魄,接盘侠就这样接手当起了四个女孩儿的娘亲。

    村长牛喜田指挥人正欲把马识途给抬进棺材里,忽听一个声音响起:“慢着,你们就这样把我儿给装殓了?”

    牛喜田一听,这是当家的站出来说话了。赶紧示意众人先别忙着动,看看老太太想说什么。

    就见马美华端着一个搪瓷脸盆,挤过人缝走到近前。“我的儿不能就这么一身血呼啦的走,老二家的,你是聋子,还是瞎了,家里就没有一身干净点的衣服让老二穿走?”

    人们给马美华让开一道缝,好让这个威严的声音传递给能听见的人。

    凤瑞已经带领一家老小跪在人群外,听到点她的名,才不慌不忙的站起,拍拍双膝上的尘土,带着大丫走进人群,走到那个声音响起的地方。

    大丫手里捧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灰色衣服。

    凤瑞一个眼神,大丫会意,就把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递到马美华手里,“亲奶,给你衣裳。”

    马美华一听怒了。“怎么给我衣服,难道不是你该给你男人穿上吗?还有这一脸的血,就这样让……”

    不等马美华说完,凤瑞就抢了话头道:“马识途最孝敬你,你咋不问问他为什么会死的这么凄惨,这样蹊跷?”

    “你……”

    马美华没想到闷嘴葫芦般的人,这时候会说出这样具有内涵,而且很有杀伤力的话,一时恍惚,觉得好像这个凤氏不应该这样,她应该撕心裂肺的哭泣,或者举目无措,瞳孔涣散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像,而不是咄咄逼人的质问她人是怎么死的。

    如果不是她出主意把大丫给弄到省城去,如果不是她非要吃什么野味,马识途不会这样匆匆而死,他也许会窝囊着再活很久。

    但是这双重的打击,让这个男人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都经历了什么,现在已经无人得知。

    马美华知道,他这个儿子很生气,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听她的吩咐,走进黑黢黢的大山,去给她寻找野味……

    凤瑞也知道马识途最后留给她的是几句什么话。

    他说他对不起大丫,对不起凤瑞这些年的陪伴,他不配当几个孩子的爹,也没做好凤瑞的男人,如果有来生,只要不是托生在马家,随便哪里,随便是人还是畜生,他都无所谓。他可能是太厌倦这短短三十多年的窝囊和委屈,他竟然想无论是什么畜生,也不想做人了。

    最知情的两个女人互相敌视着,用眼光厮杀着,用气息较量着。空气里除了有一股子陈旧的血腥味,就是环绕在人们头顶上的低气压,仿佛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马美华对这样的凤瑞非常陌生,互相凝视了许久,她还是先败下阵来。

    “哼!”

    仿佛不屑于跟这样不懂事的晚辈计较,她放下端着的脸盆,绞干毛巾上面的水分,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起儿子已经冰冷的面庞。

    人们看起来这是马氏的慈祥,其实她自己知道这是畏惧死亡的儿子。因为她对于这个儿子亏欠的太多太多。

    她是个心胸狭隘,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女人。

    她这辈子把自己的满腔激情和爱恋都赋予给了那个早已走远的时代,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

    从马二牛救下她的那刻起,她的心里已经变得畸形,她没有了正常人的爱和善良。她只把所有的温暖赋予给了一双龙凤胎儿女。

    至于后来的马识途,简直是对她作为女人和妻子的侮辱。

    她怎么可以和马二牛那样的低等人成为夫妻呢,她是那么看不起作为奴仆的马二牛。尽管马二牛曾经救过她的命,第一次是肉体上,第二次是灵魂上的,没有马二牛的拯救,她马美华早就被农协会的人拉去陪葬她的大地主爹爹了。

    可即便这样的恩德也不能感化马美华的心。

    感情不是用来感化的,是用来爱和寄予的。

    马二牛不配拥有马美华的爱,当然更不值得马美华把一腔激情浓意寄托到他的身上。

    哪怕他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那又如何,世上无爱无情分的夫妻多了去了。

    她没有翻脸不认人已经是对他马氏父子最大的恩赐。她把他们两父子对她的爱和尊重当成她变态的索取,变成她奴役他们的工具。

    你们不是喜欢我的奴役和虐待吗,那就让我用一辈子的精力好好奴役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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