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突逢变故（一）
官场之中历来都是降级继承父亲的政治资源，若是只降一级都算是年轻有为了，超越父辈，那简直可以用人中龙凤来形容。
无他，只因明末的官场早就将利益分配均匀，官职的高低并不全都是跟能力挂钩，有句话虽然难听，但细细想来，也是这个道理，那便是：领导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领导若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在这种官僚主义盛行的明代
阁老的位置有阁老的儿子，尚书的位置有尚书的儿子，侍郎的位置有侍郎的儿子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接班人呢？
就连皇帝都想着让自己的儿子来继位，这基本上已经成为定数，想要打破这个规则所付出的东西，又岂止是个人的努力？
故而
张成光父子并不敢奢想那么多，能够有正五品的靠山已经很不错了，再者说，这个正五品还有机会走到更高的官阶，这也便是张成光为什么愿意巴结沈灵甫的原因之一。
“哦？张织染有话不妨直说，这里也没什么外人。”
沈灵甫一副十分和蔼的模样，就好像真的把他们当成是自家人那般，他当然不会傻到拆穿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有私心，就好像若非张成光有这官职以及政治能力，沈灵甫也不会将其收入党派之中。
正所谓，利之所在，无所不趋也。
既然大家都是因为利益才聚在一起，那在没有损害各自利益的前提下，自然是要和睦相处的。
“回禀大人，下官昨夜拜访原都水司郎中，席间听他说起，他在任职期间，发现了，原文思院副使，现节慎库大使，姜东升在担任文思院副使期间伙同营缮司主事张为民以及都水司其他主事等人，干尽伤天害理之事，像强抢民女，账本作假，桥路原都水司郎中表示就在他想要动手清算这些人时，突然接到陛下的调令，这才只得作罢，不过此事就像是原都水司郎中心中的一根刺，若不拔除彻夜难眠，这种事情下官也是深恶痛绝，故而昨夜得知之后，就想立即告知大人，但又担心打扰到大人的休息，故而现在才来禀报，望大人见谅。”
张才祖小心翼翼地道。
这些话粗听过来，好似是原都水郎中乃是一个十足的大清官，又好似姜东升等人背景十分雄厚能够干预陛下，又好似其一心为公，只想着好心帮忙，可实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消灭证据以及消除政敌呢？
沈灵甫可不会相信，一个小小的工部营善司主事能够干预陛下的调令，更不会相信整个都水司其余主事皆是贪官，只有郎中一人是清官的这种鬼话。
不过
这些话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里面至少是有一些消息是让沈灵甫比较在意的，譬如都水司主要负责的典川泽、陂池、桥道、舟车、织造、券契、量衡之事。
这些东西一旦出现问题，如果沈灵甫没有及时的给上司，也就是工部尚书张嵩或者工部右侍郎钱虞山，又或者直接向世德皇帝禀报，那么这个责任他可是要连担着的。
少说都有一个包庇同伙的罪名
沈灵甫总不能在原来的那批人被查出来有问题之后，再去向世德皇帝禀报，之前的整个都水司都有问题，就他这个同知都水司事没有问题吧？
这种鬼话，他可说不出口，世德皇帝也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改变处理他的立场。
官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真相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只要这个事情处理得大家都没有异议，或者说当权者没有异议，那么即便是假的，那也是真的，当然啦，反过来也一样。
对于当权者而言
国家稳定，自己的利益得到保证，那便足够了，至于什么真相不真相，脸面不脸面，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张才祖这话说白了就是想转达，原都水司郎中的意思是，他可以跟沈灵甫合作把自己手里掌握的证据都给沈灵甫。
这一来，是让沈灵甫可以在陛下面前立功
这二来，则是可以借沈灵甫之手除掉政敌以及清理知情人
这三来，这也是原都水司郎中洗白自己的关键一步
“张织染啊，替本官谢过他的好意。”
沈灵甫说完之后，先是顿了顿，看着张才祖那颇有些茫然的神情，这才不紧不慢地接着道：“他提供的这些信息，很及时也很全面，只不过，这其中牵扯的官员过多，本官并无权利去干预，最多只能草书一份交由大理寺去辨明。”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什么叫为你好？
什么叫一心为公？
都是假的！
这摆明了就是得罪人的事情，谁人背后没靠山啊？若真是有个没有靠山的，原都水司郎中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处理掉了，何必留到现在来给沈灵甫挖坑。
想要借刀杀人，却只给了一些所谓的证据，没有任何诱人的利益，一点诚意都没有，这种活谁接谁的脑子就有问题。
这年头
光凭证据可办不了案子，一旦涉及的势力过多，即便是真的，也能改成假的，到那个时候，别人再联名上书告你一个诬陷朝廷命官，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原都水司郎中还以为沈灵甫年纪轻轻才刚入官场，便想着加以利用，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的这一想法，导致他损失的更多。
“大人，咱们不利用这些信息把张文茂扳倒吗？只要他一倒下，您再立一功，说不定陛下就让您再兼都水司郎中一职了呢。”
张才祖再次提出建议，只不过这次的建议，从张成光的脸上看到有一丝的不安。
果然
沈灵甫当即冷下脸来，道：“张织染既然这般有兴趣，倒是可以自行上奏，这样功劳不就全归你所有，兴许陛下一兴奋就让你当都水司郎中了呢。”
“下官不敢。”
“小儿无知，还请大人恕罪！”
张成光立即拉着张才祖跪了下来，接着道：“大人，小儿这是被那厮所蒙蔽，不是有心要给大人下套，还望大人明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