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连环计中计（下）
世德十四年
六月廿六
龙游阁前
工部一众官员和皂吏按照官位的高低，职权的大小，资历的老少等等为标准，从上往下依次跪在一旁，有的在台阁之上，有的则排到了阶梯之外，沈灵甫自然也在列，按理说以他的功勋，足以排在工部侍郎的后面，可他却像初入官场的小白那般，自愿排在最后面，也就是最后一位郎中的站位。
要知道，这位置虽小，但若排的不合规，那可关乎到自身所处阶级的官场政治生态，半点都马虎不得，即便自己低调，一旦位次排的低了，那自己门下的那些人以及外界的舆论就未必认为这是低调。
这年头
大多数人，通常都只会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什么感觉，又或者是什么猜测。
一旦自己的门人心生嫌隙或是外界舆论对自己有足够的负面，那这种影响还是无法忽视的。
可以说
沈灵甫正在做一个风险很大的行为。
人有时候总是这样，越是不喜欢冒险的人，越是做着一些风险很大的事情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若是自己不想当这个花花轿子，那自然就没多少人愿意去舔着个脸抬着。
可别说什么有眼光的人自然会看到自己的长处，首先这一点并不适合目前沈灵甫的境况，其次就算被看到了，别人凭什么要去提拔你，帮助你呢？
所谓的优势或者说是什么长处，只要没有转变成为至高无上的职位，又或是牢不可破的权力，那么这一切都只是潜力而已。
古人早有教诲
所谓潜龙勿用也
再者说
在官场上，把自己的晋升放到别人的期望上，这往往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在任何朝代，舆论都是至关重要的，当然这成为舆论的对象，可不仅仅是普通老百姓
此先按下不表
却说那沈灵甫，既然明知道此举的危害，又为何会选择“不争”？
这当然也是他的聪明之处，如今这场表彰盛会，看似一群人到场，可说到底，仅仅是为了表彰沈灵甫一人而已，其他人不过是陪衬。
如此一来
本就是万众瞩目的人，又何必再争那点位次，徒增别人红眼。
虽说即便不争那个位次，别人依旧会红眼，但那些红眼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危害，然而这谦逊的姿态一旦摆了出来之后，自然就会有人广而告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告诉世德皇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昨夜天官问朕，御求亲民教化之能吏，端重秉良之贤臣呼诏曰：朝廷功推治在亲民之吏臣，特赐予通议大夫、工部尚书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嵩，良田千顷、锦缎百匹；赐奉议大夫、工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讲学士钱虞山，良田百顷、锦缎十匹；授予翰林院侍读学士、兼工部营缮司郎中、领光禄寺少丞沈灵甫，同知工部都水司事”
当都知监掌印太监兼御书房管事太监王福念到此处时，周围众人皆是大吃一惊，这其中也包括了沈灵甫在内。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准备，知道此事办成之后这个赏赐不会少，可任谁都没有想到，世德皇帝竟然直接把这权力当成赏赐给了沈灵甫。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权力，所谓的“同知工部都水司事”只是代表了，能够合理合法的掌控整个都水司，可以说是行使都水司郎中的职权，也可以说是行使工部侍郎的职权，更是可以说是行使工部尚书的职权，但是并没有给予相应的职位。
这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沈灵甫自然是没有这个想法借着这个名头去顶撞工部尚书的命令，可有了这个名头之后，别人又该如何看待他呢？
而他自己
是否还要将都水司的郎中放在眼里呢？
是否还要将工部侍郎放在眼里呢？
整个工部目前就只有一个右侍郎钱虞山，按例是可以设一个侍郎，可世德皇帝并没有设立另一个侍郎，又让沈灵甫拥有掌控工部四大清吏司之二的权力，这两个清吏司又恰巧不在钱虞山的辖制范围之内，简直就是另一个工部侍郎。
可却没有侍郎的官位。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手伸得太长
权责不明确
下官插手上官
沈灵甫现如今完全就是被世德皇帝摆了一道，让他一下子就必须犯了官场上一堆忌讳，以一个下位者的身份掌握上位者的权力，这其中的政治风险，着实让他捏了把冷汗。
还好此时都水司郎中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在现场，否则很难想象他的脸色的如何。
不过
真正让沈灵甫后背发凉的原因，并不是这些困境，而是世德皇帝的态度，原本沈灵甫仗着自己人活两世且又研究过历史，自以为自己虽然不能随意拿捏世德皇帝，但在其眼皮底下快活，还是可以做得到。
可经过今日一事之后
他再也没了先前的傲气，世德皇帝仅是随意出手，便能轻易将他置身于险境，且依旧能够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足以看出二者在权术之间的差距
前文我们已经知晓，沈灵甫想要效仿孤臣之道，也就是拼着得罪几乎所有的官员，只服从世德皇帝一人命令，借助帝党的助力来走到朝前，然后再施以绝妙的政治手段拜托世德皇帝的控制，继而转变为权臣，尔后不仅功名利禄加身且能青史留名。
可现如今来看
不得不说
沈灵甫有些异想天开的成分
这孤臣之路确实是让他给选上了，可面对世德皇帝的手段，自保尚且不易，就更别说什么借助帝党之力，沈灵甫越发觉得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真到那个时候，别说什么转变诸如张居正这般权臣，就算是和珅这种孤臣怕也是达不到。
“原柴炭司大使张才祖迁往织染所就任大使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王福宣读完圣旨之后，便将其合拢，随后在一声声的叩谢皇恩声中，将眼神锁定沈灵甫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