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殿前戏（上）
“卑职不敢，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吴公公，卑职真不是这个意思啊，吴公公！”
严出奇双腿一软
跪了下来。
吴德贵眉头紧皱，冷哼了一声，甩过衣袖，道：“尔何等意思，与咱家无关，是非公道，自然有咱陛下圣断。”
严出奇哪里听得这般话
他本就做贼心虚
再经过吴德贵的敲打
心中早就没了刚刚那得意劲
这一说到皇上，他当即鼻涕眼泪直流，竟然朝着吴德贵磕下了头，哭喊道：“吴公公，都是小人的不对，还请吴公公高抬贵手啊，吴公公！”
他这一跪
反倒是惊住了吴德贵
倒不是因为那句“小人”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严出奇无论怎么说都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嫡子，即便是犯了错吧，那也得分轻重，很显然这次的错误，犯不上跪在一个直殿监少监面前。
这是何等的屈辱？
不难想象严不克在得知此事后的愤怒
这倒还是其次，严不克再愤怒若是没有个好的由头也拿吴德贵没有办法，真正让吴德贵有些惊恐的是那行走官场的潜规则
一道虽未发布但凡是在大明官场上混迹的人，无论尊卑上到皇帝下至小吏，都要遵守，区别只是在于，这个潜规则更偏向于谁而已。
“咳咳~”
吴德贵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坐稳直殿监少监的人，短短片刻时间，他便意识危险，并且当即从那得意的神情中退了出来。
随后微微挪挪了身子，假装咳嗽了数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也在不经意间制止了严出奇的哭嚎行为。
很显然吴德贵也知道，这件事情有些难收场了，只不过一时还未想出个好法子，既能保住他的颜面，又能将严出奇跪拜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说严出奇聪明吧，浑身解数使尽，却还是给出那么多把柄让吴德贵拿捏，可若说他笨吧，当他这么一跪之后，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或许这便是
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中国人解决问题，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趋势。
那便是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场闹剧且不说在皇帝眼里，即便是对于当朝权贵，那也都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在这偌大的朝廷，哪天没有明争暗斗？
可衮衮诸公
又有几人因为此事丢官回家了呢？
一般这种小事情，不过是充当导火索之类的角色，可若是只有引线没有炸药，又何谈引爆呢，既然无法造成什么轰动性的后果，那自然是没有提及的必要。
朝堂之上
本就充斥着诸如压抑、紧张、惶恐等负面情绪
衮衮诸公自然不乐意在朝堂上讨论这类事件。
吴德贵在内廷混迹多年，又身居高位，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原本只是想着借此为由，在私下里，好好敲一敲严不克的竹杠，收点好处。
自此至终他都没有想过什么扳倒严不克，又或者说是让严不克难堪之类的想法，然而这世间之事，就是这么的充满了魔幻。
当严出奇跪下的那一刻起
吴德贵敲打严出奇的行为，瞬间就变了味道
顿时就变成了恶意打压，继而延伸为轻视严不克，弱化严家声望的行为，若是被有心人一推敲，反倒是会觉得吴德贵是为了沈灵甫才做出这种出格的行动，不然很难解释的通，以吴德贵的那般性格，加之其身为内廷的掌权者之一，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一个人又怎么扛得住严家的怒火
岂不是说明其背后有内廷在撑腰？
不过这个说法，从逻辑上还有一个缺点，那便是沈灵甫何德何能，竟然令内廷出手帮助他，一般到了这种时候，所谓的聪明人就会出现，或明或暗地点出这是陛下的意思，否则即便是内廷，又何必冒着被锦衣卫敌对的风险去帮助一个毫无背景的新科状元呢？
如此一来整个风向也就变了，宛如大洋彼岸的那只蝴蝶微微地播动翅膀，随即朝野之间就刮出了一道飓风
当然这是后话，凡事有利必有弊，此时暂且不论。
就说此时，就在吴德贵一筹莫展之际，沈灵甫开了口。
“陆阳，拿上好的金疮药给严总旗送去，这摔了一跤，别落下了病根。”
“啊？”
陆阳被沈灵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懵了，不过还是下意识地从怀里取出两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正准备过去时，吴德贵忙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把严总旗扶起来，要是这双腿折咯，我看你们怎么跟严佥事交代！”
“哦哦哦，是是是！”
“好好好，总旗大人，您没事儿吧？”
原本还在看戏的众人也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吴德贵都发话了，那他们自然是要有所行动，就更别说严出奇，还是个有深厚背景的二代。
一时间
众人从一开始的看戏，直接演变到争先恐后地去给严出奇嘘寒问暖，现场一片狼藉，哪还有谁再提刚刚那一档子事情。
而就在众人还在忙活着去巴结严出奇时
只有吴德贵把眼神投到了沈灵甫这边，此时恰好沈灵甫也在对着他微笑。
“沈状元，果然才思敏捷，咱家佩服佩服。”
“吴公公过誉了。”
见吴德贵朝自己走来，沈灵甫轻理了理衣服，对他作揖。
这一幕很是让他享用。
什么直殿监少监，在皇帝眼里，说白了，就是一个奴才，莫说平日伺候皇帝的时候，即便是在内廷之中，面对那十二监的太监、少监时本就被诸多刁难，有些甚至一言不合就是打骂，哪里有什么尊严可言。
若是在内廷之外，那便更不用多说，试问历朝历代，除了南汉后主刘继兴这种蠢才，搞了两万多的太监出来，谁会把太监放在眼里，不都是鄙视多于敬重。
现如今
沈灵甫在跟他说话之前，整理衣服的这一举动，不由得让吴德贵感受到了片刻的温暖，这种暖流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出现。
“哪里会过誉呀，沈状元乃是临溪老先生的爱徒，苏尚书的同门师弟，咱家啊，还觉得保守了咧。”
不等沈灵甫回话，吴德贵脸上笑意不减，接着道：“见状元郎行事匆匆，似有要事，却是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