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做你的朋友
小红敲了敲后台的门，半天没有反应，她试探地推开门，看着在盯着镜子愣神的钱康，小声问道：“钱哥，你……哭了？”
钱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脸颊上突兀地挂着一行泪。
他解释道：“没有，舞台灯光晃得眼睛疼。”
小红松了口气：“吓我一跳，那我去让经理调一调，对了，钱哥，这个给你，祝你生日快乐。”
小红将一个银色的保温杯放在了桌子上：“以后你用这个喝水吧！”
钱康看着这杯子，有些愣住。
“钱哥，孟总来了，”小红自顾自地说道，“他一听刚才那个客人难为你，上去就是一拳，那孙子老老实实地道歉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钱康：“啊？”
小红：“孟总撂话说，以后十七号谁敢灌你酒，就是跟他孟舸过不去！”
钱康浅浅地扬了下嘴角，外面有人招呼小红送酒，她又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像是个活泼跳脱的小兔子。
没一会儿，门又被推开。
“钱康？”孟舸没敲门，熟稔地直接走了进来，他也看到了那行眼泪，表情突然紧张，走过来半蹲在钱康面前柔声问道：“怎么了？”
钱康伸手去抹掉脸上的眼泪，解释道：“哦，不是，是舞台光……”
他还没说完，孟舸起身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他。
钱康重复道：“你误会了，是舞台光太亮了，晃得我眼睛疼，我没哭。”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孟舸搂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没忘。今天下班之后公司有点事，实在走不开。但是我看着点儿的。”
孟舸指了指手上的手表：“都十一点多了这帮孙子会还没开完，反正我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必须得过来给你过生日。”
钱康：“不来……也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事。”
孟舸的力道重了些：“谁说的，你没事我有事，你的生日就是大事，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天大的事儿，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钱康被抱着，说不出来话。
孟舸从脖领里掏出一个观音像：“这是我奶奶小时候给我的，说是去南海观音那里求的，你看我现在还不错吧？所以我觉得这个还挺灵的。”他将观音像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送给你，以后观音菩萨就替我保佑你，保你平安。”
钱康的鼻子酸了一下，他本想要拒绝，可孟舸直接帮他戴到了脖子上。温润的玉落在钱康胸前的皮肤上，那玉观音还带着孟舸身上的温度。
灯此时突然灭了。众人推着燃着蜡烛的蛋糕，唱着“生日快乐”歌，一窝蜂地走进了后台。
钱康看着眼前的热闹，急忙收起自己的情绪，客套地配合。他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着，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确定，周世已经走了，像是压根没来过一样。
孟舸又拿出了一把钥匙，上面记着蝴蝶结：“钱□□日快乐。”
众人惊呼：“喔，孟总这是送的什么？这是什么钥匙？”
孟舸有些得意：“北边新开盘了一楼，我买了一层，里面的那套loft格局最好，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
众人睁大了眼睛，恨不能立刻把消息传出去：壕无人性的这位终于送楼了。
钱康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接过了钥匙。
喧闹中人群低语“嗨，哪有什么买不到的，关键还是看价码能开多高。”
一周后，钱康在医院里碰到了熟人。赵甜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钱康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打扮得做贼似的跟在人家后面半天，最后看见二人去了妇产科。
晚上，钱康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赵甜小姐好像很久没来了。”
“她就来那过一次吧？你怎么想起来她了？”孟舸回道。
“我今天好像看到她了。”
“不可能，她去欧洲度假了，貌似还是周世出的钱。”陈星在一旁说道，然后指了指远处的小红：“钱康，你和小红关系挺好的？”
钱康有些防备地看他。
孟舸：“陈星，你别瞎闹啊！”
陈星：“就许你州官放火？”
孟舸：“我对钱康能一样么？我那是真心真意，一心一意，你是么？”
陈星：“那得看小红表现了。”
这话里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让钱康浑身不舒服。
“什么狗屁玩意儿，哎，你上回说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孟舸打了个圆场换了话题。钱康也回了后台。
小红还是没心没肺地笑：“钱哥，你怎么来后台了，该你唱歌了。”
钱康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问道：“小红，你有男朋友吗？”
小红摇头：“你要给我介绍吗？”
钱康：“你还是先赚钱吧，别惦记男朋友的事了，男的没有好东西。”
小红笑答：“我觉得钱哥你就是好东西。”
说完后，她也发觉这话意思叉了，可这歧义反而逗得她笑得更灿烂了些。
钱康看着她没心没肺地笑，无奈道：“你错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鼓手过来催了两回，钱康没再多说，上台继续表演了。
两周后，钱康接到了医院的紧急电话——小红住院了。
“你们什么关系？”医生问道。
“同事。”钱康答。
“她亲属呢？联系得到吗？”
“我不知道，联系不上。”
“那她为什么写你是紧急联络人？”医生有些狐疑。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喜欢男人。”钱康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性取向。
医生有些意外他的坦诚，点了点头道：“这样吧，你试着继续联系一下家里人，我们这边必须紧急手术了，我报备了医务处，你别走，有什么情况还可能会需要你。”
钱康点头，继而问道：“大夫……大概要多少钱？”
大夫回道：“几千到一万都有可能，现在还不好说。钱是次要的，命要紧。”
钱康点头，在急诊病房门口坐了下来。他盘算着自己手里的钱，几千倒还好，要是一万多的话，自己拿不出来这么多。他左右琢磨着，最后拨通了吴恒的电话。毕竟他是小红的雇主，按理来说应当是有一定的法律责任的。
吴恒的不悦透着电话声波传了过来：“你找我有什么用啊！”
钱康：“吴经理，她再怎么着也是十七号的员工。”
吴恒似乎是要反驳，但又把话咽了回去，回道：“行吧，我一会儿过去。”
吴恒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旁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周世。
夜晚的疲惫让钱康有些体力不支，本来撑得严实的坚强也在看到周世的那一刻，突然有些撑不稳了。还以为那样的不欢而散，应该就是人生中和他最后的交集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他，还是在这种场合。
吴恒去试图联系小红的家人朋友，周世在钱康身边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周世问道。
“你怎么会来？”钱康反问道。
“刚好和你们吴总在吃饭。”周世答。
“你和他很熟么？”
“还行。”
“你不是看不起吴恒这样的人么？”钱康直白地问。
周世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钱康：“你也不是多难猜的人，多观察就能注意到了。”
周世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观察我？”
钱康敷衍回：“职业习惯。”
周世知道，他们两个之间还有没解决的问题，诚恳地说道：“钱康，上次我冒犯了你，我和你道歉。”
“不用了。”钱康回。
“你还在生气？”
“没有。”
“那你干嘛不接受我的道歉？”
“你也没做错事情。”
“我冒犯到你了。”
“被冒犯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赚的钱里，就有受气的一份儿。”
“你大可不用接受这样的工作。”周世的话头又绕回了最初，让他们吵起来的那个。
“那接受你给我的？”钱康也毫不退让。
周世服了软：“钱康……我不想惹你生气。要不我们换个话题吧。”
钱康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本事没有，脾气倒还挺大的？”
周世真诚地回道：“我是觉得你脾气挺大的，但是倒也没觉得你没有本事。”
“我有什么本事？”
“你唱歌很好听，吉他弹得也好。”
“怎么……今天你不当善人，来当乐评人了？”
周世躲着他话里的明枪暗箭：“你脸色不太好，累着了吧？”
钱康：“……”
周世无奈地笑：“你看，我说些好听的话，你就不回答我。我说些想为你好的话，你又嫌不好听，”他颇有耐心地哄着他：“你还真的挺难伺候的。”
钱康的脸突然有些红，小声嘟囔着：“我也没让你伺候。”
“你说什么？”周世没听清。
钱康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周世直直地盯着他：“我要说，是因为担心小红，你信吗？”
“你认识小红？”钱康有些意外。
“不认识。”周世摇头。
“……”
“反正我过来，无非是因为担心谁呗。”周世低着头小声说道。
钱康咬了咬嘴唇，刺儿头地又要挑事道：“你这么说，那你女朋友……”
周世打断了他：“钱康，我有女朋友，就不能做你的朋友了吗？”他半蹲到了他面前：“这有什么说法吗？”
钱康心道：那全要看这个朋友心里有什么想法了。
“不能吗？”周世又问了一遍。
钱康攥着手没有回答。
“我很欣赏你，觉得你很有才华，也觉得你很有性格，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很真实。我想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不行么？”
钱康脑子想着拒绝的理由。
周世继续说道：“我认为朋友之间，就是兴趣相投，心意相通，愿意呆在一起，我很喜欢和你聊天。”
“别逗了，我什么学历你知道么？”
“这个学历没关系。”
“当然有了，你喜欢的古典乐我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话题还挺多的。”
钱康：“你喜欢男人吗？”
周世立刻摇头：“当然补了，我喜欢女人。”
“那你喜欢和我聊天？”
“嗯，这和男女没关系，我是觉得你有一个很有趣的灵魂，像是被禁锢在你这副身体里。”
钱康迟疑地回道：“我的身体怎么了？”
“我没有说你不好看的意思，你长得很帅，我知道。”周世急忙解释，“但是，我总觉得你的身体和你的灵魂不匹配，但是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还挺配的。”
但凡这话是别人说出来，钱康都会摆出那副讥讽的脸，笑他文艺电影看多了，脑子里泡咖啡泡糊涂了。
灵魂，和爱情一样，都是好用的幌子。
可这话是周世说的。他坦诚的面孔，似乎为这套容易被诟病的理论赋了新生。
周世：“当然，你要是嫌我这么说土，或者就是不想做我的朋友，我也理解。”
钱康没回答。
“钱康，小红这个胃穿孔的手术，多是因为饮食不规律造成的。”周世拍了拍他肩膀：“你也总是这样不规律的话，早晚也会得病的。我不是觉得你的工作拿不上台面，我是觉得，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更好的工作，我有个朋友在招助理录音师，我是觉得这样的工作对你未来的发展会更好，才想推荐给你的。”
钱康有些释然地笑：“未来发展？”
“嗯。”
“我没有什么未来发展。”
“你不要这么看不起你自己……”
钱康无奈地摇头：“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我自己，可能你有，可能孟舸，或者你们那帮朋友有，但是我从来都没有。”
“那你干嘛这么说自己……”
“我说事实而已。”
周世不解。
“没事了，想做朋友是吧？好，我做你的朋友。”钱康不想再解释，看着他真诚地说道：“作为你的朋友，我想告诉你，你女朋友背着你外面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