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忆江南(一)
荷月季节,烈日高照,太阳几乎天天恣意横行,挥舞着它的铜盾横立在充满黄色烟雾的天空中。
柳园南湖边垂柳的细枝随着干燥的热风不再摇晃,树影缩成了一团,蒙着一层沙土的叶子都蔫蔫地打卷了,整棵树树叶不再繁茂,便有了缝隙,看上去就会有些秃。
唯独南湖园林清净凉爽,莲风习习。
南朝诸贵族子弟皆前往避暑,趁清风良景,饮酒作赋,谈论雅致。
此南湖佳境,纤细高挑的荷叶挺立腰肢,依偎在荷叶身后的莲花也如妙龄女子般羞涩低首,风姿绰约。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中有双鲤鱼,
相戏碧波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南。
莲叶深处谁家女,
隔水笑抛一枝莲。”
青绿粉红的莲荡中传来少女们棹舟采莲时和的歌声,语音袅袅,入耳入心,不绝如缕。
有女揽袖抚花,敛裾弄水,使莲花羞涩扭身,湖水浮动涟漪。
采来的莲花被少女们捂在怀中,抚摸柔身,低嗅清香。
摘来的莲蓬更受少女恋爱,将一颗颗莲子十分用心的收起封进巧手绣好的荷包中,定然要亲手赠送给良人,心上人。
少女采莲归来,停舟入亭盈盈笑语,戏说莲叶间。
挑动玉手煮一壶莲叶茶,茶香入莲香般弥漫莲停。
处在欢愉中的少女们有暗香盈袖,歌语互答。
宋云依突然叫住了正在剥莲子的周楠竹,偷偷在她耳旁低语:“念栀,快跟我来。”
周楠竹自好放下莲蓬,由她牵走。
“先等一下。”
临走前周楠竹自不忘抓走那些自己亲手剥好的莲蓬,装进荷包里,仔细封好,握在手里。
刚刚采莲回来的时候,愿书突然就被歆离的一句话叫走了。
她与那些世家小姐并不是很熟,也许是因为自己性子冷淡,难与旁人亲近,别人问话,她也不善回答,所以愿书不在的时候就静静的一个人在那里剥莲子。
宋云依将周楠竹带了出去,顺着荷塘去的方向应该是柳园书斋。
周楠竹停步问她:“愿书,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可知这柳园书斋里都有谁?”
宋愿书转头反问她。
“不知,但正值采莲节就知道是一群文人雅士聚会,一同饮酒作赋,吟诗比对。”
“此地方,你我闺阁女子自不能轻易出入。”
宋云依冤她循规蹈矩:“前几日进宫看望芳菱姑姑,遇到了三殿下。出宫门时他与我闲聊,告诉我在采莲节的时候会在南湖园林的书斋里约见永慕先生。”
“我自知你钦慕先生良久,特意为你留意,想帮你引见引见,奈何赵明逸那么小气,挥袖就走了。”
原来如此,就是为了这事愿书这两日总才像是在苦恼什么。
周楠竹释然微笑,抬手一抚宋云依微皱的眉头:“愿书,我知你心意。不过我虽钦慕于永慕先生,却不曾想过心付于他,我喜欢的是他的诗文,欣赏的是他的才情。
“愿书,你可能误会了,我屋里摆他的字画只是单纯的欣赏,你也不必因为没有帮我引见成就苦恼。”
当真是宋云依自己误会了,可是念栀总沉迷于那些笔墨纸张,闲暇时候临摹的纸能铺满整个蜀侯府。
宋云依去找她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趴在一旁无人理,叫她出门走动都成了一件难事。
“真的不去看看吗,我让歆离都打点好了,只看一眼,不会被人察觉的。而且得见永慕先生真容可是难得的机会,平时的永慕先生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就算是京都其余文人都鲜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宋云依拉住周楠竹,显然对方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可是宋云依去产生了一种执念。
周楠竹只笑不语,扯正她不知何时弄乱了的衣襟,道:“自然不去……”
转念又又道:“宋叔叔常跟我说她的女儿是个欢脱性子,训斥的话总听不进。可愿书是个贵小姐,大家闺秀,在外面还是要端正仪态,莫不能失了态落旁人笑话。”
周楠竹宠溺地刮了刮宋云依的鼻子:“以后万不能动作太大扯乱了衣襟……再看你裙角都湿了,容易拖上泥,还是先回去换了干净衣裳出来。”
宋云依摊开双臂,任她整理衣襟,扯正褶皱。
可转念一想却心有不甘:“不行,本小姐今天就要看看那永慕先生究竟是何种玉颜让京城众女子为之倾倒痴迷,就连我的念栀都能对他另眼相看。”
“唉~”周楠竹就这么被硬拉着去了书斋,虽然想挣脱开却又念及愿书的执着。
罢了,她要看就看吧,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自己看好她,别让她做出失格的事情就行。
周楠竹这样想。
拉扯几番,周楠竹被宋云依拉到了书斋去,书斋门外有人把守,是三殿下赵郄身边的林枫。
“愿书,”周楠竹转身欲劝她离开,“咱们这也进不去,要不还是算了。”却被宋愿书死死拉住不放手。
“这你放心我早让歆离摸透了这周围,书斋后侧墙砌地不高,而且,里面有一棵梨树是靠着墙长的,咱们爬上去,即使进不去待在上面看看也成。
“好不容易能一睹永慕先生芳容,你不想看,我倒要亲眼见一见是个什么模样……”
说完,宋云依手里的黄色梅花团扇拍在要周楠竹身上,周楠竹即使知道不会疼,但还是意思一下闪开了。
“念栀……哎呀,快走,快走……待在这里怎么看得清楚?”
周楠竹无奈,俩人跟贼似的,猫到了院后。
宋云依生平好动,撩起裙摆,两脚一蹬两下子就窜了上去,人趴在墙上递手给周楠竹。书斋内曲终人散,众人皆离了宴席,留赵郄与慕容宴两人。
赵郄收好东西却瞥见一旁的慕容宴扔在沏茶,便问:“众人皆已离去,你不走?”
慕容宴抿了一口新茶,却笑道:“‘耶溪采莲女,见客棹舟回。笑入 荷花去,佯羞不出来。’赵兄不想去看看?”
“如果我能有你那么清闲的话,自然会留下来,可惜……”
不知为何一时语塞,赵郄话没说完就挥袖离去。慕容宴怎能不知他为何不得清闲,可惜生不逢时,无法抉择。
谁不想煮酒烹茶,种豆南山下?
谁又不想随遇而安,快意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