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篇（一）
黄昏细雨，如梦的江南。
梦中江南，似乎有泪无声无息洒入心中。
那是江南的雨，迷幻的，柔情似水，宛如谁家姑娘的青丝。
当雨静静跳：入水中，微波荡漾，远处的山影朦胧，若隐若现。山色空蒙，水光潋滟。
由江南行船进入蜀中，渐渐的雨幕褪去，景色朦胧，水墨丹青。
父兄征战在外，周楠竹从小随父亲定居京城，因此很少回蜀中。
想必是蜀中儿女故渊情深，祖母一家没有跟随父亲同迁江南，留在了蜀郡。
细数平时祖母写给父亲的信笺，堆起来能有好几摞高。可如今父亲身在边境，不时上战场，一封家书怎会容易送达。
又逢春季桃月，平时这个时候周家人都会回蜀郡祭拜宗祠。可周家将门，难得一场整齐的欢聚。
想是船舱里些许闷热，也是入了蜀道便能感觉到湿热的气息。周楠竹起身，掀帘款步走出到主甲板上去。
一阵风吹过，轻柔的划过脸颊，抚过发梢，掺杂着桃花的香气，连着一息滋润的水汽。
周楠竹眼眸一转，瞥见旁边两三尺一隔，一人玉立，身材修长清瘦，比她似乎高一个头。
一身墨色素衣，清风吹衣摆在舞动，很容易看出是女子亭亭玉立的身姿。她带着帷帽，有风将它轻轻掀起，周楠竹无意中看到了她的面部轮廓。
不似平常女子那般娇艳绝伦，清新雅致，但有一股的俊逸的英气，英俊恬静，斯文淡雅。
周楠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之后便移不开眼，实在是好看极了。
片刻风停，见人轻轻一转身，四目似是要对上，周楠竹紧张似的就偏过头去。
“清……清瓷，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不知道怎地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好的，小姐。”
慕容宴这才注意到身旁的人，这般有些仓惶地离去，让她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风吹地很轻，却仍然让水面泛起波澜。十五年了，蜀都没变的是水土风情，变了的是人的悲欢离合。
离了北梁皇城，离了靖国长公主府，她已然不再是北梁皇宫里那位。
慕容宴是她来南朝时给自己取的名字，她的母亲姓慕容，便承这个姓，宴字刚好遂她意，便有了这个名。
她来南朝已将近六年，刚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西南夷族的两个石匠和银匠老人，跟着学了半年手艺，后来经老伯介绍步入商场做起了生意。
这次又终于从江南北上行船入蜀都，去往蜀南竹海故居祭拜母亲。
她来南朝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回蜀南竹海故地，可是心里总有落不下的石头，一路辗转终归故途。
江上行船，速度如洪流，慕容宴不喜行船遇雨，但喜巴蜀微雨。独立船头，风吹散细雨，飘洒四方，她不觉得身上湿热，但觉一丝清凉。
而且“熏风解愠”，顺她如今的愁意。
周楠竹经过几天舟车劳顿，还好在这天午后赶回了蜀侯府。
蜀侯府的周家世代富贵，虽然蜀侯已归天多年，但周家承先帝恩惠仍然保有爵位。如今的蜀侯就是大将军周淮安，即使不在封地，周家也照样受同等俸禄。
得知孙女远道而来，周老夫人早早地就在门前拄着拐杖在那儿候着，甚至激动得早几天就命人搬着躺椅在门口等候着了，幸亏家里有人及时劝着。
这周老夫人姓沈，名重锦，字无眉是在及笄时先帝所赐。她的年龄与地位，就算是当今承德皇帝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如今的周家无论在蜀郡还是整个南朝都是名门望族，第一世家。再回首多少个朝代，周家也都是高门贵胄，真正的世家大族。
周老夫人手里的权杖有黄金龙纹环绕，乃先帝在多年安定的南朝盛世中所赐，上面一圈大的金玲还是先帝亲自弯腰系上，已然半个百年有余。
这上可打不忠贼臣，下可打奸佞小人。
周老夫人沈重锦年轻时也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号令三方的女将立下过赫赫战功。
膝下哺育的子女，个个也是能披铁甲，骑战马，能驰骋沙场，能上阵杀敌。孙辈的几个也都从了军。
可周楠竹不同，从小身子骨柔弱，就浸在溺爱中长大，可也是饱读经书，精通琴棋书画，是养在名门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女。
“祖母！”小姑娘见着祖母，满脸欣喜，掀开车帘，提着裙摆，就跳下马车，小跑过去，嘴里喃喃叫地那个甜。
“哎哟，我的小乖乖，快来快来……”老太太也高兴地一把将权杖换一只手拎着，腾出手来接住扑过来的乖孙女，喜笑颜开，咧嘴大笑。
周楠竹掺着祖母，一道入府。老太太对于征战在外的儿子仍然记挂着，还边走边念叨。周楠竹扶着祖母劝她不要太过担心。
“祖母莫过心忧，父兄征战为国常安，为民不忧，为江山社稷，为南朝永宁。吾为深庭女眷，不能为其分大忧，理应助齐家，无安家不序，后院不谐之小忧。”
此话一出，在旁妇女亲眷个个称赞叫绝，声言不愧将门名女，识大体，懂大德。
“祖母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这几年都难见一面，心里记挂地很呐。再想想你大哥，你嫂嫂有孕多月了，一个消息都不知道，等他回来说不定孩子都长牙会说话了。”
“你二哥还未成家先不说，还有你长姐，说是在京身兼重职，叫她抽身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还抽不开身。唉……如今能过来稍稍陪陪我这个老人家的也就只有我的楠竹小乖乖喽……”
长辈的手心厚重地搭在晚辈手背上，嘴里唠着家常，周楠竹笑而不言，就听老人家念叨几句，关键时刻再开导几句。
“祖母，他们心里也都记挂着您呢，只是他们身上的责任使得他们距离您远一些罢了。姐姐这次本来要送我一起来的，只不过京都护城军不能一日无统帅。”
老太太听孙女这么一说，心情些许舒畅了些，挽着孙女笑吟吟地坐到正堂，命人端来茶水点心。
眼下周楠楠的一些姑姑婶婶之类的，也都在旁边陪着几个小孩子在打闹，以前见这些弟弟妹妹的时候牙都还没长齐，现在他们之中大一点的刀枪都能拿稳了。
“哎哟，我的小乖乖，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陪着祖母多唠会儿，我命厨房备了你爱吃的蜀里家常菜……‘东流逝水，叶落纷纷，不知又是何年月。’这光阴啊，过得快如流水，一转眼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祖母上次见你时候还是个半大丫头，如今过了及笄之年，长得也撑头了。快说说有没有看上的哪家公子，祖母好叫人给你说媒去……”
“祖母……”周楠竹在水乡长大，性子温顺内敛，到了蜀中却不似蜀中儿女性情豪放。于是害羞地一低头，惹得周围几个已然婚配的堂姐一起发笑。老太太宠溺地抚摸着孙女的头，呵呵一笑。
正堂里瞬间一阵欢声笑语：“罢了罢了，说得我乖孙女都害羞了……”
“就是就是，念栀小的时候见了生人就往人身后躲呢……”
说话的正是周楠竹的堂姐周叶苼，话毕众人一听大厅又一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