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反派线（四）
这个城市的冬天来得很突然。
凌晨时分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不间断的下着。刺骨的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拍打着整座城市。
沈承泽穿着薄衫，打着歪了一个角的伞穿过熙攘的人群。
他看了眼黑压压的天色，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他想起箱底的那件快要发霉的棉袄。
等天晴下来，晒一晒吧。
沉睡的许漾被手机铃惊醒，她坐起，厚重的窗帘盖住了窗外所有的光。脑子还有点混沌，不辨今夕是何夕。
她从睡梦中缓过来，看见床头柜发亮的手机屏幕。
哦。她还在这个世界。
“喂。”她声音还带着嘶哑。
“许小姐，手术失败了。我刚才跟李博士的儿子通了电话，本来一切指标都正常，但不知道怎么的，手术中途老太太的心跳停了……”
是的，这是她前几天花钱找的人。
许漾脑子里轰的一声，接下来什么话都听不清了。
对方继续说着：“许小姐，很抱歉，定金我退你一半。”
许漾嗯了一声：“前几天跟你强调的，你没忘吧。”
“当然，这件事，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挂掉电话，从衣柜里随便扯出衣服套上，打了车来到医院。
许漾打着伞在医院门口，静默了一会，她终于决定离开。
视野中出现熟悉的身影。
单薄的少年只穿着薄薄的外衫，他没有打伞，身上已经被雨水浸透。
他走过来。
许漾的目光所及之处，看见“未完待续”几个字渐渐隐现，少年的头抬起来。
许漾转身，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她好想回家。
冬去春来，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大半年过去了。
许漾感慨着，穿着宽大的短袖裤衩，坐在卧室窗边的地毯上，拿了一本杂志盖在泡面上。
她也半年没有出门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有时候她甚至都想留在这个世界算了，每天闲鱼一样地躺着，还有钱进账。
“多爽。”许漾摇了摇自嘲地笑了，打开泡面盖深吸了一口气，“真香。”
手机铃响起，许漾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泡面，接起电话。
“喂。”
“小树！干嘛呢，都在家里躺大半年了！上次杀青宴你不来也就算了，这次发布会你必须给我到场……停停停，感冒也得给我来！你一个女主角不到场算怎么回事，我老脸往哪搁！”
许漾敷衍的应了声。
挂掉电话，也觉得好笑。
这才半年呢，就已经定上档了。她这个恶毒女配在没有完全领盒饭前，还是要出场的。
“林树，听说你对顾予安还旧情难忘吗？”许漾早预料到记者会问哪些狗血问题，但没想到上来就这么刺激。
“我们只回答与作品有关的问题哦。”赵琉越站在旁边打圆场。
许漾今天穿了身红裙，很简单的款式，群长到膝盖。耳边垂着两条长长的流苏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着。
她嘴角上扬，笑容放肆。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没错，我对他旧情难忘。”整个场景被这句话轰的一声炸开。
赵琉越也讶异地看向她。
“那你确实曾插足顾予安和叶朝阳的感情吗？”那个记者语速很快，生怕同行抢话。
“要说插足，叶朝阳才是吧，毕竟——”许漾故意停下来，然后说，“他们官宣那天，我跟顾予安还没正式分手呢！”
“你疯了！”刘导走过来在她耳边说，“你先给我下去，别口无遮拦的，你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许漾被助理拉着出去，那个记者不死心地追上来。
“林树，你这大半年都没出现在公众中，是因为插足别人的感情被曝光了，所以觉得愧对粉丝吗？”
许漾停下，看向记者。
身旁的助理生怕祖宗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连忙小声催着：“林林姐，走了走了，我们可以不回答。”
许漾笑了下，看向镜头。
“我再说一遍，听清楚哦，没插足。”
愧对的人倒是有一个。
叶朝阳关掉采访视频，把手机摔在沙发上：“林树！她真不要脸。”
于若若帮她捡起来，笑道：“我说你，急啥，看我不叫群水军黑死她！”
“我的电影都快上映了！她就是故意的！”
于若若说：“叫你那位给你发条微博澄清下不就好了。”
叶朝阳沉默下来，有些郁郁：“你别说了。”
“怎么了，又吵架了？”
叶朝阳叹口气：“我倒希望他能跟我吵。”
网上热热闹闹的挂了好几天的热搜，将林树、顾予安、叶朝阳三人的事翻来覆去地渲染传播……想也知道那些营销号能写出什么玩意，许漾觉得没劲，手机直接关机，窝在房间里看了好几天的电影。
下午，她抱膝坐在沙发上，投影仪里放映着一部有点“黑色幽默”的电影。
她关掉了所有灯，茶几上只放置着一杯奶茶。
电影很压抑。
昏暗的街道，诡异的气氛。
整座阴雨连绵的潮湿城市。
男主角她认识，是这个世界的影帝，演技是很不错。
男主角身世凄惨，幼年失去双亲，从小便有着惊人的表演天赋，却遗珠蒙尘，无处表现，至死前都是一个小小的龙套。
许漾暂定了电影，画面停住。
这一天，男主角终究还是迷失了自己，屈服在行业的潜规则之下。他赴约一个行业著名的女制片人，她年近四十，皮肤松弛，有着圆润的体态。错乱的夜晚过去，男主角醒来，眼神失去了往日的所有光彩，他坐在床上，眼神迷茫而又脆弱，他的心里好像有一个东西轻轻碎裂了，无知无觉。
男主角的目光透过屏幕，像是朝她望了过来。
许漾心一跳，关掉了投影仪。
她把手机开了机，屏幕上跳出好几条信息，她一一翻阅回复。看到导演的叮嘱，才发现《你好，陌生人》今天就首播了。
《你好，陌生人》的宣发团队也开始干活了，当天晚上，在各大社交软件上，安排了好几条热门搜索和早就准备好的营销短文。
然而此时此刻，青龙国际电影节也拉开了序幕。
《你好，陌生人》的首播日就是这么的“不凑巧”，恰好碰上两年一度的青龙电影节，宣发团队安排好的热门位置硬生生被今晚爆冷的影后奖杯挤了下去。
叶朝阳凭借处女作《他的星辰》夺得了最新一届的最佳女演员。
“我真的没想到，我会拿到这个奖，真正非常感谢导演，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还有一个特别的人，我之前错过了他，现在我在这里，我想告诉他，谢谢你，一直在。”美丽的女孩欣然落泪，全场掌声雷动。
许漾笑了，关掉“感人”的宣奖感言。
刷到下一条微博，有她和“叶朝阳”的名字。
【真的没想到，林树现在还在用她蹩脚的演技混在偶像剧里，她的对手已经翻越了一座高山，去到了她永远都达不到的高度，而可悲的是，这对叶朝阳来说，仅仅只是开始。只是可惜了林树那张天生的电影脸。】
她点开评论。
【我笑了，林大姐跟我们小太阳有的比？更何况还是个小三】
【就是！抱走我们小太阳，林姐脑残粉勿扰！】
【不过说实话，不吹不黑，林树那张脸确实绝，虽然两个人长得很像，但林姐脸更精致，更美一些。】
她弯唇点开这条评论，层主和另外一个网友在下面吵了起来。
【层主你瞎了吗？明明叶朝阳更清纯更好看啊！】
【我没说她不清纯，我只是看她们两人的五官来评断的，你不觉得叶朝阳的脸有很多硬伤吗？楼主说的很对，林树是天生的电影脸，很可惜！她演技确实不好，可惜！】
【层主，你的评判就是标准了的吗？审美是私人的，这并不是你说了算的！希望你把这段话删了！】
【你疯了吗？我并没有让你认同我的想法，自始至终我都只是表述我自己的看法！】
后面也有人加入了讨论，许漾有些惊讶，居然还有她的粉丝。
【层主，《你好，陌生人》已经开播了，我建议你去看看，小树真的有很亮眼的表现，她演技进步很多，希望你们不要带着偏见。】
过了一会，楼主回复了这条评论。
【颜是没问题的，我冲着这个颜值也会去瞅两眼《你好，陌生人》的。】
许漾内心发笑，心底也流入了暖意。
看，还是有很多可爱的粉丝的。
微信群一连弹出好几十条信息，许漾点开，这个群里有所有《你好，陌生人》的主创人员，当然除了于若若。把她拉进来的当天那家伙就主动退群了，并留言：有事私聊，拉群者删！
制作人发了一句。【真倒霉，刚好碰上青龙奖！我说谁安排档期的！这都不知道避开！】
地下有人回复。【青龙奖也就算了，今年还偏偏爆冷！谁得奖都行，怎么偏偏是那个！】
【就是啊！】
此时刘导发话。【都给我闭嘴，现在播都播了，放什么马后炮！我们的剧制作很完美，怕什么！宣发给我砸钱！我跟你们说，用我毕生的导演生涯担保，这个剧！必火！林树，必火！】
已是三月，临近初夏，夜晚的风还有些凉意。像往常一样，沈承泽斜挎着包，载着微风，快步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过了桥就是理工大的男生宿舍，沈承泽的脚步加快，却冷不丁被冲出的一人拦下脚步。
沈承泽脸色冷峻，神色烦倦。
女生拿着礼物盒，心情忐忑。面前的男生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帅气又优秀，虽然他拒绝了很多女孩，但她还是奢望着自己成为那个摘下高岭之花的幸运儿，不顾一切地来了。
“沈承泽，我喜欢你，可以追你吗？”她递上礼物盒，“这个是我自己亲手做的蛋糕，给你！”
少年淡淡看了一眼，语调冰冷：“我不要。”
女生见沈承泽要走，连忙追上：“沈承泽，我我！我想加你微信。”
少年停下，拧眉：“你想，我就得给你吗？”
女生快哭了：“沈承泽，我真的喜欢你，我就想认识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沈承泽冷笑一声，看着女生，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那我让你去死，你也去吗？”
女生吓得后退一步，手中的礼物盒掉在地上。
打开宿舍门，宿舍里就只有一个人在打游戏。沈承泽把包里的书拿出来，整齐地叠放在桌上。打开电脑，在屏幕上完成白天写了一半的程序。
旁边打游戏的人结束一局，摘下耳机，看到舍友刚从图书馆回来又开始写代码，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哎，我说小沈，你们一个个的，今天是周日！至于吗，这才大一呀！大一！一个么，除了学习就是打工。一个天没亮就起床了在图书馆学了一天，回来居然还要敲代码。一个干脆就睡在实验室了……我从闭眼到睁眼，也就晚上那么一会能见到我的舍友们了，读大学的乐趣一点都没了哇！”
他声情并茂的演绎让沈承泽觉得有些好笑。
“洗澡去了。”他拿了毛巾水盆，走向浴室。
室友还在那里嘟囔：“闷葫芦一个，这宿舍我简直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