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直到应吟再次爬上肖檐的背，被肖檐背着穿越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之时。
应吟才明白肖檐要在进入前裹住她的脚，以及让她兜着自己迷彩外套的用意。
这是一片完全没有过被开垦痕迹的山林，说是抄近道，实际上就是走了一条没人走过的路。
在根本没有路标指引的山林里，路都得靠肖檐一步一步自己踩出来，地面到处都是凌乱丛生的枯枝败叶。
肖檐的鞋子每踩一步，地面就会相应发出“咔嚓”一声硬物断裂的脆响。
而他们所走过的道路两边，则随处可见盘根错节突然横亘而出的参差树杈。
肖檐在进山林前的一系列举动有了解释，他在防止应吟跟着他穿过这片原始山林时，被意外划伤。
他在用尽一切办法，保护应吟不受伤害。
山林里没有路，在应吟兜着肖檐的迷彩外套狭窄的视野里，她感觉每一棵树，每一个方向看过去都差不多。
可肖檐却似乎很熟悉这里，他走得笃定，身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大。
可就算这样，肖檐也背着她在这片山林里走了许久。
好不容易出了山林，他们又继续往前走了很久很久。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过去。
应吟开始疑惑，她之前有被激流冲那么远吗？
像是在回答应吟脑内闪过的疑问，自从进了山林就没太说过话的肖檐突然说：“我们不回水坝，我们要去找医疗队会合。”
低沉的嗓音莫名有些哑。
“还要走很久吗？”
应吟趴在肖檐背上都感觉累了，更别说背着她走了这么久的肖檐。
“肖檐，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自己下来走吧，你……”身上很烫。
是的，肖檐身上很烫很烫。
以应吟几次和肖檐肢体接触的经验判断，肖檐的体温通常都是偏低的，特别是应吟被困在机甲训练场三楼的重型机甲里那次。
肖檐抓着她肩膀时，手心冰凉。
哪怕后来坐进机甲驾驶室里，应吟拦着肖檐不让其按下机甲启动扭时，肖檐整只手臂明明在发汗，体温却依旧凉得明显。
可现在，肖檐的整个后背，不，应该说是整个人都在发热。
越来越热。
这显然是一种并不正常的热，应吟趴在肖檐背上，都错觉要被这种热度灼伤。
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应吟在肖檐背上挣扎了下，又唤了一次：“肖檐！”
“嗯。”肖檐应声。
沉默了会儿，肖檐道：“不能停，天黑之后地下城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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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后，地下城不安全。
等到应吟终于跟着肖檐到达目的地，应吟看见几名beta白衣小护士和一名omega男医生后恍然大悟。
不安全不是指的他们两个在路上会不安全。
而是肖檐之所以会被派到警戒线外，是因为他的任务是保护这支除了beta就是omega的医疗队。
肖檐直接将应吟带到这支医疗队中唯一的omega男医生面前。
在这个abo世界里，女性alpha和男性omega极其稀有，在日常生活中碰到的几率几乎百里无一。
今天在这样一个地下城边缘的小破加工厂里，却一下子聚集了三个。
“齐叔，麻烦借一套衣服鞋子给她。”
应吟一米七八的个头虽然在alpha中称得上娇小，但与beta、omega的女性相比，又算得上身量极为高挑的了。
在这支规模很小的医疗队里，除了这名omega男医生与应吟身高相仿，其他小护士的衣服鞋子应吟是肯定穿不下的。
这名被肖檐称作“齐叔”的omega男医生，年龄大约在四十岁上下，看得出身材、面容都保养得很好。
除了眼下透出些青黑略显疲惫，温文尔雅的气质称得上卓越超群。
然而，应吟的目光却始终定在对方那一双随意相扣在身前，骨肉匀称的手上。
她盯着对方的这双手看了许久。
这是一双要不就该被放在黑白琴键上十指翻飞供人欣赏，要不就适合在手术台上手起刀落救死扶伤才不会浪费的手。
而对方显然是后者。
齐医生见了被肖檐背在背上的应吟似乎有些意外。
他起先没说话，用认真而严谨的目光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应吟后，才慢慢问：“哪来的小姑娘？”
应吟趴在肖檐背上作乖巧状微笑，脱口而出道：“齐叔好。”
那名omega男医生一愣，应吟突然反应过来，人家肖檐这样叫对方应该是和对方很熟，她跟着叫“齐叔”算个什么劲啊。
“齐医生好！”应吟亡羊补牢，赶忙改口。
齐医生蓦地笑了，身上那股子又学术又冰冷的气息锐减：“我说我们小肖急匆匆出去干什么了呢？原来是去……”
“齐叔。”肖檐打断齐医生的话，“她是我们学校派进地下城增援的学生，路上遇到了点意外碰上的。”
“联盟第一军校的女omega？！”
齐医生微微吃惊，看着应吟的眼神顿时充满了佩服，笑眯眯道：“那不是正好，小肖也……”
被误认成omega，应吟眨眨眼，正打算澄清，一个“我”字还没出口。
“齐叔。”肖檐先一步再次打断对方，无奈道：“衣服鞋子。”
齐医生摊摊手，终于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行，跟我来。”
“你鞋子穿多大码的？”齐医生一边领着他们走到一处空置的厂房内，一边蹲下掀开了一个地窖盖子似的铁皮板问。
应吟乖乖答话：“42码。”
“我鞋子43的，你穿可能会有点大。”
齐医生轻车熟路地从打开了铁皮盖子的地道口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到一半回头迟疑了下，问：“你要背她下来？她腿怎么了？”
这个“你”显然是指的肖檐。
地道口楼梯狭窄，天顶也低，一米七几的omega男医生尚且需要猫着腰走，肖檐背着个人恐怕不好行动。
“没有没有，我能自己下楼。”应吟赶紧从肖檐背上跃下。
同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解释道：“齐医生，其实我是alpha。”
对方闻言一怔，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应吟身旁的肖檐，仿佛在向他求证。
地道口的肖檐点头。
得到肖檐的肯定回应后，齐医生眉心微蹙，缓缓将视线重新落回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alpha身上。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应吟，目光中满满的都是不解与怀疑。
应吟猜想这名omega男医生是在奇怪，她现在这模样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为什么之前一直都要被肖檐背着。
应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个，就是我……我鞋……”
“我”了半天，应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个alpha竟然因为一只鞋丢了，就让一个omega背着自己走了好几个小时山路的事。
怎么听怎么扯。
就连应吟这种才穿越过来这个abo世界两三个月的人都知道，omega娇贵柔弱，alpha本该主动承担起保护omega的责任，可她却……
“她身体情况有些特殊。”肖檐见应吟支支吾吾，主动站出来解围。
齐医生收回目光，忽然和蔼笑笑：“没有盘问你的意思，别紧张。”
omega男医生安慰应吟，他下到地道深处，应吟小心翼翼地跟上，肖檐给她用迷彩服袖子缠好的左脚包得很牢，踩在楼梯上也不会自己松散开。
就是应吟自己右脚上的靴子鞋底比较厚，比左脚莫名高出了一小截，所以走起来看着有些“一瘸一拐”颇为滑稽。
地道深处别有洞天，下面是一间整整齐齐放了挺多张行军床的地下室。
齐医生进地道口时就开了灯，但地下室的光线依旧昏暗，应吟看着omega男医生蹲在一个箱子前翻箱倒柜，又下意识回头寻找肖檐。
肖檐站在地下室楼梯口并没有下来，此时应吟抬头向上看去，肖檐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仿佛一时间又回到了应吟被困重型机甲里的那次。
他们也许在某个瞬间四目对视了，也许没有，从应吟的角度仰头向上看，已经因为地下室与地道口的光亮差，使得肖檐的五官开始逐渐模糊。
肖檐在地下室入口处站了会儿，刚抬脚移动一步。
地下室内的应吟忙唤：“肖檐。”
“嗯？”肖檐的身影定住。
“你去哪里呀？”应吟抿唇询问。
她有点不明原因的，不想肖檐离开。
“我去外面转转。”肖檐顿了顿，又道：“你可以信任齐叔，没关系。”
肖檐大概以为应吟叫住他，是因为不够信任眼前这名omega男医生。
但应吟根本想都没往那边想，她本能叫住肖檐，只是因为她想叫住肖檐。
想随时掌握对方的去向。
“那我换完衣服出去找你。”
应吟在口袋中摸了摸，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顺手抛了上去。
地道口的肖檐准确接住后，应吟这才朝肖檐挥挥手，想了想又嘱咐道：“你别走太远啊。”
肖檐摊开手掌，见应吟抛上来的是颗糖，一颗西瓜形状的泡泡糖。
“没进水，我检查过的。”应吟站在地下室，对着上方一团模糊了的人影仰头强调，“能吃，不许嫌弃！”
女alpha连关键时刻救命的凝血药剂都随手扔在了车里，却会随身携带着一颗糖。
或许不止一颗糖。
“……嗯。”肖檐将泡泡糖重新握回掌心，点头回应。
肖檐离开后，齐医生没多久就翻出来一件白大褂和一双白球鞋递给应吟。
有些奇怪的是，肖檐在时，这名omega医生除了第一眼看应吟时有些严肃冷淡，哪怕后来知道了她是alpha而非omega，也还是表现得十分热情健谈。
可肖檐一离开，也不能说对方就立马冷脸，但应吟总觉得对方情绪上提着的那口气忽然松了，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沉郁了不少。
“你先换上试试，要是不合穿，我再给你借其他护士小姑娘的。”齐医生周到道。
“好的，谢谢您。”应吟双手接过。
“没事。”
齐医生摆摆手，嘴角像是想要礼貌性牵动一下，却最终做得不太成功，应吟能感觉出对方心情应该不是太好。
她无意打探他人的隐私，而齐医生是omega，在应吟换衣时也本该避开，于是，二人没有再多交流，齐医生爬出地下室，地下室内便只剩了应吟一人。
待到应吟换好衣服、鞋子再次爬出地下室后，刚出那间地下室之上的空屋子就看到肖檐站在这间屋子正前方的前坪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肖檐很守承诺，答应不走远，就真的让应吟一出门一眼就能看到他。
“你在看什么？”
天色已经渐黑，隔着平行时空的六年时间差，隔着生生死死两辈子的阴差阳错，应吟第一次穿着一件白大褂站到了肖檐身后。
上辈子，应吟只在哥哥的本科毕业照上看到过穿白大褂的肖檐。
后来，进了icu，虽然又一次意外碰见了对方，但她那时已经无法睁眼，她也从来没有机会穿着白大褂出现在过去那个世界的肖檐面前。
肖檐闻声转回头。
应吟微张着手臂，原地转了个圈，笑着问：“我是不是也挺合适穿这个的？”
女alpha身后的背景是一间简陋掉漆的白色厂房门，白色的漆面已经旧了，透出又黄又灰的丑陋色调，其中还夹杂着脏污的黑，以及一些不易察觉的古怪暗红。
夕阳最后的余晖洒落在女alpha披散下来的长发上，微微转动飞扬起的白大褂，宛若一朵缓缓绽放的纯白花朵。
可是，在地下城这样的地方，又怎么配开出白色的花？
肖檐的目光落在应吟明媚的笑脸上，只一瞬便垂下眼睑，回答：“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