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在应吟无暇注意到的地方，原本因进水自动断电，全黑的装甲车驾驶台显示屏上蓝光骤亮，无机质的机械男声突兀响起。
是濒死前的幻觉吗？
应吟听到了肖檐那个专属辅助智脑「引咎」的声音。
动了动微颤的嘴唇，应吟却没能在水中成功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在潜意识中反复默念：“阿……莫……西……林。”
机械男声却沉默了一瞬：“我是肖檐。”
……
肖檐通过自己的专属智脑远程入侵了应吟所开的装甲车系统。
头顶舱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确实是应吟的幻觉，但在肖檐的指导下，应吟凭着最后一口气，手动转换了装甲车的陆地模式改为了潜水。
如果不是因为肺部缺氧得厉害，应吟大概还能在整个装甲车变形的过程中感叹一句：原来变形金刚真的存在。
等到生命危机终于解除，应吟把“进了脑子的水”又一点一滴沥干，才后知后觉地奇怪起肖檐是怎么接入她的装甲车系统的？
地下城的通讯网络不是早就全面瘫痪了吗？
这个疑问在应吟脑中闪过的同时，蓝色的发光显示屏有瞬间“信号”不稳似的闪烁，但应吟本人并没有注意到。
“阿莫……肖师兄，你——”
应吟刚想开口询问，才吐出一个“你”字，鼻翼却又突然翕动了两下，应吟微微一顿，硬生生把到嘴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转而问：“师兄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应吟的潜意识里，肖檐现在应该和她哥还有陈腾彬正在一起作战，所以她在问问题时用的是“你们”。
然而机械男声许久没有响起，要不是鼻尖还分明萦绕着淡淡的“睡衣香”，应吟差点要以为“信号”已经中断了。
地下城的通讯网络的确中断了，可信息素没有。
肖檐之所以需要通过「引咎」的机械声与应吟交流，也正是因为信息素不是真正的网络通讯，它是肖檐在装甲车外部利用大量信息素强行接入了车辆操控系统。
但这种从外部强行接入应吟车辆操控系统的方式显然不够稳定，引咎能出声却无法真正接管装甲车系统。
这也就是为什么肖檐明明在已经成功入侵了装甲车系统的情况下，依旧需要应吟保持冷静按他说的潜回车辆操控台自己操作。
如果肖檐入侵应吟车辆的时间再晚那么几秒，应吟也许就已无力解救自己了。
好险。
应吟劫后余生地长舒了一口气，机械男声在短暂的“已读不回”失联后，重新开口：“24公里后，我在河道口等你。”
“做好准备。”肖檐在短暂的停顿后道。
应吟不知道肖檐所说的“做好准备”指的是做好什么准备，但这并不妨碍她张口答应。
肖檐现在说什么她都会答应，应吟只紧张地盯着一直在不停闪烁的蓝光屏幕：“你不要挂断。”
蓝光屏幕没有反应。
“肖檐！”应吟又唤了声。
“……嗯。”
片刻后，应吟听到了肖檐的回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喘的回应。
肖檐在做什么？
他在……跑吗？
就这样，伴随着断断续续肖檐刻意控制之下，依旧能听出急促的呼吸声，应吟在一段时间后终于等到肖檐再次开口。
“左脚，从左至右数第四个踏板，用力踩下去。”
应吟听话照做，没想到第一脚踩实，踏板纹丝不动。
应吟用力。
还是没动。
应吟：“……”
“继续。”
像是猜到了装甲内一瞬间静默的原因，肖檐没有嘲笑应吟，只简单的说了句“继续”。
“好。”
费了一番工夫，应吟才好不容易将驾驶台下的踏板踩动。
随着踏板成功一点点被踩下，应吟所处的“潜水版”变形装甲车也跟着一点点向上抬头。
当这台“随波逐流”的装甲车猛地浮出水面，下一刻，应吟感到车身晃荡了一下，接着顶舱盖被人从外部暴力打开。
身着黑色贴身外骨骼机甲的肖檐站在车顶，对着应吟说：“出来。”
这次不是幻觉，也不再是引咎的机械音，而是肖檐本人的嗓音。
一如既往的平稳镇定。
除了那一点，微微的喘。
应吟在被肖檐揽进怀里时，肖檐似乎还低声说了句什么。
但外面水声过大，应吟并没有听清，应吟猜想应该是“抓紧”之类的嘱咐。
连变形了的潜水装甲车都无法忤逆洪流的方向，但肖檐可以。
借助外骨骼的动力装置助力，肖檐带着应吟一点点往岸边靠。
不知多久过后，当肖檐带着应吟终于离开湍急的水流。应吟爬上岸回头一看，下意识寻找她之前的那辆装甲车方位，却发现——
就在距离他们靠岸再往前不到50米的位置，别说装甲车了，原本被水流冲走，凌乱漂浮在水面的各种障碍物，大到树木房屋，小到垃圾杂草，全部都在那个位置骤然不见。
失去踪影。
那是一个……瀑布断崖？
应吟心里一惊，所以如果肖檐没有及时赶到带她离开装甲车，她是不是就也要和她那辆装甲车，那些水面的漂浮物一样，永远消失在断崖之下了？
也是到这个时候，应吟才猛然反应过来，肖檐在车顶低声说的那句并不是什么“抓紧”。
他当时的口型是——
“别怕。”
-
上岸后，肖檐把浑身湿淋淋的应吟放到地上，然后干脆利落将身上同样湿淋淋的外骨骼机甲脱了下来。
应吟就那么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肖檐一个一个部位，从机械臂、肩膀，到胸前的动力源一个个将其从身上拆卸下来，直到拆到足底的时候，应吟才明白肖檐为什么要脱掉这身外骨骼机甲。
因为它坏了。
烧坏了。
足底的动力装置显然已经不能正常运作，只在足底留了下一圈黑黑的痕迹以及不正常的零星电火花。
应吟突然感到丧气，垂着头道歉：“对不起。”
按道理说，如果不在水中浸泡过长时间，这个世界的机甲都自带防水保护装置，不该就这样损坏。
是她在到达肖檐所说的“24公里”约定地点后，浪费了太多时间。
只是一个踏板而已，她踩了多久？
那么这期间，肖檐必定是得跟着这辆装甲车，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他得始终保持与她的这辆车方向、速度一致。
“我太废了。”应吟第一次对自己的体能和应急能力感到失望。
其实在应吟要求不断开“引咎”的系统音连接期间，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一点端疑。
而当应吟真正被肖檐揽进怀里，由于机械外骨骼机甲是所有机甲里最贴身也是最轻便的机甲，肖檐胸口的起起伏伏，以及无可避免从机械头盔中偶尔泄漏出的那点粗重气喘更是无所遁形。
肖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顺着应吟直勾勾盯着那套被他遗弃在地的外骨骼机甲的眼神，很快了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在岸上，没在水里。”肖檐只道，“不是因为进水。”
“那是因为什么？”
应吟头发上还在滴着水，她所坐的那片区域已经留下了一摊水迹。
虽然肖檐在水里时已经尽量用背和臂膀挡在了应吟与激流之间，但周围高速湍急的水流还是不可避免的不断拍打在应吟的身上、脸上、头上各处。
她此时的形容其实有些狼狈，可当应吟抬眸看向肖檐，被水洗过的面容清丽干净，眼底却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楚楚可怜的倔强与坚持。
肖檐似乎想解释，但机甲动力装置坏了已经是事实。
错开与应吟相接的视线，肖檐顿了下才道：“爆炸时，我在水坝附近。”
在水坝附近，也就意味着肖檐并不在后来约定的“24公里”处，同时也就不存在让他多等，甚至跟着“陪游”的问题。
肖檐大概是用这种逻辑思考的。
可应吟的装甲车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冲离了很远，后来她也在车里挣扎了很久，等到肖檐的智脑接入她的装甲车，她应该已经离最开始的水坝很远了。
“你……追过来的？”应吟一怔。
肖檐摘下最后的机械头盔，不甚在意地“嗯”了声作为回应。
所以，事实的真相应吟其实只猜对了一部分，肖檐的确跟着应吟的车子陪跑又或者陪游了一段路程。
但那远远不止是应吟踩脚踏板的那点时间被水流冲离的距离。
肖檐一直在追应吟的这辆车。
那个所谓的“24公里”只不过是肖檐计算好，正好能追到应吟车辆的位置。
那么，外骨骼机甲的动力装置当然不是因为进水烧坏的。
因为它是超负荷运行，爆缸坏掉的。
应吟皱起眉，还想再问什么，可肖檐完整脱下外骨骼机甲后，直接俯身抱起了应吟。
应吟：！！！
怀里抱着湿哒哒的某人，肖檐将应吟带到岸边的一颗大树后面：“把衣服、头发弄干。”
说完，又径直避嫌走开了。
之前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应吟忽然发现她和肖檐上岸的这个地方，就地貌来看，和她最开始走的那条堤顶公路完全不一样。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条河岸边就像是没有被开发过一样。
还呈现着完全原始的状态。
应吟眼睁睁看着肖檐走远，就快走到她看不到对方的地方了，应吟忍不住出声唤他：“肖檐。”
肖檐背影顿住，但没有回头。
应吟抱着树：“别走太远。”
于是，肖檐就那么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接下来就真的没再往前走一步，就那么背对着应吟一动都没有再动过。
见肖檐不再走远，应吟这才放心地先将自己的头发拧了拧。
她从军校出发前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现在发丝湿透，马尾也变得乱糟糟的，如同一个疯婆子。
与头发上跟发丝纠缠在一起的发圈斗智斗勇了许久，应吟愣是没有成功将头顶的发圈解开。
就当她逐渐暴躁想要暴力扯开发圈之际，又想起这是在地下城，并且还是处于暴动中的地下城。
如果发圈断了，她也许短期内根本就找不到什么代替品束缚头发。
叹了口气，应吟忽然很羡慕某个拿板寸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某人。
暂时放弃和头发较劲，应吟只能先将身上的湿衣物脱了下来，用力拧干，又将右脚上的军靴取下来，本想将靴子里水倒干净，再套回去，动作却突然顿住。
？
她脚上怎么只剩一只靴子了。
还有一只呢？
由于之前太紧张，应吟竟然没发觉自己脚上的靴子早在水里就丢了一只。
她低头瞪着自己光着踩在地上的左脚脚丫子，难怪肖檐刚刚要把她抱起来送到大树下呢？
应吟：“…………”
原来是她的鞋没了！
发圈取不下来，鞋子又丢了一只，应吟穿着拧了但又没有完全拧干，浑身还皱巴巴的衣服裤子，就准备“蹦蹦跳跳”自己走回去找肖檐。
“在那别动。”
肖檐听着应吟的动静，叫停了应吟，又在转过身前先问：“穿好衣服了吗？”
“嗯，穿好了。”应吟答。
肖檐转回身，走向应吟，目光往应吟光着的左脚丫上扫过，接着很快移开。
“受伤了吗？”肖檐询问。
应吟摇摇头，却还是抿着嘴不太高兴道：“物资车丢了，鞋也丢了。”
肖檐听后“嗯”了声，沉默了会儿，说：“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保住那辆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诶？”
应吟因为不高兴而耷拉着的眼皮蓦地掀起，有些稀奇地看向肖檐，傻兮兮地指着自己问：“肖檐，你是在安慰我吗？”
肖檐想了想，诚实回答：“有一点？”
“但不全是。”肖檐补充，“你的操作准确，也很勇敢。”
在本来就缺氧溺水的情况下，要逼着自己潜回水里，还要在水中睁着眼睛进行一系列搜索操作，应吟实际上是自己救了自己。
“呃……”
应吟向来伶牙俐齿，面对如此坦率的肖檐却有一瞬间语塞，过了好一会儿，应吟才讷讷道：“你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闻言，肖檐挑了挑眉，这表情由他来做，配上他那一张不似真实的标准建模脸，令应吟大为吃惊。
夭寿啦，阿莫西林居然会挑眉！
肖檐见应吟瞪圆了双眼望着自己，一副仿佛突然发现世界上有鬼的惊恐模样，不由失笑：“我该是什么样的？”
“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肖檐问。
应吟支支吾吾，没等她编出个所以然来，肖檐抬头看了看天色，俊逸的脸上那点笑意又很快收得干干净净。
他提议道：“会合地点距离这里有段路程，我背你吧。”
应吟眨眨眼，低头看看自己少了一只鞋的左脚丫子，毫不矫情地点头说好。
alpha让omega背怎么了？她在这个世界还是磕不得碰不得的“玻璃人”呢，光着脚走路把脚走破了怎么办？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让阿莫西林先帮她另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