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秘密
记账本一直翻看到倒数第二页。
陈年无力地将摊开的本子放上桌，口腔泛起一阵苦味。
法雨寺。
佛像。
她紧闭双眼。
我该求些什么呢？
我曾经诚心祈求佛祖，日日夜夜诚心诚意叩拜的时候，佛没有给我回应，现在我什么深受折磨，求神拜佛又能给我什么呢？
我要求死而复生，我要求时光回转，我要求我不愧疚不后悔心安理得的活着。
酒深入髓，陈年颓然站在客厅中央。
阳台玻璃门外赫然站在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女人，一个看不见正脸，一个笑意盈盈。
醉意浓烈，她一下瘫软在地，脚踝处扭伤的痛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半梦半醒，呢喃祈求。
佛啊，求你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的存在，让我看看你施法的神迹，普度众生。
没人知道佛是否能听见人们的祷告，可陈年永远记得，18岁那年，病房手术室外跪地祈求祷告的人们，从她记得，看见过的第一个开始，那些人在回忆里排成排，穿过了医院长长的走廊。
起初她无法理解，觉得可悲又可叹，到最后她也无能为力，日复一日跪地诚心诚意的祈求上天怜悯。
可结果是什么呢？
玻璃窗外的两个人影渐渐幻化的十分立体，远远看过去好像两个背光的人站在阴影下。
投影仪上的画面也变的十分热闹，一张圆桌下，乌泱泱一大片人头攒动。
费秋宁拉着陈年做在角落，你一口我一口喝着橙汁，大人们喜气洋洋往摆满饭菜的桌席上叠加吃食。
而后画面上忽然出现一个女人，她往前两步，稳稳站在人群中央，举杯讲话，无非是升官发财，幸福安康的话语。
可最美好的是，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在她的声音一出都尊重和乐的安静下来，然后举杯共饮。
年饭就这么拉开帷幕，所有人的笑颜都一一划过镜头。
转了一圈，镜头停在刚刚讲话的女人面前。
她招招，说：“可以了，关上吧，来吃饭”
女人的肩，招手抬起的五指都无比清晰。
陈年紧盯屏幕。
看不见
看不见看不见
什么都看的见，唯独画面中央，女人的脸是空洞一片。
女人说完，一道欢快的女声答应下来，“好嘞”，紧接着视频结束，又开始从头播放。
陈年拿起遥控器暂停播放，桌面上平摊的日记本被连带滑落，掉落出一张照片。
看样子是一张全家福，女孩拉住陈年的手，对着镜头眉开眼笑，陈年的身后是一个中年男人，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肩膀，视线却稍微有些偏向右。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本该有脸蛋的地方像是被剪开，只剩黑乎乎一片。
不过好在从穿着上能看出来是一位女士。
陈年正看的入神，突然从旁传来一声，“妈”
她心下猛的一突，慌乱回头。
只见她曾臆想的靓丽人影不知何时从阳台飘荡到她边上，伸手指着陈年所看不见的女人喊：“妈”
陈年惊恐不已，“你怎么会？”
怎么会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没尊崇自己夙愿移动。
女人没回答，猛然抬头盯着陈年，追问：“爸呢？爸呢？”声音越说越大，身影却越发混沌，直至彻底消弭。
陈年心脏狂跳。
劫后余生般大喘两口气。
而后，她眼睁睁看着阳台玻璃窗外另一道人影走过来，动作轻缓地拥抱住她。
陈年也下意识回拥，醉意上涌，意识逐渐模糊。
她透过环抱在身的女人往外看，四周空洞孤寂，月光也被乌云遮盖。
忽然天空炸响，一道惊雷笔直压下来，整个坞珂市亮了一瞬。
一时间，所有的动作都无所遁形。
周灵站在客厅口，面对眼前的场景不知所措。
陈年姐
在干什么？
半个小时前，周灵安然躺在床上追剧。
中途，天气预报自动弹窗暴雨预警。
起初她没怎么在意，直到天空一瞬间暗下来，黑的人发慌，就想晚上和陈年凑合一夜，两个人睡总不会害怕。
等到了门口，她敲了两下门，又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结果完全没有反应，周灵以为陈年睡下了，她又不敢再回去，于是干脆直接打开了门，准备先进去再说。
她进屋的时候，一片黑，一盏亮着的灯都没有，只有客厅有电视的声音，就摸黑往里走。
没想到刚走到客厅口，一道惊雷落下，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整个屋亮了一亮，她也由此看见了陈年。
陈年坐在地上，脸上好像有泪痕，手上捏着张照片，两手虚虚环着空气，表情却很难以形容。
像是高兴，但又好像高兴过了头的感觉，显得有些狰狞。
她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只一瞬间，又恢复了黑暗，周灵站在夜色里，手背在后尴尬的搓了搓，喊了声，“陈年姐”
面前的黑影晃了晃，是陈年站起来了。
陈年开口，嗓音沙哑不自在，“嗯？你怎么来了。”
周灵如实回答：“我有点怕，想找你一起睡觉来着，但是刚刚我敲门，没人开，所以”
所以我就自己打开了。
剩下的周灵没说，她搞不懂状况，但是她明白自己好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岂料陈年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踉踉跄跄站起来往她身边走了两步。
周灵着急忙慌扶住她，提醒道：“你的腿。”
“哼哼”，陈年低笑两声，顺势就倒在她身上，醉蒙蒙地说：“你怎么舍得回来啦”
？？？
周灵呆立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说话啊”
“”
陈年怒锤她两下。
周灵简直要吐血了。
她现在连自己在陈年口中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敢乱说话。
好在陈年好像开始困了，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我后悔告诉你了”
周灵一边哄着她，“好好好，不告诉不告诉，不要后悔哦”，一边试图把她往卧室里拖。
哄了一路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周灵终于把陈年放倒上床。
陈年拉着她的手臂，最后叮嘱了一句，“这是秘密，周温水”
“好好好”，周灵点头如捣蒜。
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
周温水？
她姐？
什么秘密？
她推推陈年，试图问点什么，可是对方已经睡死了。
周灵有模有样叹了口气，替陈年盖好被子后，一路从卧室开灯开到阳台。
整个屋子亮亮堂堂的，她才觉得浑身舒服。
客厅，阳台上都有喝空的酒瓶酒杯，还留有冰块的玻璃杯壁淌着水。
这是喝了多少!!!
她紧锁眉头，一边收一边擦。
手腕摆动擦拭到边缘时停顿下来，周灵缓缓捻起桌沿上沾了水的照片。
照片看起来年存有些老了，边缘塑封的透明已经泛黄了，不过照片上朝朝笑颜却是丝毫没有收到影响。
她认出来，右下角一手抱着玩具，一手需要人牵着
的小姑娘是陈年。
看着很乖巧，眉眼羞涩，笑容娇憨可爱。
笑躺着想仔细瞧瞧照片，脊背下的靠枕穿来压迫的声响，她迅速弹起，拨开枕头。
是一方铁盒，边缘已经被她压变形了。
周灵蹲下，深吸两口气，抓住两边努力往回扳。
可惜，已经无力回天了，反而越扳离谱。
紧急抢救出里头的东西，脚步一动，发出纸片被风吹动的声响，她这才发现底下还有一个本子。
是刚刚掉下去了的吗？
没想太多，周灵将本子捡起来堆叠上铁盒里拿出来的东西。
手机恰好收到周温水分享的风景图，她眼滴溜一转，贼兮兮地拍下照片跟周温水炫耀。
周灵：[图片]
周灵：怎么样，没见过吧！
这张照片年存久，保存完好，拍的时候又年幼，周灵笃定周温水没看见过。
好友的童年全家福照，还是很有蛊惑性的。
周灵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以为她有事忙去了，准备放下手机先接着收酒瓶。
起身的瞬间，电话彩铃响起，她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接通嗔怪道：“这么晚了，干嘛啊你，吓死我了”
周温水反常的没跟她多扯，嗓音低沉：“照片你从哪拿的？”
“陈年姐家啊”
周灵还准备再说点什么，被周温水急切的声音直接打断，命令道：“谁让你动的，放回去”
周灵这人平时里没什么，面对她姐时不知道为什么十足的叛逆。
她翻了个白眼，“就不”
周温水此时长姐气势逼人，连名带姓喊她的名字，“周灵，不管你是从哪拿的，放回去”
“不是我拿的”，察觉到不对，周灵也十分委屈，“我没拿好不好，我帮陈年姐收拾桌子，这个就在桌子上面”
“她呢？”周温水问。
“喝醉了，在房里”
“周灵”，也许是刚才太急了，误会她的缘故，周温水难得的嗓音温柔，“把东西都摆回原位，不用帮她收拾，把东西摆回去就行，然后回家，好吗？”
怕声音吵到陈年，周灵起身准备去阳台。
站起身的瞬间，高高摞起的纸张一下子崩塌。
堆叠的文件散落一地，顾不上回话，她蹲下来一张张捡。
灯光下，两寸照上洋溢的笑容十分刺眼。
周灵忽然顿住，捡起两张带有照片的报表，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死亡通知书
两张。
通知书上的照片是陈年自己加上的，不稳固。
周灵托举着几番欲落的照片，不可置信的和桌面上的全家福比对。
而此时，电话那头焦急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