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姐姐
等等
陈年猛的睁开眼睛,心跳不止,一股闷胸的郁气梗上心头,开始大口喘息。
“喝,喝”
不知道躺了多久,泡澡的水已经凉透了。
她坐在浴缸里久久无法平息,霍然起身,包裹住身体。
濡湿的脚直接踩上地板,匆匆往书房里赶。
只见她两手从裂缝处往里推,书柜转了180°,另一方天地显现出来。
这里比书柜还要夸张,四面环柜,玻璃窗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地面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冰柜,角落的地面上有汽水,隔空的货架上也摆满了零食。
这简直了,比某些小型的商铺都让人眼花缭乱。
陈年轻车熟路的打开玻璃柜,取出喝了一半的酒。
橙黄的液体随着瓶口倾斜倾泻而出,她没有丝毫犹豫送进嘴里。
满满一杯下肚才终于不觉得身体虚浮,只是脑袋有些晃荡。
她回头,曾经在座椅上出现的妇人站在书房门口,依旧是以后背对着她。
几年了,几年。
陈年眼眶发红,一双唇抿的死紧,紧盯着妇人的后背,身体颤抖。
“妈”她终于开口,声音哽咽,“你看看我,你回头看看我”
长久压抑的情感决堤,喉咙梗的生疼。
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是死死咬住唇,将眼泪硬生生憋着。
“妈”,陈年又喊了声,颤颤巍巍伸手去够那道影。
浴室的光和身后储藏室的光夹击,将那道身影晃的隐隐约约。
偏偏这时候,留在客厅的手机发出巨大的声响,妇人像是受到了刺激,快速消弭开。
陈年无力垂下手,紧憋的眼泪此刻争涌出来,一大滴一大滴往下坠。
太空了,为什么这么空。
她猛吸一口气,走到客厅接起语音。
“喂?”
“姐姐?”
是裴靳沈。
“嗯?”她刻意压低声音,不露异样。
他好像很疲惫,声音沙哑,听到她闷闷的声音,头往后靠上墙,瞭望冗长的通道,四处都亮着光。
就像是一个人走完一段乌云密罩的路,终于见了光。
从进来的楼梯口闯进哄哄雷声,裴靳沈拧开盒子捏起一颗枣往嘴里送,感叹道:“好甜啊,姐姐”
真的好甜。
陈年握着手机浅淡勾起唇角,“那就好。”
能安闲的吃到甜,事情应该已经过去了。
裴靳沈闷声笑着,声音很轻,飘在空荡的车站里,“谢谢你”
谢谢你。
陈年愣住了。
这通电话的时机掐的太妙了。
她正处于最无助孤独的时候,突然有那么一个人阻止了她继续消沉的状态,能够以最稀松平常的对话,安静,柔和的抚平她伤痛,郁结的心。
是她该谢谢他,是她
这一刻,纯粹的喜欢再也无法抑制,不用再去打探自己的心了。
就是喜欢。
客厅的灯光一下灭了,房子变的灰暗,从她的方向看出去,夕阳卡在山边,留下最艳,最明目的光。
风扇运作的声音停下来,电话那头变的很安静,裴靳沈喊她,“姐姐。”
没听见回应,他又喊了一声,“姐姐”
陈年陷在情窦初开的风暴里,久久无法回神,只觉得他的说话声近的像贴在她的耳边,像是玩游戏的那天晚上,贴着她的耳朵告诉她,“别怕,我在”
“嗯?”
裴靳沈抬起看着地面的眼睛,对面站台的地铁呼啸而过,像是没听清。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讲出来什么,陈年囧的不行,胡乱道:“嗯?啊,什么?”
“嗬~”裴靳沈站起身,听着她胡乱装愣,笑的浑身清爽,“啊~,别担心,我在,所以姐姐再说一次,好吗?”
勾人的丹凤眼笑的眸光闪闪,映着车灯,像是满目璀璨星光。
清朗的少年音因为喉咙干涩变得富有磁性,有种循循诱惑的感觉。
话她当然没再重复,两人到后面都没怎么说话,电话挂在线上有个把小时,最后因为莫名的原因自动挂断了。
正式确定心意,反应过来,陈年反而没有那么激动了。
对自己而言,他是第一个被确定喜欢且可以主动追求的男人。
但是他呢?
李箐喜欢他,而且
陈年一直都记得第一次在超市见面的场景,他的眼神太不寻常了,那不是初次见面的人该有的深情。
专注而深情,像是在看一位久违见面的老友。
她想,如果是老友还好,但如果是其他什么割舍不下的人,对两人而言都是冒犯。
还需要斟酌。
距离下午吃完火锅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了,心情大起大落消耗了不少能量。
电话挂断后,小区门口新开的夜市一条街香味扑鼻,烧烤的香气好像和着夜风吹进了家里。
陈年考虑要不要下去吃,最终加了条外套隔绝油烟就下去了。
小区往外走的道路很冷清,七栋小路的路灯坏了一截,她忽然想起来,打了个电话问周灵要不要吃夜宵。
结果一直电话响铃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
出了下去,来往的人多了起来,尤其是一长串夜灯搁起的小摊区域更是热闹。
从头往后逛,快末尾时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是中午那家饭馆的老板娘。
陈年眼眸一亮,惊喜的裂开嘴角。
那女人也从忙碌中抬起头,发现了她。
“来吃夜宵啊?”
她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笑的朴实。
“嗯”
陈年点点头,点了碗炒粉光顾生意。
等待的时间里周灵回了电话。
“喂?陈年姐怎么了,我刚刚在洗澡。”
周围有些嘈杂,陈年捂住听筒,“我在外面吃夜宵,问你吃不吃”
“吃啊!”周灵夸张道:“当然吃,下午吃的火锅,到现在我都要饿死了”
陈年宠溺一笑。
“你在哪,我来找你吧。”
“小区门口。”
周灵一会要过来,陈年凭证记忆往前走,准备买两杯果茶。
一节空位后,坐着一群大妈样子的人,谈笑生花。
水果茶的摊子就在旁边,摊主看上去很年轻,小姑娘的样子。
陈年闲不过,悄悄往大妈那边靠,试图听些什么八卦来消磨时间,熟悉熟悉新环境。
听了一段时间,已知买水果茶的小姑娘是大学生,东边新疆羊肉串的摊主是四川人,人不老实,羊肉猪肉参半卖,炒酸奶的女摊主上个月刚离婚,现今孑然一身,还在跟前夫打官司抢娃。
陈年听的尽兴,卖水果茶的小姑娘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正准备走。
“诶,还有哇,那个东该开饭馆勒老板娘”
“嘞锅老板娘莫斯啦?”
“她老公,得嘞癌,说是没几天活头了。”
“哦呦呦呦”
“陈年姐”
陈年站在原地,耳边传来的喊声打断了偷听。
回过头,周灵端着果茶站在身后,“你干嘛呢?人家叫你半天也不理,被勾了魂啦?”
“没有”,她轻声回答,回头望了一眼大妈们,往外走。
两人穿梭在各个摊各贩只见,周灵绕有性致的买买买,陈年跟在后面买单。
终于回到老板娘的摊子。
老板娘见人回来,连忙端上两碗炒粉。
陈年突然问:“老板娘,白天一个人忙,晚上还要出来摆摊,不累吗?”
女人笑了两声,手指搅动抹布,弓身将小方桌擦了又擦,道:“不累”
她背对着人群,让人看不清面容。
陈年又问:“如果辛苦一场打了水漂,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也不累吗?”
女人身形一顿,一字一句坚定道:“不累”
陈年看着她的背影,良久,笑了笑,说:“麻烦你,帮忙打包一下。”
她没办法再泰然处之的坐在这里了。
愧疚和自责快要冲垮她了。
白天里那句倾家荡产也要救简直此刻像刀,反复往她心口上刮。
周灵茫然地从饭碗抬起头,“啊?为什么?”
陈年显得极其疲惫,轻声道:“回家吧。”
结完账走出夜市,提着炒粉的那只手像是搁在铁锅里,愈发滚烫,简直要烧起火来。
走出电梯,两人分开,进门前打了最后一个招呼。
房门合上,陈年吗开灯,已经很晚了,屋里再没有一丝光亮
她背贴着房门滑坐下去,腿部传来的冰凉刺痛神经,机械的打开塑料包装,在黑暗中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挑。
倾家荡产也要治,不累即是不后悔。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坚定的坚持呢?
为什么
我不可以。
难言的梗塞堵在喉口,嘴里咀嚼的粉条咽不下去,上下滑动,梗的人几乎发呕。
强行吞下后,陈年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半伏,背部一下一下撞上房门。
脊柱撞的生疼。
泪眼朦胧的抬起头,耳边突起一阵耳鸣。
“年年,年年”
恍惚中,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呼喊声。
她像记忆里那样热切的回应,“欸,妈,怎么啦?”
“年年,陈年”
声音依旧飘忽不定的喊着。
像是小时候她在外贪玩,饭菜熟了,母亲站在家门口呼喊的声音。
假的。
陈年抬起眼,扶着手边的鞋柜站起身来,打开灯。
屋里瞬间亮堂起来,入目除了一堆死物,什么都没有。
假的。
她又默念了一声。
不会有人在这样喊她了,那些人已经成一方小小的盒子,深埋地底,躲避不开风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