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沙漠孤狼
投影布上光影交错,画面轮转。
机械明显的录像声使得本来就清冷的房子更加空寂。
陈年打开一张小桌子,将破损的记账本翻开摆好。
里面的内容她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
哪些日期记下了什么,她闭眼稍微一想就一清二楚。
——八月十五日
陈苓宣告死亡
那是整本记账本里唯一记录的最少,最空白,且没有再继续写的一页。
背面也是很空白的,那是陈年妈妈留给自己的。
陈年翻到八月十五那页。
光线昏暗,但能够看见,纸张很干净,只是有几圈小小的褶皱。
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夹了几块冰,缓缓的倒上酒,晃了晃。
神色黯淡,一饮而尽。
时间过的太快了,快到她已经迟缓的摸不清楚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一个人,不想一个人。渴望陪伴,渴望在这种时候能够有人理解她,爱护她,与她举杯同饮。
过去不缺爱的人,竟然开始渴爱了。
日暮黄昏,人间秋色。
几杯酒下肚,陈年跟着视频声笑了笑,手指敲敲桌子。
默默想着:等到来年春天玉兰花开的时候,她能在树下看见谁,她就爱谁。
想着想着又觉得可笑,抹了把脸,自嘲道:“醉了醉了,这几天不喝酒,都能被酒气熏倒了”
人间最是醉黄昏,不去见秋色,又怎知秋色。
陈年一晚上浑浑噩噩,转移到沙发上时,她肩靠枕头,不自觉地想到一抹烈阳下白色的身影。
次日清晨,布谷鸟准点鸣叫。
陈年躺在沙发上,懒散的动动脚,头疼的炸裂。
勉强起身洗漱后又躺回沙发。
一会儿想着烧水,一会儿又天马行空的想,自己都失业了,还成天酗酒,要不然把房里的床买了算了,还能补贴家用。
那能去哪儿买呢?
我当时买的不便宜,要卖的话绝对不能亏了,都没睡过多久。
想着想着,躺着躺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水也没烧,床也决定不卖了。
不过好在头没那么痛了。
看来白日做梦还是有切实好处的,比如说治治头疼,消磨时间什么的。
鬼扯了半天她才发现手机关机了,又悠悠的去给手机充电。
手机开机时,她想,要不然去找份工作算了。
朝九晚五总比在家闲死的好。
所以说想想是想想呢,看见周灵说给她了早餐的消息后什么都忘在一边儿了。
乐颠颠打开门。
靠墙角的位置放了碗打包的三鲜粉,热气将包装的白色塑料袋闷了一层白雾。
虽然看不见,隔着塑料袋也没什么味,陈年很给面子的提起来,猛吸一口,道:“真香”
粉端上餐桌的时候已经快干到底了。
陈年就着开水垫下肚子。
光脚往客厅走,余光瞥见沙发的角落里卡了个包裹。
伸手勾出来拆开,抬手一抖。
偏光的料子在光亮下闪烁。
她收进眼里,细碎的偏光在眼眶中发亮。
人的情绪善变,喜形于色,怒也形于色,但导致情绪变幻的诱因可大可小。
比如说。
陈年在看见这条裙子的第一眼,就很想出去遛遛。
漂亮的东西不能藏在房子里。
今天周三,周灵之前给她发过课程表,对着课程表看到周灵下午两点半就没课了。
先进卫生间敷了片面膜,等待的时间里给周灵发了条消息。
darkyang:下午我很闲,来接你放学啊?
周灵发消息一如既往的快。
周灵:好啊好啊,我们学校周边开了家网红店,我们一起去吃啊?
手机震动,陈年拍拍脸颊吸收,手中余液往手臂上抹了抹,拿起手机快速敲点。
darkyang:好。
放下手机,开始着手化妆。
底妆打好,眼皮绷起化眼线。
手机躺在桌面闪动,分神去看,手一抖,拉出一条很长的线。
“嘶”陈年倒吸一口气,眉头皱起,捡起手机看罪魁祸首。
屏幕上方名称的字很小,此时却显得格外起眼。
——沙漠孤狼
陈年瞳孔颤了颤,有些不可置信。
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朋友圈什么时候拓展了如此老成的朋友。
他发了条消息,又秒撤回了。
聊天框里的消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敲打,总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这个微信名称的距离感拉的太宽。
思筹间,沙漠孤狼发来消息。
沙漠孤狼:不好意思姐姐,点错了。
姐姐!
陈年大惊,也不想措辞了。
darkyang:??
她眼看着屏幕上的姐姐,对微信名称的刻板印象让她浑身不舒服。
沙漠孤狼:[熊猫问号jpg]
darkyang: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沙漠孤狼:
沙漠孤狼:裴靳沈
少年,你取的一手好名字!
darkyang:[汗]不好意思,微信名很特别
沙漠孤狼:哈哈,很有中年感对吗?
沙漠孤狼:我外公取的
沙漠孤狼:他说很有雄风
很有雄风!
沙漠孤狼。
陈年着手画另一边眼线,眼瞥见屏幕亮起,低头去看,笑的不行。
哈哈笑着,抿下唇,快速画好另一边眼线,捏起手机,回过消息。
darkyang:确实
雄到女孩连夜注销微信。
沙漠孤狼:嗯
沙漠孤狼:周灵说像微信摇一摇里的猥琐大叔
哈哈哈哈
实在忍不住了,陈年放下手边的口红,抱着手机笑的不行。
darkyang:[苦笑苦笑]
darkyang:确实
沙漠孤狼:哈哈哈
沙漠孤狼:上课了
darkyang:好
妆面完成,关闭化妆镜的灯,画面稍暗下来。
陈年搁下手机,无意扫过一眼,愣住了。
镜子里的女人面上是没来的急收的笑意,眉眼弯弯,乌发蓬松卷翘,不落俗套,眼瞳润泽,婉转见,眼波流转,娇俏知性。
手掌抚上脸颊,弯弯眼尾又放平。
有多久没能开怀一笑了。
合上唇,刚才的喜悦一瞬间消散。
不在阳光下,平视的眉眼间带着郁气,垂丧,眼中无光。
换上衣服,站回聚光灯下。
陈年对着全身镜上下打量自己。
随着头从下往上抬,四目相对。
镜中人眼神冷漠,嘴角微微下垂,一副丧气的样子。
她又不满意了,两手提起唇角,勉强摆出一副笑脸。
活像个疯子。
喜时怨喜,悲时又厌悲。
矛盾的要命。
中午十二点,陈年站在电梯前。
电梯门上一道模糊的剪影。
剪影缓缓抬起手机,从漆黑的屏幕里打量装束。
漂亮,精致。
这是出门前陈年在全身镜前反复确定的。
陈年的肩颈之前还没这么好看,早前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会去找各种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蹦极,瑜伽,看书,拼命码字,或者干脆环路骑车或者步行。
到后来体态和胆子练大了不少,一到晚上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反而减少了能看见她们的次数。
买来追剧的投影仪也成了播放视频的工具。
说起来
电梯上到楼层开门,陈年一脚踏进去,犹豫一下,扭头看向大门。
书房里的转椅后来被她转回了妇人出现的角度。
没事的时候,她会坐到地毯上,静静看着阳光照上椅子再划过椅子,直到照射进来的光不在明亮,她才恍恍惚惚起身。
陈年踏进电梯,垂下眼。
可是,饶是如此,也没再看见谁。
出来电梯,推开玻璃门,一股热浪夹着风扑面而来,逼的人拿手遮掩阳光,从指缝窥探阳光。
好亮啊。
各家户流溢出烟火菜香,深吸一口气,开出车,手掌握上方向盘,打转方向开离小区。
街道上没什么人,透过路边的小门店的玻璃窗,能看见满坐的客人,隔着层帘幕,热火朝天。
肚子及时发出声响,打停车,靠路边停了下来。
眼前的两家门店相差甚大,一个门庭若市,一个则清冷许多。
热闹的唠嗑声声声入耳,陈年站在门口踌躇片刻,转头推门进来相对冷清的门店。
店里像打了冷气,一推门凉气直冲脑门。
原本麻木呆坐在前台的女人连忙起身,手里拿着菜单。
菜单塑胶板就夹着块抹布。
不油腻,微微反着头顶白炽灯的亮光。
女人一路安排她坐上有风扇的位置,见她穿的裙子,又贴心的问她:“这里冷不冷?”
陈年摆摆头,眼盯着菜单,点了两个菜。
点完后,女人应了声“好”,抬手收起菜单。
“等等”
陈年抬起头,说:“再加一个番茄炒蛋”
熟悉的味道攀上舌尖,她不自觉弯起唇角,“谢谢”
女人点点头,“诶,好”
说完,转身进了后厨。
厨房掀起锅碗翻动的声音,女人没再出来。
邻桌的谈话声压的很低,淹没在烈火铁锅翻动里。
讲话中途时不时左右瞄瞄,像是年轻时偷摸密讲八卦时的模样。
时间还早,等待的时间里,她打开网站翻看停笔的那一章。
末尾说——青日白空,等待下一场盛夏开始,我们将褪去年少的稚气,脱离勇往直前的轻狂,被世俗侵扰,为人世轮转沉沦。
永远记不起曾经少年气满腔的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