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玉手无情铸离殇(1)
暮春时节,大地葱茏。
夕阳已将落尽,余晖慢慢凉了下来。
月牙湾村口那株老樟树下,十多名孩童分成两群,南北相向而坐,正闹哄哄地商议游戏的下一步。
坐在南面的那群孩童中,一名圆脸男孩清清嗓子,指着身边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大声道:“阿月,该你猜谜了,这次一定要猜出来,不然咱们南渡组就输啦!”
阿月闻言站了起来,看了圆脸男孩一眼,脸上尽是胆怯羞愧之色,想必她以前经常猜不出谜语。
圆脸男孩又道:“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争口气,要是输了这一场,咱们得捞一个月的鱼孝敬他们呢。”
阿月怯怯道:“那就让我一个人去捞鱼算了……”
话没说完,坐在北面的六七名孩童齐声笑了起来。
圆脸男孩脸一沉,不悦道:“你去捞鱼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猜不出谜语,让咱们南渡组丢脸!”
他越说越气愤,“每次都是你坏事,真是个笨丫头,什么都不会,我们南渡组不要你来玩了!”
这时坐在北面的一名黑脸男孩笑道:“幸好咱们北渡组没有这样的笨丫头,不然我第一个把她赶得远远的,永远不许她来玩!”
他身旁的小孩纷纷发言,七嘴八舌地表示赞同。
圆脸男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嚷道:“阿月,这次你要是再猜不出,就改名叫猪算了,我看猪都比你聪明!”
众孩童“哗”地一下,放声大笑。
阿月身旁却有一名十来岁的紫衣女孩腾地站起,愤然道:“不许笑她!阿月猜不出谜语又怎么了?我爹爹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阿月做的玉米饼、南瓜饼可好吃了,你们会做吗?她要是猪,那你们连猪也不如呢!”
众孩童又羞又怒,但被紫衣女孩的话呛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只得纷纷发出“哼”的冷笑。
圆脸男孩瞪了紫衣女孩一眼,不满道:“阿初,现下你还帮阿月说话干什么,她再猜不出谜语,咱们南渡组就要给北渡组当一个月孙子呢!”
阿初哼道:“你是大老爷们,丢不起脸,就只管欺负女孩儿好了,我和阿月去捞鱼当孙子!”
圆脸男孩一噎,瞪着阿初说不出话。
这时北渡组的黑脸男孩笑道:“你们南渡组窝里斗起来,可不大好。咳咳,废话少说,我要出谜语了。”
说着笑眯眯地望向阿月,“你听好了,我出的谜语是——我从竹山过,顺手带点货。不是竹子织,而是皮子货——你得猜一样东西出来。”
谜语一出来,众孩童一齐叫嚷道:“阿月,快猜!快猜!”
阿月转头去望阿初,两只眼睛里都噙了泪,她原本就蓬头垢面,这一下眼泪汪汪的,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怜。
阿初鼓励道:“阿月别害怕,这个谜语很简单的,你只管想……”
“阿初!”黑脸男孩大声叫道,“你又想犯规了?旁人不许帮忙的!”
阿初瞥了他一眼,正要反驳,忽听一个笑呵呵的苍老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初儿,你还在这玩得起劲,你家来客人了,快回去报信吧!”
众孩童都循声瞧去,见是一名衣衫褴褛的老汉领着两名白衣女郎快步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只见那三名女郎都是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个个美貌如花,清一色的长发瀑垂,清一色的白衣如雪,虽各有各的模样,但无不娇艳艳俏生生。
最奇的是,三人的左肩都佩戴了一朵做工精细、颜色鲜妍的缎面雪莲花,其中一名鹅蛋脸型、容色冷峻的女郎戴着黑莲,另人一个戴蓝莲,一个戴青莲。
众孩童都是在乡野生长的土娃娃,何曾见过这等出众人物,一时忘了猜谜语的事,都张大了嘴巴紧紧盯着三名女郎。
破衣老汉指着阿初对三名女郎笑呵呵地道:“三位仙姑,这女娃娃就是水大夫的爱女了,你们瞧长得多水灵!她娘亲也是跟三位仙姑一样的大美人哩!”
他拍拍阿初的脑袋,笑道,“初儿,别发愣了,快带三位仙姑家里去吧。”
阿初回过神来,想了想,狐疑道:“胡老爹,你说的客人就是她们吗?我怎么从没见过她们?”
胡老汉笑呵呵道:“方才三位仙姑搭我的渡船,跟我说了,她们是来寻你爹求医的。你爹医术高超,声名远扬,连外乡人也特地赶来求医,这可是咱们月牙湾的福气。”
阿初听了这话,很是欢喜,冲三名女郎点头笑道:“原来你们来找我爹看病,这倒来得好,我爹爹的医术是最好的。不过我爹今日一早就上邓家庄出诊去了,估计这会儿还没回家呢。”
三名女郎没有接话,只是将阿初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阿初虽年纪小不甚懂事,也被她们看得心里发毛,噘嘴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不信,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戴青莲的女郎突然闪到阿初前面,探指托起她的下巴,冷冷道:“你是水云风的女儿?”
阿初吓了一跳,右手本能地一探,一拳打在青莲女郎小腹上,迅速向后退开。
她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怒哼道:“我爹就是水云风,我叫水初,你待怎地?”
青莲女郎笑道:“倒是个厉害的,看来这些年你父母大有长进了。”
这话有些突兀,水初莫名其妙,抬眼见到青莲女郎冷厉的眼神,心头一凛,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青莲女郎笑道:“哟,瞧这丫头,小小年纪,爪牙倒已锋利了呢。”
水初怒视她:“你是大人,却对我无礼在先,还说我爪子利!”
“哎哟,你娘当年可是最不爱说话的,你这是随了谁的性子啊,刺还挺尖!”青莲女郎似笑非笑地打量水初。
胡老汉见青莲女郎的脸色不是很好,忙打个大哈哈道:“仙姑何必跟小孩子计较!这个初儿,其实是最乖巧懂事的,脾气虽然倔了点,长大了就好啦!”
戴蓝莲的女郎也道:“朱师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看初儿可爱得很,你倒去逗她。”
她转身向水初招招手,语声温柔,“初儿既是水大夫的女儿,就请你给我们带路,好么?”
水初看看她和一旁默不作声的黑莲女郎,决定瞧在她们面上,不跟青莲女郎计较,便道:“快跟我来,我还要赶回来猜谜语的。”
说着迈开小短腿,一路小跑向前。
三名女郎宛转跟上,那姿态好像微风吹拂柳枝似的,说不出的优美舒徐,众孩童又一次看呆了。
胡老汉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我前日里跟水大夫说过要向他讨些膏药的,倒忘了,这会儿去取正好。”说着也跟了上去。
约摸行了一柱香的工夫,才来到一座小院落外。
这时斜阳已经落尽,山脚下的院落在暮色中显得单薄而凄清,只见院内遍植药草花木,四五间土墙茅瓦的房舍一字排开,虽然凄清,倒也不失幽美。
水初急着赶回去教阿月猜谜语,将三名女郎带到缠满藤蔓的篱笆外,就不肯再往前走了。
只冲院子里叫道:“娘,娘!有人来找爹爹看病,我把她们带来了,我再去玩一会儿!”
不待有人回答,已转身迈开步子跑了。
就听一个清丽而略带慵懒的女声从院落里传出来:“你这丫头也太贪玩了,天快黑了还出去玩。”
虽是责备,话里却尽是温柔慈爱。
胡老汉笑呵呵道:“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你家初儿已经很乖了。水夫人,水大夫回家了没有?有三位仙姑特地大老远跑来求医哩,嘿嘿,老汉我也厚着脸皮来讨点膏药。”
就听水夫人朗声道:“胡大伯,我家相公去邓家庄出诊了,还没有回来。不过想是也快回了,请诸位进屋稍等吧。”
语毕,只见东首的那间屋子亮起了灯光。
胡老汉踏进了院子,才发现三名女郎一动不动地立在篱笆外,静静望着那一排土墙茅瓦的房舍,神色怪异。
他觉得有些奇怪,招手道:“三位仙姑,你们怎不进来?水大夫必然很快就回来啦,你们进屋等,水夫人待人最好不过了。”
水夫人也道:“你们请进屋坐吧,我身子不便,恕不出门迎接了。”
她的声音比先前更慵懒了些,充满倦意。
青莲女郎突然哈哈一笑,朗声道:“好,我们这就进来坐坐。冷师妹,一别十年,你可还记得师姐我朱泳淑啊?”
话犹未了,一声压抑的惊呼从屋里传来,接着便听到什么东西被打翻、跌落的声音。显然,水夫人被青莲女郎的话吓了老大一跳。
便在这时,三名女郎拔身而起,同时向东首的屋子跃去。
胡老汉见三人如同三只大鸟,眨眼飞进了屋子。
他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叫道:“哎,哎!三位仙姑,你们远来是客,可要客气一点!”
屋里传来水夫人惊恐的声音:“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