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莫辨
秋崇明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 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不知多少，这还是淮玉第一次看他吃瘪，幸灾乐祸之余竟然隐隐生出一种熟悉感。
他总感觉这种小打小闹的场面这般熟悉。
好在虽然碧珠不要命, 暂时被挤下去的丹珠却真怕秋崇明一怒之下连它一起收拾, 它可就剩下一个脑袋了，绝对不够皇爷削的。
看着秋崇明阴晴不定的脸，丹珠觉得自己鸟头不保。
淮玉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一手抵唇, 勉强遮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也就在这片刻, 方才还一脸嫌弃的凤凰突然弯下了细长的脖颈, 主动将秋崇明揽了上来。
淮玉微微怔愣，扭头去看，就见这只双头凤的眼珠已经由幽绿色变成了丹霞都不及的艳红，看来是丹珠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怪不得面对秋崇明时这么乖巧。
淮玉笑得眉眼弯弯，双颊上盛了两窝浅浅的梨涡, 看着便让人心弦一动。
他踮起脚也没够到丹珠的小脑袋, 倒是丹珠察觉到他的意图主动低下了头，淮玉便刚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还照顾了两下它脑袋顶上的红翎。
……真乖。
淮玉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一扭头就看秋崇明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却在察觉到他的视线的那一瞬间又移开了目光。
淮玉的神色落寞了一瞬, 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
他刚回神，就听秋崇明开口道：“喜欢吗？”
“啊？”淮玉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是点了点头。
“喜欢，丹珠乖巧, 碧珠也可爱。”
淮玉勾了勾唇，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眸中干净得像是一块无暇的琥珀。
秋崇明凉凉扫了一眼这只庞然大物，心里暗自腹诽这丹珠碧珠和淮玉就是一个模样，也难怪这小鬼会喜欢。
有的时候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有的时候又能把人气进坟里，一模一样。
按平日，秋崇明此刻早就将心里的想法嘴贱地说了出来，可如今有了傅忠良的再三警告，一条警戒线已经在他的心底悄然生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淮玉是他的宝贝，没有哪个人会用这样的冷嘲热讽而对待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儿。
他差点就失去了这个小东西，好不容易淮玉火海逃生没让他抱憾终生，他又还要和淮玉互相折磨多久。
傅忠良的话不无道理，他踽踽独行多年，为的就是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可如今双翼已献前途自毁，秋崇明不觉得后悔，只觉洒脱。
也许他一早就陷进了自己一步一步打造好的牢笼里，本来想锁住淮玉，却让自己深陷其中。
以至于丢盔弃甲，将一切底牌悉数奉上。
秋崇明甚至有的时候会天真地想，若是淮玉有朝一日知晓他也曾为了他经历断翼之痛，为他将经年寒冰化作绕指柔，是不是这小鬼也会摸着他后背上再难消除的伤疤、心疼地问他当时疼不疼。
像对待封十九那样交心交意。
淮玉欠他这一份，将来便不能将他舍下，他就算是锁也要把淮玉锁在自己的身边。。
秋崇明轻叹一口气，指尖微抬，微凉的指腹缓缓抚上淮玉的脸颊，在他的眼角下驻足。
淮玉大抵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竟然一时之间没有挣扎也没有后退，任由他轻轻地抚摸自己的眼角。
秋崇明轻声开口：“你喜欢便好，本来想趁你生辰当日送你做生辰礼，虽说是迟了，且如今的你大抵是用不上，但到底是本王的一片心意。”
“……嗯，谢谢你的礼物。”淮玉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移到了另一边。
可作乱跳动的心脏却告诉他，他察觉到了秋崇明的关怀和用心，不似以前那般强烈，却反而更加让人难以忽略。
淮玉生来没有双翼，羽族的展翼礼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就算先帝下令禁止多舌，这种事传到民间也多半不好，少不了流言蜚语肆意中伤。
淮玉的生辰礼秋崇明准备了许久，可是最后没有一样让他满意。
也许心里装了一个人以后都是这样，总觉得什么东西都是俗物，怎能配得上自己的挚爱。
那时，淮玉对秋崇明的态度并不明朗，秋崇明的性子又是那样半死不活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误会也好冷眼也罢，淮玉想怎么看待就怎么看待。
秋崇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自己辛苦驯服的双珠送给淮玉，一来是这只双头凤淮玉小的时候就经常坐，淮玉就算看他不顺眼也未必会拒绝；二来，展翼礼上的展翼游街，淮玉可以坐着丹珠和碧珠来代替。
秋崇明的用心良苦最终没有派上用场，也没有机会让淮玉知晓。
摘星台的大火将一场好好的展翼大典直接扰乱，秋崇明没来得及看淮玉坐上他精挑细选的凰鸟翱翔在羽都街头，反而迎来了奄奄一息的他险些死在漫天的火海里。
气息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在他的怀里轻薄地像一张纸，明明说只是睡一觉，却足足昏迷了两天，差点就从鬼门关里回不来了。
秋崇明盯着淮玉眼角下的疤痕，这块诞生在那场大火里的罪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淮玉差点就死在他的面前。
他悻悻地收回手附于身后，忍不住搓了搓指尖，而后才将目光挪到一旁的花花草草上。
“好了，我们出发吧。”
秋崇明话音刚落，稳稳扎在庭院中的凰鸟便撑起了前爪，一个眨眼之间，淮玉只能感觉耳畔有气流飞过，再睁眼时已经被带到了空中。
丹珠背着他们两人飞的很高，眼底的一切就像是被人施了缩小咒，在两人的眼皮下不断变小，直到飞掠过羽都最繁荣的街道，灯红酒绿的光景才再度带来一丝人气。
淮玉的眼底尽是偌大的羽都万象，灯火熠熠，璀璨生辉，端是一副盛世景象。
无论隐在这腐朽政权下的乱象多么离谱，至少从表面看去，不论从哪个角度去观赏，这都是一副令人迷醉的大好河山。
这般秀色尽收眼底，淮玉一时之间只觉得震惊，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争来斗去，只为了这一座随时可能会易主的江山。
秋崇明在观察他的神色，看他眼底渐渐浮现出艳羡和向往时才微不可查地勾唇笑了。
这就是一个帝王的追求，看天下万民臣服，观九州潮起潮落，掌乾坤，覆生死，说起来好像都是空话，可只有见过了才知道什么叫做致命吸引。
淮玉会不想称帝这件事秋崇明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淮玉还不知道什么是为君者之乐。
秋崇明此番带他出来，目的也就是在此处，他逼着淮玉登基也终归不是办法，只有淮玉自己贪恋上皇位，才会竭尽全力地为了巩固地位不择手段。
……这样就算他哪一天死了，有这股欲望支撑着，淮玉也必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败下阵来。
丹珠停在了街头外的一处郊野，屈起双爪直接卧倒在了地上，秋崇明率先踩着它的翅膀跳了下来，脚刚落地就扭头朝淮玉递出了手。
“我自己可以跳下去。”淮玉摆了摆手，却耐不住秋崇明根本无动于衷，只好无奈地抓住了秋崇明递过来的手。
秋崇明手上使力，在淮玉跳下的同时用另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直接将淮玉抱在了怀里。
淮玉瞬间就愣了。
“……我说我自己就可以，你不用帮我。”他抿唇轻声控诉，没想话音还未落，秋崇明直接松手将他放到了地上。
好像真的只是拉他下来，完全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也不敢再有什么别的心思。
这个举动，倒是让淮玉有些尴尬……
淮玉不自觉地红了耳朵，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因着这个小插曲，淮玉愈发有些不自在，这一路都只是跟在秋崇明的身后亦步亦趋，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小段安全距离，也就没再有什么交流。
秋崇明心中装着事情，一路走走停停，除了偶尔停下等等落下的淮玉，其余时刻都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
淮玉则被街道两旁的小玩意吸引了注意力。
怪不得温八说晚间的羽都才最繁华，这幅光景放在白天还真看不见。
万家灯火，明亮如昼，街道两旁更是摆满了小摊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颇有些比试比试谁嗓门大的意图，无比热闹。
民间的夜似乎和宫里的有些不同，淮玉过惯了宫中事事皆有规矩束缚的日子，现下这般肆意地在摊贩间穿梭，于他而言，竟是不可多得的自在。
恰是这时，淮玉突然察觉到手腕一紧，一抬眼就看有个陌生男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来人应当是家底殷实，穿着打扮颇有些地位，只是约莫快到中年，便有些大腹便便，绿豆一般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淮玉。
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我的识夏，真的是小夏！”
淮玉一个头两个大，秋崇明则被这边的动作搅回了思绪，一回身就看有个油腻的男人正在纠缠着淮玉。
他大步上前，直接扯过那人的胳膊逼他放手，冷声道：“找死，还不快松开你的爪子。”
这人吃痛，连忙松开了淮玉，面目狰狞地直喊疼疼疼：“疼疼疼，你他娘的谁啊……疼，放手，放手！”
大抵是这边的动静太大，竟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好多人都停下来看向了淮玉这边。
淮玉被这些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暗搓搓地挪到了秋崇明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松手。
秋崇明根本不听，反而使了更大的手劲，敢碰淮玉，不折了他一只手根本难解心头之恨。
“草他娘的，识夏，亏老子在千金榜上砸了那么多钱捧你，你他娘的就是因为这个狗男人抛弃老子？？”那男人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破口大骂。
淮玉压根不知道这人口中的识夏是谁，只好解释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识夏。”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男人就把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直接啐了一口：“我呸，你他娘的当老子瞎啊，就你这张脸，你就问问这满大街谁不知道你这醉梦华庭的头牌？？”
醉梦华庭，羽都出了名的男馆，里面的小倌一个一个出落得水灵，尤其是头牌识夏更是名扬羽都，千金难求一面。
“我当你最近怎么不肯见老子，原来是勾搭上别的小白脸了！”男人腆着一张老脸对着秋崇明仔细看了看，用另一只手挑起秋崇明的衣摆摸了摸，“这么好的料子，是比爷有钱，但是他能有爷伺候得卖力吗？”
秋崇明：“……”
秋崇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成了锅底，额角青筋狂跳，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这个男人的胳膊就直接被秋崇明捏折了。
男人发出一声堪比杀猪一般的鬼嚎后就开始倒地狂抽，秋崇明冷眼看他，如同看待一个死人一般用脚踩上他的胸口。
冷声道：“你再敢多舌一句，本王让你顷刻灰飞烟灭。”
直到这时，听到秋崇明用本王自称，这个男人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他经商，自然各路都要打点，与官场也有些弯弯绕绕。乌紫色的冠服，除了当今权倾朝野的那一位，还有谁敢用？
男人瞬间色变，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磕头，未想秋崇明根本就懒得再搭理他。
他收拾好这人后径直走到淮玉身边，二话不说就扣着了他的手将人拉走，也不过一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围观的百姓见那“识夏”和他新钓的公子已经手挽手离开了，自然也不想留下来继续听这人的鬼哭狼嚎，也纷纷做鸟兽散。
聚集的人群顷刻之间就又散开了，人来人往依旧，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旁边的一座茶馆二楼，有个小公子一手撑着桌子支起下巴，轻蔑地笑出了声：“这个蠢货，连我也认不出来，真是白和他上了那么多次的床，是该吃些苦头。”
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闻声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语气中带着责备：“夏儿，你又口无遮拦了，这种粗犷的言论怎是你可以说出口的。”
小公子讪讪一笑：“萤姨，我知道了。”
女人见他认错，这才作罢，又扭头看了看早已人去空空的地面，若有所思道：“方才只能看清这两人的背影，若是当真与你长得像，会不会是……”
“不会，你们找了这么多年，有多少人和我长得像，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况且，秋崇明将他日日护在宁王府严加保护，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说的也是……”被唤作萤姨的女人点了点头。
“反正已经从姓薛的那老头那里套到了消息，撑死不过两三日，秋崇明就会送他回宫，我们的人如果可以得手，您就能见到他了，不急这一时半刻。”
这番话彻底让女人放下了心，如此两人又坐了片刻，才决定打道回府。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临走的那一刻，这小公子盯着方才淮玉和秋崇明站着的地方勾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
这张面容和淮玉简直一模一样，真假莫辨。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还有更新，还有更新！让我先睡会困死了呜呜呜o(╥﹏╥)o
下面几章不要囤不然你可能会错过一些东西，皇爷难得和淮玉有甜甜的有爱的互动，错过就真的错过了。感谢在2021-03-31 00:06:33~2021-04-04 03:2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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