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活蛋
带薪休假,爽。
吴月窝在沙发上画画,下意识地想要咬笔头,一口咬下去才发觉这是电容笔,匆匆松了口。
手机调成了静音,买的外卖到了,外卖小哥打不通电话,将外卖放在门口便走了。
吴月想起自己还点了外卖再去拿的时候,炒饭都已经冷了。
她不嫌弃冷饭,匆忙往饥饿的肚子里灌进去几口又接着画画。
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草稿一页页画下去,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黄昏。
下午的炒饭没有吃完,肚子倒也还没有多饿。她拿着平板坐到了窗户边,这里刚好能看到太阳落山。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她没有发现。
天边的晚霞散落了光晖,云柔柔地飘远去,穹顶交给了夜。
下午起床的好处就是可以跳过漫长的白昼,只需要经历短暂的明亮,就可以来到属于宁静的灵感的夜晚。
周五的晚上向来是快乐的,因故翘班的周五晚上更加快乐,尤其她今日绘画顺利。
脚上的膏药要换了,回到卧室处理了一下,顺便把电量耗尽的平板充上电,便又坐回沙发上互联网冲浪。
打开手机,看见妈妈的来电。五点多一条,六点多一条。
她赶紧回过去,妈妈接得很快。
“喂,月囡啊?”
“喂,姆妈。”
“姆妈刚给你电话没有打通,你干什么去了呀?”
“姆妈,我在画画。”
“哦,画画好个。诶诶,抓牢抓牢!”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响,应该是在和电话那头的爸爸说话,不一会儿又恢复正常:“鹅跑掉了,我刚刚叫你爸爸去抓了。”
“鹅?家里养鹅了?”吴月从小到大没见过家里养鹅。
妈妈笑道:“不是个。是你姑婆昨天来吃饭的时候拿来的。明天你来家里吃饭吧,我们刚好把这只鹅宰掉,炖个鹅肉煲吃吃。”
“明天啊?”吴月思索一阵,“好,那我来吃夜饭。”
“过夜吗?”
“过的。”
妈妈顿时高兴了,又响了喉咙,对着爸爸用浣江话喊道:“月囡明朝来吃夜饭,后日回去,你给她楼上房间去收拾一下!蚊香也去烧着!”
吴月听见电话那一边,爸爸隐约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后,徐来刚好发来一条消息。
吴月含笑点开,是他问“晚饭想吃什么?”
其实下午点的炒饭分量很大,她现在也没有什么饥饿感。可她想见到徐来,也想吃到徐来送来的晚饭,便说:“想吃江边的粥。”
半个小时后,徐来到了门口。
门是开着的,吴月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来了!”她把电视调成静音,看见了徐来手中拎着的餐盒,指了指茶几,“我们坐这儿吃吧。”
徐来于是进门,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又拆开了餐盒,取出新鲜出炉的粥和小菜。
“那是咸蛋?”
徐来看到塑料碗里的两个蛋,摇摇头:“是活蛋。”
“喔!”
徐来又把筷子拆出来,递到吴月手里。
将茶几拉近,两人坐在沙发上,刚好可以顺畅地吃上饭。
因上一回吴月一口气吃了两碗粥,徐来这次也给她买了两碗。粥和小菜虽然不多,但塑料盒还是满满当当地铺满了茶几。
垃圾桶在徐来脚边,他上手就拨起了活蛋的壳。
汁水顺着蛋壳破裂处留下,浸了他一手的水。而鲜香味也顺势漫出,在茶几周围充溢。
吴月赶紧给他拿纸巾,拆好包装塞到他手里。
徐来拿过纸巾,却不擦手,只是将纸巾绕着剩下的半个蛋壳包了一圈。
“拿着。”他把剥了大半壳的活蛋交给吴月。
原来是在给我剥壳…吴月抿了抿唇,从他手里接过内里黄黄白白的活蛋。
她忘了说了,自己是不吃活蛋的。
其实小时候也吃,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活蛋这东西是什么,还以为是某种特殊的动物的蛋。直到有一回在活蛋里吃到了小鸡的头,才晓得原来活蛋就是受了精的鸡蛋,正常发育、即将孵化的那种。
那一口鸡头吃的,她吐了整整一个晚上,从此之后对这东西就有了阴影。
至今十几年,还是不敢尝试。
可是如今是徐来剥好了拿给她,她又不想不接。
拿在手里,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徐来发现了她的滞顿,问道:“不喜欢吃吗?”
吴月如实道来:“这是活蛋…我怕吃到小鸡。”
徐来对她的反应颇感意外,向她解释道:“里面没有活的小鸡,只有还没发育出来的鸡仔。”
“那才怕呢…”
怕的就是那种已经成型了又没什么活相的状态。
“是怕吃到鸡,还是不想吃这种蛋?”徐来又问。
吴月懵懂:“有区别吗?”
“你手上这个活蛋,刚发育没多久,吃不到成型的小鸡的。”
“那会有毛吗?”
徐来语气肯定:“不会。”
他吃得多了,也就能看出来了。
吴月当然是相信他的,再怎么说,他可比她多活这么多年,又常常吃活蛋,总不至于这点小事上还会弄错吧。
她拿着手上的蛋一阵沉思,纠结着要不要破了自己十几年的戒,试一试被徐来敲定的没有危险的活蛋。
徐来旁观着这场选择。
最终,吴月啃下了一口。活蛋软硬兼备,店主老婆婆特调的汤汁把蛋心炖出了淡淡地甜味,掺上活蛋本就有的一股腥味,一口下去,牙齿和舌各有各的享受。
咀嚼时,能听见脆脆的部分在嘴里嚼动的劲。
她咽下那一口,笑道:“比我记忆里的好吃多了。”
记忆里的这种食物,就是纯纯的黑暗料理。但真的鼓起勇气下嘴去吃,才会发现记忆被冠上了灰色的滤镜。原来鲜煮出来的活蛋是如此鲜美,也确实没有再吃到鸡头的风险。
因为一次阴影之后就不敢再尝试的十几年里,她不知错过过多少次这口滋味。
徐来教她辨别:“要简单点判断的话,你就看蛋里面的颜色。偏灰黑色的,就是已经成型了。或者看它白色部分圆不圆。成型了的蛋,白的地方是会凸出来一截的。”
“这是简单点判断,那复杂一点呢?”
“在煮之前,把蛋拿到暗点的地方去,用手电筒照一照蛋壳,就可以看清蛋里面的样子。”
“哇,好简单粗暴。”吴月笑了,“像做x光片。”
徐来也笑笑。
吴月把手头的蛋吃完后,徐来想把另一个也剥给她吃。但剥了一半,发觉里头黑黑的,应该是已经发育出成型鸡仔了。
吴月之前说怕鸡头,他便大大两口,把整个蛋给解决了,省得她看见鸡头,这一顿会没了食欲。
当她再次转头来看时,徐来手上已经没有活蛋了。
“快吃粥吧,要冷了。”徐来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去小菜。
吴月把粥往自己嘴里扒,一手拿着碗,歪着头,两眼亮晶晶地看他,想瞧瞧他吃东西的样子。
徐来很是配合,端起碗也开始扒粥。
等饭吃完,徐来麻利地把茶几收拾干净,用过的塑料盒子都收纳到一起,打算下楼回去,顺手帮吴月把垃圾带走。
吴月叫住他:“你明天有空吗?”
徐来问:“想出去玩吗?”
“不是……我妈说,明天家里杀鹅。想带你一起去吃。行吗?”
“好。几点来接你?”
“下午两点?”
“好。”
徐来打开了门,门口的声控灯已经开了,吴月又叫住他:“后天回来可以吗?”
“好。”徐来微笑。
答应得真干脆呀。吴月心里也在微笑。
周六的下午。
吴月被闹钟叫醒。
昨夜失眠到天亮,要不是与徐来约了下午两点,她相信自己今天能睡到天黑。
下床时左脚试探性地沾了沾地,疼痛感已经很浅,虽然还有一点肿,但以防回家之后被妈妈爸爸看出来,她还是把膏药给撕了。
贴了一晚上的膏药牢牢地粘在脚踝处,撕下来时,粘胶带起的皮毛引发的疼痛才让吴月难受。
一点一点撕开,像是把皮都一点一点给撕下了。
撕到一半,实在受不了这种缓慢的煎熬,她索性狠下心来猛地一拽,膏药整块脱离脚踝,红肿的肌肤裸露出来。
她用手戳一戳,感觉脚踝还热热的。
疼痛过后就发热,难道是身体想要展现生命力的热情吗?
收拾好一天的行李,洗漱完又随便吃了点东西,时间也就到了下午两点。
吴月往楼下窗外望了一眼,徐来的摩托车已经停在那儿了,只是不见他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见家门外有人敲门。
她知道是徐来来了,急着去开门,两只拖鞋都没穿进脚里,被她可怜地遗忘在沙发下方。
阻挡两人视线的门被大大地打开,徐来站在门外,目光下垂,便看到了她光光站在地上的两只脚。左脚的脚踝还红红的,肉眼看去稍有点肿。
“不贴膏药了?”他问。
吴月顺着他目光往下看,才发现拖鞋没在自己脚下。她的心急都被徐来发现,有点难为情。
“不是很疼了。而且如果贴了,我姆妈就会问。”
她几乎都能想象姆妈在知道她扭伤之后的一连串疑问和叮嘱了。不想让妈妈担心,也不想再费心思去跟妈妈解释,所以还不如瞒着妈妈更好。
徐来摸摸她脑袋。
小姑娘怕她姆妈的关心。
他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又隐隐有些羡慕她。
他的姆妈早就死了。别说是扭伤了脚,就算他也死了,也没有一个姆妈会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