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彩虹
说是什么追求……这个词，听起来就和徐来很不搭嘛！
吴月觉得，像徐来这样的人，不应该用上世俗的动词或是形容词。什么追求、爱慕，都不像是他和她之间会产生的情感与动作。非要说出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她觉得，也许是类似的灵魂之间产生的自然而然的吸引？
世上忽略她的人太多，人们路过她，然后错过她。忽略他的人也太多，在城市的角落，在路灯的阴影之中，谁又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人呢？可偏偏他和她之间，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彼此。
这是一种不会被忽略的感觉，因为吴月明白，这样子的吸引，这辈子或许仅此一例。不会忽略，因为不容忽略。
她否认得很激烈，引发了孟老师和陈放言更大的好奇心。
但对于徐来，她也仅仅言尽于此。
让同事们知道自己跟门外那个冰淇淋车的车主关系匪浅这件事，于吴月而言已经是个莫大的挑战了。她很不希望这些同事们把关注力放在她自己身上，这会让她局促不安。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现在，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孟老师，上次说的那个运动会，是在什么时候呀？”
“什么时候？”转移话题成功，孟老师话锋被带跑偏，“我记得说的是这周四周五，两天。连着周末，等于给小孩放了四天的假。”
吴月心想：挺好，省得上课。
孟老师一秒戳破她的幻想：“小吴，上次拉你进的那个裁判组，你进去了吧？”
“裁判……？哦哦！”吴月猛然想起，“哦对，我还要当裁判！”
大四那年体测喜提全班最低分的吴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挑中去给小孩子们当运动会裁判。
而且糟糕的是，她被分到的是田赛组，垒球项目裁判。
如果是径赛，凭借一双视力极佳的眼睛让她掐掐秒表的话，她觉得还是可以的。但是田赛……她连垒球的规则都不清楚，怎么裁判呢？
只能到时候靠感觉吧。
陈放言乐呵呵地笑道：“小朋友们运动会，肯定很好玩吧？”
孟老师置之一哂：“晒么晒死个人。别的学校都是一年一次运动会，我们学校奇怪的，一年办两次。晒也要晒twice。”
早读的上课铃就在这时响了，满腹对于运动会的抱怨的孟老师也没有办法，只能整理好早读的书，带着陈放言一起出了门。
吴月则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开始创作漫画。
上午大课间结束后，陈放言又给办公室里的老师一人分了杯奶茶，还特地说明：“买的都是低热量的，减肥也能喝。”
他的贴心得到了办公室一众女老师们的赞许，吴月则观摩着奶茶杯里的小料，刚好给她画的漫画当作参考。
有个女生拿着张试卷敲了敲门，进门找孟老师。吴月正在插奶茶的管子，一下插下去，奶茶溅得整张桌子都是，地上也有几滴，染脏了地板。
陈放言笑着抽了纸巾，越过办公桌来帮忙擦拭。
他半蹲在吴月身边，小声说道：“师姐，看到你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吴月一头雾水：“？”
陈放言神秘一笑，抓走她手上那些擦拭过桌子的纸巾，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又坐了回去。
一旁的孟老师则在仔细检查那个女孩的试卷，然后点点头：“嗯，是给你少了三分。老师算错了，你去跟课代表说一声，登记一下。”
女孩则一脸笑容：“那谢谢老师了，我先走了。”
“嗯。”
等女孩出了门，陈放言又问孟老师：“师傅，这是给她算错成绩了？”
孟老师无奈点头：“唉，老了，老了，这么点算数都算不会了。小孩的试卷，分数对他们来说最要紧。小陈，你以后批试卷，千万别给人家少了分昂。”
“嗯嗯，不会的。”陈放言应得快。
吴月喝了口奶茶，问道：“不是不让给小学生组织考试了吗？”
“学完一个单元，总还是要测试一下才好的嘛。”孟老师说。
还没到吃中饭的时候，天上忽然开始打雷。
一场暴雨轰轰烈烈地下来，吴月撑着伞去食堂吃饭。本以为这种雷阵雨下不长久，没想到从中午也能一直下到放学的时候。
今天的美术课基本上都没去上，她在办公室坐了一天，画了不少东西。下班时间到了，成就感十足地把平板收进包里，抓着伞就往校门口冲。
路走得快了，难免忽视了脚下的水坑。一脚踩进水潭子里头，鞋子里全灌了水，袜子一下子湿透了。她也懒得在意，在打卡机上刷了卡，便冲进了冰淇淋车。
明明打了伞，跑得太快，身上还是湿了一大片。徐来从柜子里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给她，让她擦擦身上的水珠。
“好大的雨！”
透过车窗望出去，雨幕倾盆，大雨瓢泼。
吴月坐在小凳上，看着雨势如此犀利，心中生出一些隐隐的担忧。
小朋友们总是不顾风雨地排队在车前，徐来一一给他们打好冰淇淋，又抽空打了个抹茶的递给一旁的吴月，发现她正在拨号。
“喂，姆妈。”吴月给江吴村的妈妈致电，“是我，月囡。”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很嘈杂，背景的雨声几乎要盖过妈妈的声音：“月囡，诶，怎么了？”
“姆妈，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问，村里的雨也很大吗？”
“大，大的。下了一个下午了，风也大。”
“那地里呢？地里的菜什么的，爸爸去看过了吗？”
妈妈说：“地里没事的。昨天村里放广播，说今朝雨很大个，你爸爸昨天就去地里把要弄的弄好了，菜淹不掉的。”
“哦哦！”
吴月这就放心了。
妈妈又问：“月囡啊，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趟啊？”
“嗯…可能这个周末吧，姆妈，我也要再看看。”
“好，好，你再看看昂。忙你的。”
吴月挂了电话，大口啃下手里的冰淇淋。
不久之前也有一次暴雨，把江吴村的土地和蔬菜冲没了许多，村里的农人们都遭遇了不小的损失。
都说天灾无情，一场不致命的暴雨在很多人的眼中，其实连天灾都算不上，却能轻易地摧毁劳动者期盼许久的收成。
她很希望自己能帮上爸妈一些忙，可事实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心里记挂着，碰到大雨了，就打个电话过去问一问情况。
幸好幸好，准确的天气预报把这一场暴雨的损失降至最低了。
半个多小时过去，徐来在小学门口收了摊，拉下了车窗。
“我们去初中吗？”吴月问。
徐来也问：“你家怎么了？”
“雨太大了，我怕我爸爸的田又被水淹了。”
“要去看看吗？”
吴月摇摇头：“我妈说没事了。”
“嗯。”
车朝着江行初中开去，半路上，雨总算停了下来。
初中生们还要十几分钟才会放学，徐来弄了块抹布擦拭冰柜，吴月则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画画。
画着画着，电容笔没电了，她便将平板和笔都收了起来，站起来帮徐来一起擦冰柜。
冰柜里头，是各种颜色各种口味的一盒盒冰淇淋，和一个浸泡在水里的大勺。冰淇淋五颜六色，吴月最心仪的，当然还是抹茶味的那一款。
“你的冰淇淋，都是自己做的吗？”她一边擦着柜身，一边随口问道。
“嗯。”
“从网上学的吗？”
徐来沉默一会儿，回答她：“以前有个战友是土耳其人。”
“哦！”吴月明白了。
等到车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徐来便把那扇大车窗拉了下来，等待这一轮的开张。
阴云已经化成雨下尽，雨后的天空是晴朗的，蓝色澄澈，还没下山的太阳挂在天际。湿漉漉的气息扑面而来，涌进小小的冰淇淋车之中。
江南就是这样，又潮又湿。有时人们称呼它为润物细无声，有时人们又痛恨它带来的粘腻感。明明天已经放晴，但这种弥漫在空中的水汽又让一切显得暧昧。
吴月轻轻地呼吸，生怕打搅到渴求清爽的肺部。
初中的放学铃响了，保安出动，拉开学校门口的铁栅栏。
欢笑声从远处一阵阵传来，下课的孩子总是很开心，无论这一天经历了什么，听到放学铃的一刹那，会有种灵魂都升华了的感觉。
吴月忽然惊喜地望向半空，指着天上的色彩：“那是彩虹吗？”
徐来顺着望去，看见天边赤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贯穿一道，把蓝色的天空装点得像是一幅画。
“是彩虹。”
吴月远眺着那里，语气感慨：“很久没有看见彩虹了。感觉很多年没有了。”
徐来也是同样的感慨：“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吴月一下子原谅了这场阴沉潮湿的暴雨，原来它也是有好处的。
她和彩虹的重逢来得如此突然，这大概就是暴雨带来的惊喜。
三三两两走出校门的学生们也都停下了脚步，纷纷望向天空中那道绚烂。
“看呐，彩虹！”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浣江市的目光，此时一同仰望。
徐来记不得自己上一次看到彩虹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可能是在终年潮湿温带海洋气候区，也可能是在热带的雨林之中。
关于这些美好事物的记忆往往都模糊，时间太不公平，让从前的他记住的，都是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
但过去的早就已经过去，从前的彩虹早已不再重要。
他只知道，今天在他身边看彩虹的，是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