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象山
阳光越来越盛,大概十点多的时候,徐来将摩托驶出了省道,进了一处加油站。
吴月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徐来给她买了杯饮料。
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吴月喝不完的饮料被他一口干尽。随手一抛,就扔进了十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扔得很准,吴月赞叹。
徐来拿过被她放在座上的头盔给她戴上,吴月趁着嘴巴还没被遮进去,赶紧问道:“你热吗?”
三十来度的日子,徐来还是一身长袖,没有把自己的纹身露出来。
吴月回来时就看见了他头上的汗。
摩托骑起来的时候还好,风会降低对于温度的感知。但是在这里休息的时间里,徐来是热的。
他看了看周围,旁边并没有什么人,尤其是没有什么小孩,于是给吴月扣好头盔带子之后,又将两个长袖都捋了起来,堆在上臂处。
吴月的头盔是白的,他的头盔是黑的。都是素色,一看就是同款。
两人再次上车,摩托又朝着大海的方向驶去。
休整之后再次出发,徐来也加了点速度。
吴月昨晚没有睡够,靠在徐来身上,稳当当的,也不自觉地眯了一会儿眼睛。只是小小的休息,并没有睡着,手臂还是搂抱着他。
等眼睛眯得差不多了,再次睁眼时,刚好又路过一个路牌。
上面写着“象山界”。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正是正午最热的时候。
象山是宁波下的一个区划,有着漫长而曲折的海岸线。有个挺有名的影视城,但更有名的是与海洋相关的美食与风景。这里有石浦渔村,有松兰山沙滩,也有浩瀚东海边的半边山。
不知是不是错觉,吴月觉得一进到象山,空气中都有了股海洋的腥咸味。
这里还看不见海洋,但她早已望眼欲穿。遥遥地眺望着眼中所能见到的一切。
城市毕竟是城市,高楼大厦与浣江市的新城区别无二致,但吴月看着行走在街巷间的人,总感觉他们的肤色好像更黑些。明明只差了二百多公里,但就是有种长的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来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徐来的摩托并没有因为抵达象山县而停下,他手机开着导航,但其实对于这里的路并不陌生。
开过几个隧道,开过石浦汽车站,仍然是向东走,一直走到大陆的尽头。
当他将摩托车停下时,吴月摘下头盔,那股专属于海洋的腥咸味更加真切。
一阵阵海风在正午的阳光下吹来,也吹来了海的声音。
她看了看周围,徐来将车停在了一处庭院之中。庭院的前头是一栋小建筑,里边的灯都是关着的。她猜想,也许这就是今晚要住的地方吗?她不知道。
“海很近了吧?”她问。
徐来便微笑,朝着东边走去。
吴月小跑几步,跟在他的身后。
从庭院出去后,是海边小镇弯弯绕绕的街道。
徐来像是很熟悉这里,不再需要导航软件的指路,带着吴月在街巷之中穿行。
走过了两条街,又从两栋民房之间穿过,吴月站在狭窄的巷口,呆滞地望着远方。
那是海。
碧蓝的天空下,细软的黄金沙滩,一层层海浪浅浅地向上拍打,波光闪出斑斓。
吴月知道,生活在沿海的省份,海洋对她来说那么近,那么近。
她比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都距离海更近,可她却从来都没有珍惜过这样的近。对她来说,离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浣江市,出门一趟,是一件太难得的事。
她本以为自己有很多的牵绊,有很多搁不下的事,阻挡着自己拥抱海洋的脚步。
但当她站在了海的面前,她在明白过来:原来要见到海,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
只要一个上午,一辆摩托车,就能让她离开那日复一日的生活,来到这一片细软的沙滩前。
这片沙滩上没有人,海面上只有一些浮标,并没有任何船只。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看见天际线那薄薄的弧线。
徐来就站在她的身边。
吴月转头问他:“我能去沙滩上吗?”
他道:“嗯。”
于是吴月便不再约束自己,冲过人行道,冲下柏油路和沙滩之间用于过度的台阶,冲进了那片在阳光下呈现出暖黄色的沙滩。
鞋子在她踏上沙子的第一秒就进了沙,细碎的颗粒灌进鞋袜里。吴月将它们都蹬掉,赤脚走在沙滩上。
沙和碎石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头顶的烈日将吴月烘烤出了汗,她却一点都没被炎热阻挡了兴致。
方向仍然是东,面朝着大海,她踏进了浪里。
白花花的海浪从远处奔来,跨越了洋面几千里,击打在吴月撸起裤脚的腿上。浪底是黄色的,卷着软软的沙,卷起,又冲下。白泡泡是浪走时遗留的礼物,在沙滩上一个个破灭,然后下一层浪又卷来。
吴月站在海浪里,海浪被她踏在脚下。
风从海上来,吹起她的碎发,把她的头侧点缀上凌乱发丝。
她张开双臂,拥抱海与风。
徐来从她身后慢慢走近,听见她正在唱着张雨生的《大海》。
“茫然走在海边
看那潮来潮去
徒劳无功想把
每朵浪花记清
想要说声爱你
却被吹散在风里
猛然回头你在那里”
她唱到这里便停了,转过了身,面对着徐来。
海现在在她的身后,在她身前的是徐来。
“饿了吗?”徐来问。
吴月笑着点点头。
早就饿了。早饭只匆忙吃了一点粥罢了。
擦干腿脚,吴月重新穿上鞋:“吃饭去吗?”
徐来:“你想吃什么?”
“嘿。”吴月笑了,“当然是海鲜。”
“嗯。”他想也是。
于是带着她离开了这处沙滩,重新走上了柏油路边的人行道。
向南走一点,就到了一处海鲜大排档。
吴月已经闻到鲜味了,口水正在分泌。
两人一进入大排档的界面,就被两边的排挡店主招揽:“来我家吃吧!”
店主们过度热情,吴月有点惊讶,也想看看徐来要带她去哪一家吃。
大排档走到头,是一家招牌写着“老赵海鲜”的小店。
老板大概就是老赵,正在后厨蒸着海鲜。老板娘在店门口摆着的一众新鲜海鲜面前等待着客人。
他们停在了老赵海鲜的招牌下。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想吃什么?我家的都新鲜的。”
徐来对吴月说道:“你来挑。”
吴月有些为难。摆在她面前的到处都是泡沫箱子和水盆,都放满了冰。冰上全是各种各样的海鲜,种类实在太多,看得她眼花撩乱。
第一个挑中的是一种类似于章鱼的生物,看着跟章鱼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她不敢乱叫它的名字,怕惹了这些美食不快,便只是伸出手点了点,看向徐来:“想吃这个。”
徐来给她介绍:“这是望潮。”又转而对老板娘说:“弄一份望潮,红烧。”
吴月接着挑选,看来看去,每一样都新鲜,每一样都想吃。
蛏子和螺蛳是在浣江市就能吃得到了,她不想浪费在象山的贪图新鲜的胃口,于是将它们忽视,又点了点一堆白黄色的小蛤蜊。
“这个是海瓜子吗?”她问徐来。
“想吃吗?”
她点点头。
徐来便说:“来一份海瓜子,白灼。”
吴月就点了望潮和海瓜子,其他的交给徐来。他比她熟练的多,报出菜名:“弄个青蟹炖土豆,大黄鱼红烧,再来份淡菜。”
老板娘在纸上记下这些菜,夸道:“客人会吃。”
这是说徐来点菜点得不错。
吴月小声问他:“淡菜是什么菜?”
老板娘便笑了,拿起一边箱子上的一颗贝,告诉吴月:“淡菜不是菜,是这个。也有人叫它东海夫人。”
“东海夫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吴月不解。
老板娘看了眼徐来又看了眼她,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吴月更加不解,又去看徐来,竟然发现他脸上也有一抹神秘又诡异的笑。
肯定有什么蹊跷,吴月几乎可以笃定。但是看他们这个模样,估计是什么不好当众说的事。
点完了菜,老板娘看了看自家的数张餐桌,找了最干净的一张,给他们又擦了一遍,再给两人拿来餐具。
徐来嘱咐一句:“老板娘,醋拿一点来吧。”
老板娘应好,拿来一壶醋,徐来便给吴月的碟子上倒上。
放下醋壶,却发觉老板娘皱着眉头,看着徐来。
“客人姓什么?”老板娘问。
徐来便笑了:“姓徐。赵婶认得了?”
赵婶激动地一拍手:“啊唷唷,我说怎么看得面熟,是徐来!好两年不来了,我以为你又走了!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徐来道:“浣江。”
赵婶笑得眉眼边都是皱纹,打量着阔别许久的徐来,又打量一旁的吴月。
原来是认识的人,吴月默默地想。
赵婶看了她几眼,又与徐来说话,只是莫名居然讲起了象山话。
象山话与浣江话差得其实不算很大,但赵婶说得快,吴月便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徐来又用象山话回了赵婶。
吴月虽然听不懂,但能听出来他们在说自己。
等赵婶走了,吴月小声问道:“是你认识的人呀?”
“嗯,我表叔和表婶的店。”
“亲戚,原来如此。”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熟络。吴月扭头看了一眼,赵婶已经进了厨房,于是又小声地问:“你跟她后来说的,是象山话吗?”
徐来坦然:“嗯。她问你是不是我对象。”
吴月愣了,在手上把玩的筷子掉在醋碟上。她抿抿嘴,又低下了头,假装擦筷子,其实在回避眼神的交流。
跳过这个话题吧,她不想知道徐来回答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