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签约
冰淇淋房车重新启动，开回了老城区之中，停在吴月单元楼下。
吴月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之际，回头看了眼驾驶座上的徐来。
他点了点头，示意再见。
吴月便含笑着下了车，回家。
好不容易爬上了六层楼，打开了家门的钥匙，吴月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件事。
今天本是去给他的车里画画的，带了好大一个包过去。
那个包呢？
还在他车上呢！
她从客厅的窗户向下望去，看见楼下的冰淇淋车已经开走了。拿出手机，才想起自己连徐来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但这件事并不用着急，她反正总有机会找得到他。
在江岸走了很多路，走路的时候不觉得，回到家了，才感觉腿有点酸。
洗了个清水澡，然后拿出很久很久没有用过了的满是灰尘的泡脚桶。放了满满一桶热水，拎到客厅时倾洒了许多，还得先蹲下来擦一遍。
将腿脚伸进热水里，感受酸楚消失。
电视遥控器不在手边，泡着脚呢也没办法去取，吴月只好无聊地刷起手机，互联网冲浪。
新兴发达起来的小视频软件风头正盛，可她对于魔性洗脑的背景音乐实在不感兴趣。大型的社交广场的热榜还是被那些无聊的明星八卦霸占。她百无聊赖之际，本想关掉手机发会儿呆，又忽然想起了之前上传到同人网站去的一幅画。
她从网页收藏夹里找到同人网站的网址，却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私信。
来自一位“未关注者”。
“你好，我是漫画网站知漫的责任编辑。看到了您绘制的同人漫画，我觉得您非常具有创作潜力。如果不介意的话，希望能与您取得联系。”
吴月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去，知漫的责任编辑，看到了我的画？
怎么可能！
她无非就是一个互联网小透明，她的画，从来热度都很低。
怎么可能会被看到呢！？
她立刻又点进自己的个人主页，才发现主页的粉丝数新增了两千多，而点赞量更是增加了一万多。
巨大的恍惚感席卷了吴月。
上一次画的那张同人图，不仅在网站上收获了很大的关注与热度，甚至登上了前几天的优秀作品榜榜首。
评论区清一色地说着，这个画手老师是个宝藏老师，终于被发现了！
吴月的双腿泡在热水里，飘飘摇摇几乎要失去知觉。她对于这样的热度完全没有真实感，只觉得自己踩在了一朵云上。
当她反复刷新确认后，甚至发现自己的打赏钱包里多了八十几块钱。
打赏人留言道：大触，加油！
吴月捧着手机的双手不自觉地颤巍起来。
从出生到现在，这是她被人夸奖得最多的一次。
这些欣赏与赞美，真的是属于她的吗？
她点开自己的画作，看了一遍又一遍。
配吗？
太久以来的不被关注，让她的第一反应变成了：怎么可能配呢？
但她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叫嚣着：
吴月，你配的。
这个声音没有任何的来源。
今天它突然出现在吴月的世界里，可它已经蛰伏了很久很久。
易拉罐被拉开，石头被敲碎，帘子掀起，日出的第一缕光线出现。
惊蛰，这个声音才开始与吴月说话：吴月，你配得上一切。
凭什么不配呢？
趁着还未消散的自信余威，吴月赶紧给那个自称为漫画网站的编辑留了言，留下自己联系方式。
她又看了一遍自己的那张同人画。
感觉有一处的光没有画好，如果画好的话，画面的张力会更强。
有些想删掉重画，可又觉得这样也不错了。
不完美的佳作，才会被津津乐道吧。
泡脚的热水都已经冷了，也不能继续沉浸在虚拟世界之中了。
吴月简单收拾一下，在床边喷了点花露水，躺在床上。
望着昏暗之中的天花板，她想着：幸好古今中外有那么多伟大的艺术家生前都穷困潦倒。这也许是她和他们的共性，能给她许多慰藉。
不然，她或许早就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漩涡之中去了。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至少从小学下班之后，一天就变得美好起来。
她还以为今天会睡不着觉，结果躺了没几分钟，困意就席卷而来。
翻了个身，面朝着素色的窗帘，她缓缓闭上了眼帘，梦入侵脑海。
梦里是滚滚的波涛，像是江上的浪，又像是海浪。
一层叠着一层，永不停歇，前路漫漫，不知这些水流要去向何方。
水域没有边际。
梦中的吴月并没有具象化，她飘在空中，自由地旁观着这些浪中的一切。
她看见一个少年从浪的深处而来。
他没有扑腾，也并不在遨游。
他就静静地躺在江上，如一块轻薄的浮木，顺着浪涛而下，起起伏伏。肢体恣意地舒展着，像是将这奔腾不息的水流视作了幕天席地的床。
无论水流将他冲往何处，他始终望着天上。
飘在空中的吴月也抬头望去，于是看见了天上的月。
月亮大极了，微黄中泛着红光，亦能看见其上凹凸不平的环形山。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样大的月亮，盘踞在夜空之中，占领了极大一片星野。
月距离这条江近极了，月光也洒在江上那少年身上。
一切都诡异，但梦中的她却觉得十分合理。
当她凌晨被一个雷惊醒时，这个梦早已结束。
窗帘背后是昏黑的天，闪电的光芒时不时亮起，但并不能照进帘中。
吴月在亦梦亦醒之间迷茫。
前夜正好去过浣江的江岸，亲眼见过浣江的波光粼粼，与梦中的场景有几分重叠之处。一时竟然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见到了那个少年，还是真的看见过他。
她将被子重新拉回胸前，像抱一个抱枕似地抱着团起来的棉被，又把头贴在被子团上。
“晚安。”她对着被子呢喃。
再次入眠，无梦。
雷也打在了徐来的窗外。
他对于外界的敏感在睡梦中照样保持。
雷声传来的一瞬间，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睡觉时不会拉上窗帘，这是他曾经保持了十来年的习惯。所以当闪电在天际划过时，他的眼睛就感受到了那远处的光亮。
可雷声才是惊醒他的那条导火索。
他坐了起来，等这阵雷电过去，然后等待风雨交接的夜晚，与夜晚过后的黎明。
透过窗户看出去，他又看见了夜。
北纬三十度的一个县级市的夜，比北纬五十度海峡的夜，早到了七个小时。
他不知道在七个小时的时差之中，这个夜和那个夜，算不算是同一个夜。
雷声再一次响起，像是沉闷的炮火声袭向他没能来得及救下的学校。当他冲入火场时，那些稚嫩的脸化作焦炭，油脂被烘出烤肉味，让人本能地发饿又作呕。
孩子们的尖叫让每一个在当场的人心颤。
他拿着武器，却又无能为力，一切发生得太快。
有人从废墟里将他拖出来，发现从来没什么表情的lune，竟然泪流满面。
灰烬落在lune的脸上，狼藉一片。
雨终于畅快地落下，噼噼啪啪打在徐来的窗外。
他看着窗户上的雨滴，攒起又坠落，顺着玻璃淌下，自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时也会想念从前的雨天，听着雨声，听到的也只是雨声。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夏雨。
下过这场暴雨后的早晨，阳光十分灿烂。
吴月被小区楼下吵闹着玩耍的孩子们吵醒，揉了揉眼睛，心里正抱怨着为什么六层也不防噪音时，发现手表上的指针已经走向了正午。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她甚至不知道在黎明时分，外面还下过一场暴雨。
打开手机时，看见了很多新的微信消息。大部分来自于工作，她浏览了一眼，无非就是些机械的重复的无聊的任务，真是一点儿都不想理会，装死糊弄过去。
而新增的联系人申请，则来自于昨天联系过的那位漫画责编。
她点了通过申请，责编便立刻发来了一条消息。
吴月一边泡着泡面，一边跟责编打字回复。
聊了一会儿，吴月隐约猜到了这次聊天的主题。
可尽管事先猜到了点儿，但当她看见“创作签约”四个字的时候，一口泡面还是喷了出来。
对面那位则便拨来了语音电话，想要跟吴月详谈。
吴月支支吾吾，说自己信号不好，将电话挂了，还是用打字的方式交流。
泡面也没有什么心情吃了，她只觉得这件事有点缥缈梦幻。
哪跟哪啊，怎么就讲到签约了，怎么就要她当漫画主笔了，怎么就谈到收益分成了。
这人谈事情，怎么进度会这么快呢？
说话的节奏快到吴月的思维几乎跟不上，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消化这些内容。
谈到一半，她警惕地想：等等，这不会是诈骗吧？
可当对方亮出了工号和签约合同时，她才明白过来：我去，还真被漫画网站看中了。
吴月并不着急做这种兼职，可责编告诉她的收益分成实在不容小觑。
上大学的时候，班上确实有同学在网上画漫画赚生活费，但她那时并没有对此有什么关注。
如今这种事，居然会主动找到她头上来。
喝口水，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