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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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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月想象着年少的徐来在浣江里游泳的场景。

    不知他所说的小时候具体是几岁的时候,乳臭未干还是毛头小子,亦或者是青春的中学时期。吴月脑中浮现的身影,大概十五六岁。

    她觉得徐来应该从小就壮实,剃了个干净利落的寸头,然后和他的父亲在江里游了一个又一个的来回。

    对于徐来的过去,吴月所了解的实在太少。她对于他的一切都只是猜想,而所有的猜想要落到实处,只能靠徐来惜字如金式的回忆。

    “夏天游吗?”她问。

    因为她想要给自己想象的画面增添更多的细节。江边的树有没有叶子,脱在岸边的衣裳有多厚,芦苇荡是草绿还是枯黄,这些需要徐来的描述作为支撑。

    她的脑中很盼望着构建这幅图画。

    徐来沉思片刻,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记得了。”

    “嗯?”吴月撇撇嘴,“水冷吗?”

    “不算冷。”

    与后来冰天雪地中的赤膊上阵相比,童年时的浣江是温暖的。

    徐来并不是完全不记得当初的情形,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回忆起来也无非徒增伤悲。

    不过看吴月好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夏泳会在这里,冬泳不在这儿。”

    “季节不同,就会去不同的地方游泳吗?”

    “嗯。”

    “冬泳在哪里呢?”

    “桥洞下。”

    吴月越来越感兴趣,转过身来倒着走,看着徐来。

    她歪头,是可爱的模样。声音上扬,显然是受兴趣驱使:“太阳晒不到桥洞下,不会冷吗?”

    “就是因为冷。”徐来看了眼江面,“桥洞下有桥墩,冷得抽筋了能去抱住。”

    “你会抽筋吗?”

    “……有过。”

    吴月就笑了,徐来看着她,用目光问她在笑什么。

    “幸好在桥洞下,不然就没机会认识你了。”

    徐来:“……”

    他无奈地苦笑,嘴角一扯,也没有反驳吴月。

    要说幸好的事确实有,也确实不少,但每一件都比在浣江游泳抽筋危险严重得多。依旧是不想回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展开了这个话题。

    吴月身后突然有个东西窜过,他一下变了神色。

    “当心。”

    伸出手把吴月拦腰一截,往自己这儿一揽,躲过了一只跳江的狗。

    吴月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自己靠在徐来身上了。

    这人,生得真结实啊。

    老脸一红,她疑惑地抬头问道:“是什么?”

    她能感受到身后有阵风,但可惜后背没长眼睛,所以不晓得那是个什么。

    徐来松开了手臂,吴月便后退一小步,与他一同望向了江面。

    一只拉布拉多正在横渡浣江,而它的主人正在对面拍手召唤它。

    落水的狗,不长不短的毛湿答答地沾在身上,腿拼命地扑腾着,向对岸游得飞快。

    吴月不禁回忆起自己没学游泳时那浑然天成的狗刨泳姿,深感“狗刨”这二字的形象。

    “差点又掉下去。”她踢了踢步行道,又深切感恩,“谢谢!”

    还是不要危险行走了,无论是走在边缘还是倒着走,都具有一定的风险。徐来拉了她两次,可难免她自己作死再摔一次。

    徐来看她一眼,接着往前走。

    吴月走到他边上,与他齐行。个子比他矮了不少,步子也比他小很多。可他走路并不快,所以她很能跟得上。

    在这种步行道上走路,就算什么都不干,就只是吹吹江风,看看芦苇荡,守候即将出现的星月,都是件过分美好的事了。

    不知走了多少公里,走到了一处大的河滩。

    步行道到此终结,再沿河而下,就会是未经修缮的河岸与堤坝。

    遥遥的路灯在高远处照下,把河滩上凌乱的砂石照得亮盈盈,也把河滩上的两人拉出半人长的影子。

    吴月踩在砂石上,感受着脚下的凹凸不平,眼望着河面上月亮的倒影。

    “lune……”她突然想起了白天学到的法语词,这就是月亮的意思。靠着直觉,她的发音也是准确的。将这个简单的词轻念出声,舌尖短拂过上颚,声音干脆又清爽。

    徐来的目光猛然从空洞变得有神,看向站在碎石丛中的女孩。

    她无心之间,喊出了他从前的名字。

    他以为她在叫他,实则不然,她只是在看月亮。

    “lune,就是月亮,对吗?”她问他。

    “对。”他答。

    其实不仅是月亮,是他,也是她。很巧,他们拥有一样的名字。

    这条路没有办法再走下去,河滩的断处树了牌子,写道“游客禁止入内”。

    在吴月之前,实则也没有人想要入内过。

    她看着那牌子边随性一扎的铁丝网,心里发笑:真要入内的人,一掰就能进去吧。

    夜色从朦胧走向深沉。

    抬头就能看见正对着铁丝网的监控,正在工作中的红灯闪闪发光。

    吴月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没有冒这个险的必要。

    可不能再沿着这里走下去的遗憾总要弥补,她便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河滩和江面的交界处。站在碎石上,紧张地伸出了脚,触了触江水,又像碰着火了一般“蹭”地缩回来。

    如此一来一回,三四次之下,两只鞋子都沾到了江水。她又伸出手去,只怕自己重心不稳,一次只敢伸出一条手臂,另一只手为了保险,撑在了地上。

    手指碰到了水,就会笑起来。

    徐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如孩子一样玩闹。

    她走到江边时,他还以为她想跳下去呢。原来不过是想让自己沾沾水罢了。

    吴月蹲在那儿,转过头,喊道:“徐来,你要是掉下去了,我肯定下去救你。”

    徐来微微笑了。傻姑娘,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吴月便又喊:“江里,湖里,海里,任何地方。”

    女孩蹲在江边。

    她说自己是个美术老师,此时此刻,还真像个艺术家。

    月亮的倒影就在不远处的江面上,泛着潋滟光斑的波澜在她身后一层层迭过。她脚下的泥石湿滑又斑驳,却莫名拼接出纯粹的图画。

    她是画家,也是画中的点睛之笔。

    她要是掉下去了,他想,他肯定也会下去救她。

    江里,湖里,海里,任何地方。

    两人再次并肩齐行,往回走着。

    时间逐渐走向深夜,步行道上的人不多了,但夜跑的人还是辛苦地运动着。

    这个夜晚对于吴月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生长在浣江市,工作也在浣江市,可她几乎从来没有这样亲近地与这座城市相贴过。

    触碰到浣江的江水,似乎也是一件太难得的事。

    在这样奇妙情感的触发下,就会说出平常绝不会说出来的话。她从来不善言辞,更不善与异□□流。可对着徐来,却会有想问的事,想说的话。

    大概是知道,他也不善言辞,也不常与人说话,所以在说话这个技能上,她和他地位齐平。

    只有身处在同样的阶段,才能最好地交流。

    从停车的地方走到这里,花了很长的时间。

    走回去,同样需要很长的时间。

    江面上的大桥灯光还在,唱越剧的人和洗衣裳的人却都走了。

    吴月看着地面,和往常的自己一样,一个人玩起了“不准踩砖缝”的游戏。

    徐来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紧张兮兮地一步步迈步。像躲地雷似的,挺有意思。

    她又唱起了歌,是汪峰的《春天里》。

    “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

    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

    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

    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吴月知道。

    江南漫长的夏季就要来临,随之而来的会是一场又一场的暴雨,响彻整个老城区的蝉噪,散不掉的汗,发黏的办公桌,以及啤酒,空调,冰镇的西瓜。

    吴月生在暮春,也许是天生的,就喜欢暮春的晚风。

    风吹拂在脸上,像是把花和草的故事都诉诸于味道。风会告诉人,即将到来的长长的炎热之中,人该如何思念清凉,又该如何收集温度,正如花草在蓬勃生长时之所为。

    要珍惜如今,要活在当下。要爱水和月光,即使它们与太阳格格不入。

    月华如水,波纹似练。

    江岸愈来愈静谧,吴月享受着这样的宁静。

    这种宁静是来之不易的,是她正好碰到了徐来。

    在没有遇见他的久久的岁月里,她连自己该去哪里寻找宁静都不知道。

    可当她看见他坐在台阶上,那样失意地望着月亮时,她的心就在告诉她:那个人,也许会晓得呢。

    宁静的从来不是夜,也不是江或月。

    是一颗缓缓平稳跳动的心脏,遇见了另一颗缓缓平稳跳动的心脏。

    心已经紧张局促了太久太久,所以当它平和下来,宁静也就会随之而来。

    在平静之中,是不必思虑过多的。一切俗世的烦恼都会被冲淡,虽然它们从未消失,但短暂的忘怀已经极为难得。

    吴月走在砖缝与砖缝之间,偶尔踩错一步,对着地面吐了吐舌头。

    也不必思考,踩错的时候,会遭遇什么样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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