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观星
新闻联播结束了,天越来越黑,星星像洒在水里的亮粉,一点一点地浮现。
微弱但可见,张望着遥远的蓝色星球上这些被称为人类的二脚兽。
它们会给人类命名吗,就像人类给它们命名那样?这颗叫做土星,这颗叫做b612小行星,它们会管人类叫做什么呢?
吴月遥遥地想象,也许某个人会被叫做35128根头发的黑眼的双酒窝的两脚兽,而另一个会被叫做光头的独眼的瘸腿的64根胡须的两脚兽。
但她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星星们才不会那么肤浅呢,它们应该不会根据人类的外表来给人类命名吧。它们的目光走了那么遥远,穿越了几千万光年的距离来到地球,经历了宇宙的尘埃与落寞,又怎么会连人类的这一层表皮都看不穿呢?
它们给人类命名,应该是根据心脏的颜色吧。
有人被命名为r151g153b141,因为他的心脏是茶灰色。也有人会是r98g24b100,因为她的心脏是紫色。那么她自己呢?她想了想,或许自己是r0g0b0吧。星星们在这颗蓝色星球上发现她,惊喜地喊道:“天呐,那个人的心脏,就像一个黑洞那么黑!”
从此,她成为了那些发光的星星们津津乐道的对象。它们把观测结果放进了星球博物馆,然后告诉自己的子子孙孙,有个两脚兽,她是000呢!
吴月被自己的想法逗乐,电视台晚八点档播放的狗血家庭伦理大戏也开始唱主题曲了。
趁着心情还不错,她一屁股瘫到沙发上,拿出手机互联网冲浪。
微信未读消息有不少,可她一个都不想管。
她总觉得社交软件上的消息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都是隔了层膜的虚妄,不去搭理才能过好现在的这一分钟。管它什么工作群消息,管它什么业主群消息,反正没有人会找她,不如索性不看。
微博的热搜榜单被娱乐明星霸占,偶尔的几条民生新闻也无聊得很,还不如听楼下那对夫妻吵架有意思。
于是打开久违的小说软件,主页清一色推荐甜宠文,或是标题里就写明了“总裁”/“老公”/“带球跑”的套路文。吴月叹了口气,刚想关闭界面,却瞥见“最新完结”那一栏里,在一众“穿越”或“重生”打头的小说里,有本小说的名字还算简单。
《料青山》。
吴月自认自己的文学素养一般,高考过去很多很多年了,读书时期背过的古诗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能隐约记得这本小说的书名出自哪首词里头。
点开简介,标签一栏写着“乡村爱情”。
反正无聊也是打发时光,她饶有兴致地点开。
沉浸在小说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吴月本想看个一两章,感受一下好不好看,等到周末再慢慢来看的。没想到一看就上瘾,一口气从第一章看到了完结。
从故事里抽身出来,才发现已经十一点。
她摸了摸干涩的眼睛,去冲洗了个凉水澡。一边洗澡,一边在脑海中回想小说里那对男女主角的爱情。
她想,要是自己和女主角一样就好了。
如果她像女主一样,能够靠小说赚到够自己花一辈子的钱,然后去宁静的大山上生活,没有烦扰,有一个很知心的闺蜜,有一家子好朋友,还有个懂自己的男友,那多好。
她很想把这个故事分享给谁,但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一个分享的对象。只好一遍遍地在心里回味着,惦记着。
男女主角的形象,也在她脑中慢慢具像化。
等一个澡洗完,吴月再也忍不住了。从抽屉里拿出闲置了很久的平板电脑,充了会儿电,便点开了绘画软件。
很久很久没有在平板上画过画,拿起电容笔有点生疏,但打完草稿后,觉得手越来越稳。
和看小说时一样,一鼓作气,把这幅同人画完成。
把画画完,已经是深夜。
更深人静的时刻,她自己欣赏了一会儿,觉得画得还不错,便上传到了同人软件上。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阵子她比较喜欢同人,在软件上偶尔传传自己画的同人图。反响平平,她有时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画得不够好。但看到那些热度很高但水平却一般般的画作,她便又会觉得,自己的画没有热度,大概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太冷门,没有同好的缘故。
时常在自信和自卑之间切换,精神时不时疲惫。
后来,她对于这些网络世界的东西的感情慢慢淡了,有没有热度也不大有所谓。反正都是为爱发电,一个人看到和一百个人看到没有差别。
传图,只不过是自己的分享欲实在无人表达。
那就把它交付给一串冰冷的代码,把色彩藏到网页的角落,让它在某种意义上永存。
已经很晚了,再不睡的话,明天一定会在讲台上睡着的。
吴月放下平板,赶紧关灯睡觉。
没想到今晚的第一个梦就和《料青山》有关。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女主角种的枇杷树,看着女主和男主在山上的生活。女主后来还生了个女儿,小团子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在山顶的观景平台上看着日落。
小女孩指着下山的太阳,糯糯地问:“爸爸,那个圆圆的东西是什么?”
男主告诉她:“那是日头。”
不过吴月被闹钟叫醒时,早已经忘了这个梦的内容。
她的夜晚会做很多很多梦,能记得清楚的寥寥无几。
还是很困,闭上眼睛再眯了一会儿,再次睁眼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糟了,要赶不上公交了。
吴月匆忙地坐起来,给自己套上衣服后才发现穿反了。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匆匆忙忙洗漱完,在小区门口买完早饭,公交刚刚关上门,将要离站。
手里那装着豆浆和烧卖的早饭袋被她甩动得剧烈,她朝着公交车狂奔。
停一下,拜托停一下啊!
如果她错过了这班车,那就意味着她要跑着去上班了!不仅如此,也意味着她又会在迟到的边缘徘徊。
昨夜不充分的睡眠让她在跑动中也晕乎乎的,好在公交司机还是在反光镜里看到了追车的她。
车并没有离站多远,也没有驶出车道,靠在边上短暂地停靠,放了吴月上车。
“谢谢!”
吴月气喘吁吁地对司机说。
“快坐吧。”司机用浣江方言回应。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平复着自己过快的心跳。
车辆的川流在她眼前演绎,这是老城区的脉搏,也是浣江市几十年来不变的朝暮。
摩托车的轰鸣从另一个路口飞来,她看着陈放言的摩托从绿灯下飞驰而过,朝着学校奔去。
眼皮子沉重得很,随时都有闭上睡着的风险。吴月捏捏自己的大腿,让自己至少在公交车上保持清醒。
等到了学校的站台,才浑浑噩噩地下了车,跟着上学的小学生大潮一起涌进了学校。
办公室里,孟老师和陈放言正在讨论一道英语题。
小学生的英语题其实并没有多少讨论的空间,无非是孩子们的五花八门的答案实在太搞笑,孟老师便有心跟徒弟陈放言分享分享。
吴月拎着早饭进门,眼下浓重的乌黑让孟老师惊道:“小吴老师,你stayuplate了?”
吴月头脑不清醒,迷迷糊糊地,想不清“stayuplate”是什么意思。陈放言适时补充道:“吴老师,昨晚几点睡的啊?”
“噶”地一声,吴月拖开椅子坐了下来,撑着脑袋小声说:“不算很晚。”
“不算很晚还困成这样?”孟老师扔了包速溶咖啡过来,“wakeup一下。”
“谢谢,没事。”
早饭下肚,不再饿了,但是更困。
上下眼皮在殊死搏斗,早读铃声响起,她实在撑不住了,在办公桌上倒头就睡。
等到再次醒来,居然已经是大课间了。
陈放言乐呵呵地在斜对面看着她,笑道:“吴老师,幸好你前两节没课。”
吴月不可置信地看着手表显示的时间,感叹于在无聊的工作时自己睡眠质量的优越。
“吴老师,还困的话再睡一会儿?这个课间三十分钟呢。”
“不了。”吴月搓了搓脸,感觉眼角沾了点东西,便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孟老师刚上完厕所出来,在洗手台碰见她,也是一脸笑:“小吴老师醒了?”
吴月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嗯……”
“刚才小陈还说来着呢,你第三节有课,打算大课间结束把你叫醒。小陈才来几天,你的课表已经背得下来了。”
“……”吴月尴尬地搓搓眼睛。
洗了个冷水脸,那些因为刚刚清醒而产生的混沌也被清水冲走。
吴月去办公室挑了挑教具,便呆坐着,等下个班的美术课代表来叫她。
她从来不会主动去教室,因她总是期待着某个班的课代表跑来说,下节课他们班要改成语文课或数学课。那她便有了理由在办公室里再呆上几十分钟的时间,浑水摸鱼,等待着放学。
跟那些孩子们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