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师弟
新的一周来得太快，周六周日只有两天，可这样无所事事的两天过去之后，又是与上周几乎没有什么不同的五天。
周一，闹钟响了十三分钟才被吴月听见，她从一场梦中惊醒。
梦里，她明明已经起床过一遍了。梦里的她刚刚刷完牙洗完脸，结果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床上。
被子被她踢到了床下，薄薄的睡衣没能很好地保暖，醒来时，浑身都有点凉凉的。
像是小时候刚洗完凉水澡的夏夜，不那么冷也不那么热，但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种清凉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很能让人清醒，她坐了起来，给自己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很奇怪，明明记得昨晚睡前挑好了，摆在床尾来着，醒来却发现没有。难道挑衣服的记忆也是一场梦，而她当下已经混淆了梦和现实了吗？吴月不知道。她随便穿了点什么，然后洗漱，出门。
小区门口买了份早饭，一个包子一个烧麦，加上一杯豆浆，上了公交车。
因为赶上了公交车，所以她想着今天的时间应该不会那么紧迫了。大概不至于再让她掐着点才进学校大门，孟老师也许也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可没想到老天爷对待她的方式那么奇葩，她难得出门挺早，又难得刚好赶上了公交车，却让这辆十几年都没有出过事故的公交，在红绿灯口被一辆摩托车给撞了。
横冲直撞的摩托载着个头戴黑色头盔的年轻男人，从另一边打着方向转过来，刚好撞到了公交车的前边。司机一脚刹车，吴月差点从座椅上滑下去。
车上的大妈们骂骂咧咧地问着发生了什么，公交车司机无奈地跟乘客们道歉。
“撞了，撞了！”
车上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却哈哈地笑了起来。
摩托车主从摩托上滚下，在地上滚了个顺滑又漂亮的圈。吴月坐在靠窗的座上，刚好看见他危急之时的精彩表演。
她看着他摘下头盔，耍帅似地摸了下发角的头发，扶起地上那辆拉风的摩托。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一种很遥远的熟悉感，没有什么印象，但记忆深处却能找得到关于这个人的片段。
是谁？
好吧，这也不怎么重要。吴月想，一辈子会遇见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大部分人都只是路过罢了。如果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耗费她的回忆的话，那么她也实在太累。就当作没有感受到这一份熟悉，当下的她要做的，是离开这辆公交车，然后再步行到学校。
因为公交和摩托的小碰撞，这一处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十字路口逐渐拥堵起来。
警车很快赶到，登记现场的情况，查看两辆车的车损，并且给司机和摩托车车主定责。
因为两边都是绿灯，现场的人也没有受伤，所以事件处理得很快。公交离开那个路口的时候，吴月也才刚刚来到办公室。
“诶？”孟老师看见推门进来的吴月，奇怪道，“我们小吴老师今朝怎么这么early？”
吴月笑笑：“本来还能更早的。”
进门放下手提包后，却发现在孟老师的办公桌旁，竟然放了一套小一号的桌椅。
她看了一眼，问道：“是有实习老师要过来吗？”
这种款式的桌椅，基本都是为刚刚分配到城东小学的实习老师配备的。应届毕业的实习老师们来到城东小学后，学校都会给他们配备一个老教师作为师傅。在师傅的带领下，逐渐熟悉学校的环境和教学的流程。到下个学期开学，实习老师们才能成为正式的老师。
吴月也经历过那个阶段，也坐过这套桌椅。
“对，一个youngman要来了。”孟老师笑着，“啊唷，前几天我看资料的时候吓了一跳。我们城东小学从来没有过男英语老师，这次来的竟然是个小帅哥。”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沸腾了：“呀？是个小帅哥？照片有没有？孟老师别小气，给我们看看？”
吴月笑着坐下。她对于孟老师口中的小帅哥也有点好奇，不过她并不会跟着其他的老教师们附和。反正都有人替她问了，就没有自己开口的必要。
孟老师拍了拍边上的桌子，一抬下巴：“真的蛮handsome的，有点那个什么…彭…彭于晏的感觉。一会儿你们就看见了。第一天上班，他总不能迟到吧，哈哈。”
“那他姓什么？”又有人问。
“姓陈。叫陈放言。”
“陈放盐？哪个放盐？”
“放出言论的放言。”
老师们讨论着新实习生，而吴月一个人默默嘬着豆浆。
咸豆浆里放了紫菜和虾米，一根蛮粗的管子能保证这些小料和豆浆一起被吴月顺利地吸上。这样的口味，吴月已经喝了二十年了。上大学的时候来自北方的同学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豆浆会有咸的。咸甜之争在宿舍之中打响，一开始，谁都没有办法用言语的描述说服对方。
真正让甜党屈服的，是一杯吴月亲手制作的咸豆浆。她去超市买了材料，带到寝室来，给每一个没有喝过咸豆浆的室友都做了一碗。
鲜美、丰富，味觉的享受。她不用多说一句话，手艺就可以说明一切问题。
从此后，室友要吴月帮忙带早饭时，都会特别说明一句：豆浆要咸的。
喝着咸豆浆，吴月看了看手机时间。
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一分钟，而斜对面那张小桌椅上，依旧没有等到新来的实习老师。
她心中默默地想，啊呀，小伙子，第一天就要迟到了呢。
正想着，身后的办公室门被爽快地推开，有人的脚步声出现在了吴月身后。
她以嘬豆浆的姿态转头看去，看见了一个令自己意外的人。
一个很年轻的小伙，一身爽快的运动装，俊美的五官搭配上不错的身高，引来办公室里每个人的目光。
“老师们大家好，我是陈放言。”
小伙子蛮有礼貌，一进门就鞠了个躬。
“噗——”
不知吴月的哪根神经被触动了，一口豆浆竟然没憋住，哗地喷了出来，吐在面前的地板上。
米黄色的液体中夹杂着零星的紫菜片，狼藉一片。
“！”陈放言也被惊到，漂亮的眼睛忽然放大。
安静了一阵。吴月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开始尴尬，
直到办公室里的一位老教师忽然笑了起来，打趣道：“小陈，你看你长得太帅了，把我们小吴老师帅得吐血了。”
氛围一下子从尴尬转变成了轻松，身为陈放言师傅的孟老师责无旁贷，领着陈放言到他的桌椅上安置下来，再给陈放言一一介绍。
“这个是金老师，四年七班的班主任，数学老师。”
“金老师好。”“你好。”
“这个是杨老师，语文老师。”
“杨老师好。”“小陈你好。”
“这个是罗老师，教音乐的。”
“罗老师好。”“诶诶，好好。”
“还有这个……”孟老师的手指向了蹲着擦地的吴月，“这位是吴老师，跟你一样，都是师范大学毕业的，美术老师，画画可好看了。”
“吴老师好。”陈放言笑着说，目光停在地上那一团身影。
吴月多么希望孟老师能不和他介绍自己。就让自己度过一下自己的这段尴尬吧。她手上拿着抹布，恨不得自己钻进地板里头去呢。
天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了这么丢脸的事。
尴尬癌已经发作，吴月感觉自己一个月内都没脸见人。可又不能不和陈放言打招呼，只好巍巍转过一点脑袋，小声说道：“你好。”
她觉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现在不想和人说话。
可陈放言却没有这个眼力见，不管吴月当下的尴尬，还笑着问道：“吴月师姐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不认识呢……
吴月蹲在地上，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手里。
这小伙子，啧…要她怎么说呢。
如果他不出现，她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他了吧。十几分钟前，在十字路口见过一次，那时还没想起他是谁。可当他再一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搭配上他那特别的名字，尘封的回忆忽然涌上了她的心头。
陈放言。
这人，就是骑着摩托撞了公交的那个人。
也是她大学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开始追求他的外语系小学弟。
救命，有没有人能救救她。她一点儿都不想起来，只想蹲在这里，装作没看见没听见，就这么地久天长地度过这种漫长的尴尬岁月。
小师弟啊，几年过去了，现在忽然又见面，装作不认识就好了嘛，干嘛又要这样……
心累。
怪不得公交车上就觉得他面熟呢。
孟老师发现了窍门：“啊呀，小陈，你跟吴老师认识啊？在大学里认识的？不对呀，你们差两级呢，怎么也认识？”
吴月还蹲在地上不说话，陈放言倒是轻松：“嗯嗯，我当年就认识吴月师姐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巧么。吴月师姐把我忘掉了？”
唉……原本都忘掉了，现在不是想起来了么。吴月撑着地站起来，然后拿着抹布快速地潜逃出了办公室。
“我去洗一下抹布。”
她回避着他的问题。
“好。”陈放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