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姐妹
蝴蝶香奈惠醒来之时已经是六天后的事情了。
“姐姐!”
不知熬了几个通宵的少女带着眼睛下的黑眼圈激动地扑向床铺上较为年长的长发少女,却在半路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停住了。
姐姐身上还有伤,她这样想着。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肺部呢?手呢?”
即使这些伤口的情况不会有人比身为主治医生的蝴蝶忍更加了解,但她依旧忍不住向她至爱的姐姐询问,以期从她的话中得到许些安慰。
刚从昏迷中脱身而出没多久的蝴蝶香奈惠接收到了来自妹妹那一股脑的惊喜、焦急、担忧,还有隐隐的惶恐和后怕。面色依旧苍白的少女温柔地笑了笑,她伸出手,将站在病床前娇小的妹妹虚虚抱在怀里,然后如同小时候一样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感觉好多了呢,多亏了小忍。”
“姐姐”
蝴蝶忍因为蝴蝶香奈惠的伤口不敢抱太紧,她只是轻轻地倚靠在自己唯一的亲人怀中,现在她才真正从失去姐姐的噩梦中逃脱而出。
姐妹两人没有说话,病房内的气氛温馨极了。直到蝴蝶忍感觉到了蝴蝶香奈惠颤抖着的右手。
“姐姐,你的手——”
她猛地一下从蝴蝶香奈惠的怀中抬起头,紫色的大眼睛对上她荡漾着温柔的粉色眼眸。
“嗯,”蝴蝶香奈惠苦笑一声,神情却带着点早已接受的坦然,她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大概不能用了吧。”结合她现在感受到的肺部状态,或许她要退出九柱了。
“”
蝴蝶忍当然明白蝴蝶香奈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奋斗在杀鬼的最前线,只是姐姐的话还是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不禁越发愤恨起让姐姐变成这样的鬼。
蝴蝶香奈惠看着她暗沉下去的小脸和攥紧的拳头,对自己这个严肃认真又好胜易怒的妹妹无奈地笑了笑,尔后转移了话题。
“对了,那个跟我一起的孩子这么样了?”
“啊,七花君吗?他——”
蝴蝶忍被姐姐轻易地转移了注意,正打算说一说雪鸟的情况,就被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打断了。
“花柱蝴蝶香奈惠,主公大人有请,两周之后,柱合会议,柱合会议!”
脖子上套有紫色绶带的鎹鸦,爪子抓着窗台,向屋内的两人传达主公的命令。
蝴蝶香奈惠和蝴蝶忍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慎重。
深冬的庭院里,有蝴蝶在翩翩起舞。
雪鸟踩着木板嘎吱的声音走在回廊上。太阳难得从积着雪的棉被中探出头来,光透过纸窗一行又一行地打印在他的身上,连带着肩膀上粉色的小毛球都渐变出炽白的绒羽,光裸的脚背上更是照出一小片肉粉色框住的光斑。
虽然当时的伤口看上去很是可怖,而且全都在阻碍动作的地方和人体的要害处,头、脖颈、腰腹、大腿足以见童磨下手的狠辣。如果不是雪鸟高出普通人类的身体素质,换一个人来,早就失血过多而亡了。
但即便这样,雪鸟的出血量简直要将他从白鸟染成红鸟,将黑狐狸换毛成红狐狸。可比起肺部中毒、左手粉碎、全身上下多处骨裂挫伤的蝴蝶香奈惠来说,他受到最重的伤害不过肋骨断裂、出血量过大而已。
以他身体的自愈能力,现在伤口里的新肉已经长过四分之一了。
那时他被带回蝶屋,医生定睛一看,这个小伙子除了被面具挡住的脸看不见以外,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处不在滋血的,干脆图个方便,将雪鸟制成了一具狐属的木乃伊。
——毕竟雪鸟现在穿着病号服,只戴着狐狸面具。
虽说身体好了不少,甚至可以继续提刀,可蝶屋的小姑娘们对待病患热心且负责,不但细心看护照料,还会关心病人的心情和精神状态。于是在好不容易的暖阳天,雪鸟就被好心的小姑娘们赶到庭院晒太阳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庭院的回廊边已经坐着了一个穿着粉色和服的女孩子。蝴蝶抖动着鳞翼从她的指间飞走,她转过头带着娴静的笑容看着出声询问的雪鸟,与他同色系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笑而不语。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好一会。
雪鸟虽然出自吉原,对不熟悉的人性子又冷,但多亏母亲的教导,该有的礼仪一样也不会少,所以才会出声询问。见她如此,便当作默认了,径自走到回廊边坐下。
原本好奇地歪着头观察少女的石榴,随着他的动作蹦到他的怀里,碰瓷般倒下,央着他挠挠软绵绵的小肚子。
冬季的庭院是不同于其他四季的味道。气温虽然没有一下子下降到白雪皑皑的样子,但雨后的晨露已然结为剔透的冰果,在太阳的照耀下折射出令人心生暖意的点亮。
回廊两端的少女少年,一个笑着观赏蝴蝶,一个抚摸着自家的小毛团,气氛一片和谐。
可真是如此吗?
单纯观景吸石榴的雪鸟自然是一片宁静祥和,而另一边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依旧是一脸不动声色的笑容,可她频频往雪鸟这边瞟来的小眼神却出卖了她。
抛硬币吧,用硬币做决定,可少女又想,如果抛出反面这么办?必须、必须得说出来才行。
但是少女的嘴巴好像拥有了自己的思想一样牢牢地闭合着,除了转动的眼珠外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她有什么想说的吗?感觉到少女情绪上的焦急,雪鸟如此想。
啊拉拉,拐角处别着紫色蝴蝶发饰的少女望着庭院边那割裂成两个世界的氛围发出感叹。
她摸了摸身后踌躇不前的小女孩的脑袋说:“小穗,茶点我端过去吧。”
听见她的话,小穗把托盘递给蝴蝶忍,仿佛松了一口气:“那、那就麻烦忍大人啦。”
然而当蝴蝶忍接过托盘,转身准备走过去时,一只小手几次尝试伸手最终抓住了她的羽织,小小的力阻挡了她的脚步。
“那个、”
小小的女孩直视着蝴蝶忍的眼睛,犹犹豫豫地说道:“点心是我和小清、小澄一起做的虽然七花先生每天缠着绷带、还一直带着面具,也不说话,有点可怕。但是大家都非常感谢他救下了香奈惠大人,所以、所以”
蝴蝶忍看着这样的小女孩不禁抿嘴一笑。
“我知道了,我会把你们的谢意带给他的。”说着,她拍了拍小穗的肩膀,“去做自己的事吧。”
“嗯!”小女孩原本带着怯懦的双眼这才开心地弯了起来,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蹬蹬蹬地跑远了。
“点心来了哦。”
蝴蝶忍将托盘在两人中间,笑眯眯地说道。
原本还在焦急中的少女一听熟悉的声音,粉紫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不可察觉的希翼看向穿着蝶纹羽织的少女。
师傅!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唤着。
阿拉,像是洞悉了义妹心中的想法,蝴蝶忍再次发出感叹。
她冲着少女点了点头,然后好笑地看着似乎有点木楞的少女刷得一下炸开了几朵代表情绪的粉色小花,然后站起来向蝴蝶忍和雪鸟鞠了一躬,走了。
蝴蝶忍注视着她粉色的身影走远,回过头看向无动于衷依旧自顾自撸着石榴的雪鸟。
虽然并不意外会在鬼杀队见到对方,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她在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的惊讶。
世界竟然如此之小,短短几月她们姐妹就接连着和这个少年并肩作战共同抵抗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上弦鬼,这一次更是从上弦二手中存活了下来。不过想想确是情理之中,当初还未接触呼吸法的对方就与她一起合作斩杀了上弦六之一,这一次居然直面了上弦二。
其资质天赋和她这种身材瘦小,无论怎么锻炼都砍不动鬼的人不同而论。
蝴蝶忍估测着雪鸟只比她矮了几厘米的个子想。
“恢复得还好吗,七花君。”
雪鸟从石榴小肚子上的绒毛中分出注意力,面前的人温柔地浅笑着,只能从细微的角度才能找到那个吉原一战与他合力对抗堕姬时直率利落的少女。
他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
姐姐的倒下,对蝴蝶忍而言不只是唯一一个亲人的情况不明,还代表着她将一个人支撑起整个蝶屋。这六天的时间里,她一直忙于制作解毒剂、治疗姐姐、处理蝶屋的杂务等。不过短短几天,原本还带着许些少年心性的忍就稳重了许多。
收敛自己的惶恐和疲惫,抹去他人的忐忑和担忧,温柔的笑容是比蝶纹羽织更早从姐姐那里继承过来的东西。
“抱歉呐,别看香奈乎那个样子,其实她和做这些点心的孩子一样只是想表达对你的谢意而已。”
这么说着的蝴蝶忍,原本温柔却紧绷的眉眼松懈了下来。
“我也是,谢谢你,救下了我的姐姐。”
作为医生,她自然明白姐姐身上的伤势有多重,不用恶鬼的进一步打击,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就会让一个美好的生命香消玉殒。
所以和雪鸟合作过的她知道在对抗上弦二一战中,年仅十二岁也并不是鬼杀队正式剑士的雪鸟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我不明白,”一直着沉默着的狐面少年终于说话,冷淡的声音被面具压得有些沉闷,“虽然就旁者而言,我只是为你的姐姐争取到一个治疗的机会,作为她的妹妹,你理应谢我。”
“那与此无关的其他人是为了什么?”
蝴蝶忍听着,忽然一笑。她看着雪鸟的目光带着一种属于前辈的包容,即使这条路上她也只比雪鸟多走了两年。
“我和姐姐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约定——以后再也不要让别人遭受到我们曾经遭受的痛苦。作为鬼杀队的剑士,我对你的做法不置一词。虽然放弃斩杀上弦二之后会有更多人受到鬼的迫害,但是此刻作为姐姐的妹妹,我真心实意地庆幸着你的出现和决定。”
“大家想必也是如此,所以并不是无关的其他人。她是我血脉相连、相互扶持的亲人,也是我们仅有的家人。”
蝴蝶忍直视着雪鸟面具上梅红的眼珠郑重地说。
“所以真的非常感谢。”
都说到这份上了,雪鸟自然感觉到来自蝴蝶忍真挚的谢意。他小小的脑瓜里思考着许多问题。
鬼杀队的众人并不是不顾一切地仇视鬼、斩杀鬼的。
姐妹之间的感情不亚于他和母亲。
那么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以成为家人吗?
雪鸟不说话,他掀开面具,露出嘴巴,抽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拿起托盘上的点心吃了一口。
没人任何人看见的脸霎时“不动声色”地皱了一帧。
——好甜。
他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把点心放回小碟子里,端起茶杯和和一口浓茶。
活过来了。
仿佛为了掩盖自己刚刚的小动作,他主动同蝴蝶忍说起更多有关上弦二的情报,以及战斗时的细节。
一旁的蝴蝶忍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尤其是听到某个色彩斑斓的鬼要把自己的姐姐带入(吃了)极乐的时候,实在忍不住跳出一句——
“我一定要为姐姐报仇!”
一直很冷静的雪鸟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不可能的,你太弱了。”
这回蝴蝶忍的青筋不再是为童磨而跳动的了,她手中的拳头紧了又松。
还没等她发作,雪鸟又来一句:“要放弃吗?”
“怎么可能。”
她深呼吸一口气,恢复了“温柔”的笑容,阴恻恻的黑气让雪鸟的感觉直跳。
“就算力气砍不掉,我也会让毒融穿那个下三滥的脑袋!”
这么说的蝴蝶忍终于有了一些以前的影子,她雾蒙蒙的紫色眼睛反着光,少年意气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