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谜语
章觅云有些嫌恶的松开手,司徒盈得到喘息的机会,终于得以抬眼看清许溺的面貌,她一时被他语气中隐含的暴戾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溺在想如何弄死这女人。
或许他周身的气息太过阴郁,谭轻从他身后抬手摁住了他的肩,有意将他拉了回来,许溺从他温暖的掌心里回神,不满的站回他身后。
低声道:“哥哥……”
要不是谭轻还站在他面前,他就决定下一秒就动手把这女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拍。
没想到司徒盈却破口大骂起来,一点也没有顾及自己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还不知死活的乱蹦哒:“你不许喊谭轻哥哥,你这个死小孩,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司徒临池:“……”大小姐,少说点吧。
谭轻却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蹲下身去,司徒盈看着他,竟然还有些羞怯:“谭轻哥哥……”
下一秒,只听见“碰”的一声,司徒盈的脑袋直接被压在地上,砸出一个很大的坑!
这一变故让许溺一愣。
谭轻收回手,拍了拍自己手套上并不存在尘埃,平静道:“我的人,你也敢骂?”
司徒临池已经不忍直视,把头转向一边去。
司徒盈砸得眼冒金星,口鼻流血,谭轻给他一个不算大的教训,没下死手,或者说,他还没想好怎么下死手。
毕竟这女人的脑袋,金贵的很。
死得太快,便宜她了。
许溺扫了一眼章觅云,大概就知道发生什么了,这女人,跟悬空有仇。
只是没想到都末世这么久了,竟然还有喜欢作死的蠢货。
不过,他忍不住笑起来,有些愉悦的眯起眼:哥哥说了,我是他的人。
谭轻起身,对着章觅云道:“嘴封了,吵得很。”章觅云拿了卷绷带缠了她的嘴。事情做完,她有些嫌弃把这东西用在司徒盈身上。
谭轻侧身对着司徒临池说:“现在到我们谈谈了。”
司徒临池无奈道:“谈什么?”
谭轻示意许溺把两人身上带着的所有tre全部收缴,司徒临池身上的黑色大衣同章觅云的蓝色外套一样属于特制,可以装很多东西。
章觅云的蓝色外套上带着的零件甚至可以够他临时拼一把通用的激光枪。
谭轻问得很随意,就像随口与老朋友寒暄几句:“你们来雨泽干什么?”
司徒临池叹了口气:“当然是来抓你们的。”
谭轻听见他的回答,扬唇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很短,转瞬即逝,又回到原先清冷的样子。
“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司徒临池苦着脸:“不敢不敢,谭上校在国联是出了名的聪明……”
他话还未落,瞳孔紧缩。
谭轻突然转身反手就用匕首把司徒盈的手掌钉穿,司徒盈刚刚醒来,立马又被这剧痛痛得昏死过去。
谭轻起身,同司徒临池对立,用眼神示意他。
司徒临池原本还有些发苦的脸色直接变了
许溺把匕首抽出来,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还给谭轻,谭轻收回:“现在可不是在踏月。”
他语气平静,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嘲讽。
司徒临池脸色发白,他知道谭轻什么意思,没了踏月,没了张崇明,他想杀就杀,反正,也不欠这一条人命。
谭轻欠得起,他司徒临池可不行。
他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谭轻冷淡道:“你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吗?”
司徒临池脸色转青,咬了咬牙:“算我求你。”
谭轻不说话。
司徒临池道:“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国际联盟的所有动向和行动方针,你放盈盈走。”
许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倒是没听说过,司徒慎的养子这么护着他的女儿。
谭轻却不为所动。
司徒临池暗骂了一句脏话,郑重道:“我还可以帮你们混进寒山。”悬空从踏月出逃的通缉令国际联盟已经传遍,要求下令严防出入口闸门,悬空一行人物资补给总会耗完,总要去到基地补给的。
可谭轻仍然不说话,甚至还流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
“我以为你很聪明的。”谭轻道。
司徒临池脸色转黑:“你不要太过分了!”
谭轻一本正经道:“没办法,想来司徒大少爷没尝过流亡的滋味,很不好受的。”
许溺在旁边笑出声,哥哥真是,太委屈了。
司徒临池内心挣扎了好久,才不甘不愿的说道:“告诉你目的,行了吧。”
谭轻遗憾道:“其实你要是第一遍就说了这句话,也不必赔上另外两个条件了,不过,我答应了。”
司徒临池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黑,最后气得脸色涨红,不过他没司徒盈一肚子骂人的坏话,你你你了几个字便再也不说话了。
司徒盈的掌心被匕首洞穿一直在流血,司徒临池看着不忍心:“给她包扎一下吧。”
“那是另外的要求了,死不了,放心吧。”谭轻对司徒临池道。
他让章觅云背好司徒盈,章觅云抗议无效一脸不耐烦的背起她,看的司徒临池怕她下一秒就把司徒盈扔在地上。
至于为什么不让许溺去,实在是谭轻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许溺可能会把司徒盈的头给来个360°的大转弯,还是算了。
也是奇怪,明明是个人都看出来许溺并不柔弱,谭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下意识护着他,所以在让许溺自己爬钩索的时候,章觅云是那么惊讶了。
她在一路上对此不知道抗议了多少次,不过结果永远都是一样的,抗议无效。
司徒临池无法,只好一边走,一边去跟谭轻说话,现在司徒盈在谭轻手里,他就算是跑回去也难交差,更何况,他觉得打不过谭轻的。
跟谭轻近身肉搏,他可没有这个选项。
“几天前,国际联盟开了一场例行会议,决定不惜代价捉拿悬空,”他看了一眼谭轻的脸色,可谭轻面无表情,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他只好继续说。
“寻星的基地长向主席申请组建一只专门的清理小队来清理你们。”
“带队的是谁”谭轻问。
“shimmer。”
谭轻终于停下,看起来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其他的话,几个人穿过杂乱的密林,他挑开过于发长的枝丫,轻声道:“到了。”
如果把时间向后倒回一百年之前,百年前的人类绝对想不到他们能建起30多米高耸的城墙,站在城墙下的人类,在这庞然大物前如同一只蚂蚁。
渺小与伟大,蚂蚁与大象,有衬托,才显出真实。
谭轻凝视着这巨人一样的城堡,虽然已经算得上残垣断壁,闸门已经破开,在无人处疯长着的菟丝花缠绵悱恻地倚在整座城池上,仿若是对此最后的温情。
被雨打湿贴在旗杆上的群星旗凄冷地昭示着这片曾经是人类拥有的土地如今已经彻底沦陷在怪物的天堂。
谭轻在雨幕中注视,想起一个人。
那天的记忆已经略微模糊,可与张崇明私语的话却依然如同昨日。
张崇明四十不惑,同谭轻一同坐在瞭望塔上,月亮近在眼前,如银盘,如白玉,过于圆满,也过于寒凉。
张崇明有着一张非常和善且亲切的脸,无论同什么人说话,都让人很有好感。
他如同对自己小辈一般闲话家常:“听说今天你又在防御部打人了?”
谭轻彼时还是一个刚刚成年,行事更加随意,他还没有遇见章觅云,也还没有遇见关长迎,更没有遇见钱虞。
发小秦随也还刚刚考上防御办公室的文员,天天守在电子打印机面前。
世界已经变了,成年意味着要承担很多多出来的责任和压力,对于当时的谭轻和秦随而言,进入防御部能称得上是非常好的岗位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此心生敬畏。
他说:“他们该打。”
他有些冷漠:“浪费基地资源。”
张崇明笑了:“那什么才不算浪费资源呢?”
谭轻思想上的偏离已经初现端倪:“有些人到死都在为了生存而斗争,可这世界上偏偏有一些蛀虫,拿着别人拼死拼活换来的资源肆意消耗,恶心。”
张崇明揉了一把他的头,有一声很轻的叹息。
“阿轻。”
谭轻侧头去看他。
张崇明正色道:“人的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们人是无法决定的的。”
“有些人选择了渺小,有些人选择伟大,可伟大与渺小是相对的,强和弱也是相对的,索取与给予也是相对的,踏月这么大,有人冲锋在前,也就会有人龟缩在后,不然就没有踏月了。”
谭轻冷声问道:“难道就仍由这些龟缩在后的人永远龟缩在后吗?那些冲锋陷阵为了踏月而战的人如果需要用龟缩在后的人才来衬托的话,那这份意义,不要也罢。”
张崇明被他这番话弄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瞭望塔上回荡,有人听到了,有人没有,可大家都愿意抬起头往瞭望塔上看一眼。
因为那晚的月色,真的非常美丽呢。
张崇明说:“世界有他自己的能量守恒定律,有人输就会有人赢,有人冲锋就会有人退后,进退得失,都不是人类能够说清的东西,不过,守恒守恒,一切的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混沌,那是全人类共有的,无论是生存或者死亡,都无法磨灭的东西。”
谭轻问:“是什么?”
他收回视线,又在心里问自己,是什么?
那个没有回答的谜底再也找不到回答的人,张崇明给他留下的,还真是世纪迷题。
许溺站在他身边,偏头去看谭轻的侧脸,弯了弯唇。
如果有一天谭轻能够也同许溺讲起这个谜语,也许许溺能一语道破也说不定呢。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蓄能站。
原本拥有的光与影也开始渐渐消失在虚无里,转身即是黄昏。
看雨泽这个样子,里面基本已经是异植的天堂,只能去找原有的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是给生存的人保留的最后一条防线,如果基地陷落了,它就像一个防空洞,可以让人们躲过灭顶之灾,保留给自己一个活着的机会。
尽管在异植攻击占据的地方逃生希望渺茫,可国际联盟的人永远都有这样的幻想,明知绝境之后仍然是绝境,还要去博一线生机。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用十万人换一万人,用所有的精英换寥寥无几的普通人平安。
谭轻有些时候真的非常不解,在他看来,精英保护的普通人也许还在这个遍地荒芜的世界活不过三秒,可他们偏偏要去做无谓的牺牲。
在真正的弱肉强食规则下,那些举动和救援,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这个世界已经明晃晃的再告诉所有人了,光是依靠别人是活不下去的,为什么国际联盟的人都不明白呢?
谭轻对他们的答案永远都不懂。
司徒临池站在他身侧,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断壁残垣和谭轻,他心如明镜,他也许是想起来踏月了,毕竟谁都知道踏月是全城陷落,无人生还,地下通道锁死,完全无法打开,不知道是不是也拜谭轻所赐
谭轻问他:“地下通道入口有什么?”
司徒临池想到这里就有些郁闷,猜到谭轻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说实话,我只是奉命办事,盈盈接了基地长的命令,要到雨泽来取一样东西,我们准备从地下入口进去的,但那地方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变异红火蚁,我们单独应付不来。”
“什么东西”谭轻转向他,却并不去纠结那些红火蚁,“司徒慎舍得派他的宝贝女儿来取?”
司徒临池无所谓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负责来保护她的,我劝过她的,不要一个人闯进来,可她偏不听我的,执意要进,我没办法只好跟着进来了。”
谭轻的视线有一瞬间很晦暗,但也只是一瞬间,司徒临池感觉到的时候,他目光依然别无二致,如同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没什么惊得起涟漪。
“那就只有这个臭女人知道?”章觅云在一旁听他们的话忍不住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只有你和进入雨泽,你要是真的这么有本事,也不会被我们抓住吧?”许溺笑道。
司徒临池却一句话也不说了,他的眼神里有一瞬间显得很冷漠,也很黑暗。
他的话全部都是漏洞,先不说司徒慎只排了两个人,这两个人还是自己的孩子,亲生的,名义上的,损失了谁代价都不一般,更别说雨泽的污染程度和基地陷落要面临的危险,他们两个人也应付不来。
谭轻慢悠悠道:“我一直以为司徒基地长的两个孩子关系很好。”
原来是他看错了。
司徒临池也没那么照顾他这个妹妹啊。
他思绪一转,道:“带我们过去吧。”
司徒临池爽快答应,带着他们绕了一圈,又是满目浓荫,司徒临池停住脚。
几乎只余气音,他道:“看见了吗?”
几个人都安静下来,红火蚁密密麻麻的爬满整片地上枯木落叶,里里外外,远看像是红色的岩浆从那巨大腐烂的洞口缓缓流出,这一地的景色几乎像是一个隔绝开来的异空间。。
许溺嫌恶心,章觅云移开视线,不看了,那么大一片,想都不想,肯定有蚁巢,而且,还是很大一个蚁巢。
谭轻收回视线,眼睫颤了颤。
“看见没,那枯木下面,压着的就是电子锁。”司徒临池道,“密码应该也没变,国际联盟的通行密码,打开就能进去。”
所以解决红火蚁就成了关键。
可这东西并不好对付,红火蚁的觅食能力强,活动空间大,而且变异后不需要在□□期甚至都能够低空飞行。
谭轻低声道:“给两只tre。”
司徒临池很遗憾回答他:“我试过了,没有用,他们逼不走。”
许溺递给他几只原先从司徒临池身上搜来的tre,紧接着毫不犹豫的摔进蚂蚁堆里!
司徒临池瞳孔猛缩,只看见试管碎裂,原本进进出出的红火蚁群几乎是疯一般的朝着试管落地的地方爬去。
谭轻从外套内侧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暴力踩断挡住视线的枝丫,点了把火,树枝再怎么进化,也还是树枝,火很快燃起来,谭轻抬手轻松一扔,带着火焰的树枝燃起来很快消失在其中。
司徒临池急急道:“你这样也烧不……”
不对!
他转过头,几乎是震撼的看着红火蚁的底部,在空隙中,窜出绯红的火焰!
原本成千上万的红火蚁在烈焰中几乎是在死亡尽头处尽情舞蹈,冲向tre的贪婪脚步看起来更像一场义无反顾的决然赴死。
高高窜起的火舌席卷过地面带去热浪,司徒临池移开眼,有些复杂的盯着火光下谭轻沉冷的侧脸。
他最开始还以为,谭轻是想用tre把红火蚁吸引走,没想到,原来是想一把火烧干净。
做事不仅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而且脑子好使的很,就这样看了一眼,对策就是一瞬间的事,司徒临池不由得想,怪不得踏月的基地长如此重视他,怪不得被称作踏月基地的战神。
他突然又想起踏月陷落的事,原本他并未将踏月陷落悬空出逃的事格外上心,司徒临池觉得死了一个人,和死了一座城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消极的想,因为世界依然是这样,除非出现能够拯救整个世界的转机。
然而他并没指望这世界会有什么人类的转机,早就已经被放弃了的生命,谁也救不了,包括神。
可他现在觉得他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对。
至少谭轻让他觉得,踏月应该是完完整整安然无恙的。
他有些好奇。
“踏月陷落的时候,你有想过救人吗?”他非常冒犯的问了。
空气一下子就冷寒下来,连滔天的火舌都似乎逼退不了。
谭轻很慢的转过来,脸上的表情从沉冷极慢地转变为令人胆寒的似笑非笑来,他轻声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救谁?”
章觅云害怕这样的谭轻,谭轻虽然并不怎么喜欢笑,却几乎不会这样,让她觉得害怕,甚至是有些恐惧。
她会想起踏月陷落那天的他,对于所有人来说,踏月陷落的那天,都是噩梦。
许溺却不由分说的抓住他的手腕:“哥哥。”
腕上传来细腻的触感,许溺的手指有些发凉,谭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冷下脸来:“不该问的,你最好不要问。”
章觅云暗暗舒了口气,司徒临池自觉收口闭嘴,走上前去,火势已经开始减小,许溺忽然想到:“这样会不会烧坏电子锁?”
又想到作为逃生通道,应该不会一把火就烧没了。
红火蚁是烧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土地,司徒临池走过去蹲下身,有些无奈的对着许溺道:“你……能帮忙扒拉一下这堆土不?”
许溺看了一眼谭轻,许溺上去擦开表面的焦土和灰,银白色的金属板很快显露出来。
“你点一下那个屏幕。”司徒临池指示他。
许溺指尖触了触透面板,跳出来固定制式的电子密码界面。
“密码是00420。”
界面显示密码解锁,许溺和司徒临池起身,几个人往后退了推,只听见很缓慢的一声咔擦,银白金属板破土而出,掀翻改在上面的焦土。
入口不大,只能够容许两个人一起通过,往下是阶梯,只有天光在入口留下一些,便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五个人,谭轻和司徒临池一起,许溺在后,章觅云带着昏迷的司徒盈依次往下。
只是刚下去,入口自动关闭,谭轻立刻看向司徒临池,目光冷厉:“我不记得地下通道可以自动闭合!”
司徒临池也很突然:“不是我干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说话了,司徒临池让许溺找出自己带来的照明仪,许溺刚抹开开关,立刻停在原地。
所有人都停住了。
微亮的光束在黑暗侵袭的地下形成直线,明晃晃的射进水里消失不见。
谭轻的军靴已经碰上浸水的台阶,幽波晃荡,他收回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