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算账
采桐一怔, 刚鼓起来的信心,已经消了大半,却犹自强撑着道:“您不能发卖我。”
司明玉“扑哧”一声, 像是觉得他很好笑似的。
“你在金平侯府那么多年了, 虽然规矩学得很差, 但至少也应该知道, 契在哪家,就是哪家的下人,生前死后都一样。你随王夫嫁来时, 是过了契的,如今便是我晋王府的人。我嫌你很不好用,打算发卖了你,应当不用同你商量吧?”
采桐倒真没想到, 这往日里纵情声色, 回家常常一身酒气的小王女,今日头脑竟这样明晰,油盐不进,偏她说的全是对的,半点也糊弄不了。
他不由得就慌了神,素日的骄矜也给丢了,慌得去寻向晚。
“公子, 公子您快替我求求情。”他膝行上前几步,“您知道的,我这些年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要让小王女发卖我。”
向晚对上他的目光,神色一闪, 现出些许迟疑,却被司明玉轻轻一掌,按在肩头,硬生生将他按了回去。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府里当家做主的是谁,你瞧他做什么?”她和颜悦色地看着采桐,“往日该你伺候的时候,没见你心里念着王夫,这会儿轮到求情,倒想起他来啦。”
“……”
采桐瑟缩着肩头,头发在磕头时早散乱了,此刻形容枯槁,狼狈至极。
司明玉只一抬下巴,“带下去吧,留神着点。”
临夏与另一名婢女一同将他架起来,手像钳子般牢牢的,容不得他挣扎。
他被生生拖起来时,死死盯着司明玉,“我只不过是给他出了主意,到底不能绑着他走。决定是他自己做的,青楼是他自己进的,你只拿我出气,是什么道理?”
一旁的向晚听见了,身子颤了一颤,无声地向椅子里靠去,一言不发。清瘦的身子像陷进了太师椅里,越发显得单薄。
然后,就听司明玉朗然笑了一声:“他是我的夫郎,你是什么东西?”
“……”
采桐被强行带下去前,通红着眼睛嘶喊:“若是我家正夫知道了,必不肯与你善罢甘休!”
司明玉只轻轻一哂:“笑话,那老东西,我不和他计较都算我立地成佛了。”
眼见得他被扯着走远了,连喊叫声也听不见了,她才扫了一眼厅中,淡淡道:“出云,你过来。”
那小侍人麻利地就到了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怯怯道:“奴知错了,求殿下不要将奴也卖了。”
“……”司明玉多瞧了他一眼,“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奴也一同带着王夫去青楼了,奴没能护好王夫,自当领罚,只求您不要把奴赶出去。”
司明玉还没说话,袖子就被向晚极轻地扯了一下,“妻主,我原不要他同去的,他实是好心来照料我,他年纪尚小,你能不能不要罚他?”
她来回看了看这两人,忍下了一丝笑,心说这对主仆,性子倒当真是般配了。
“你是在院子里伺候的?”她冲着出云问。
“是,奴是院里粗使的,平日做些洒扫浣衣的活计。”少年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上不得台面的,让殿下见笑了。”
司明玉轻轻笑了一下,“无妨,往后就上台面了。”
“……啊?”
“今日之事,原不是你能左右,你能有心护着主子,该奖。既是采桐被我发卖了,往后你就近身伺候王夫,怎么样?”
出云几乎惊呆了,愣了片刻,才“砰”地一声叩了个头,欢天喜地的,“多谢殿下恩典,奴往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王夫,绝不敢有半点轻忽。”
司明玉忍俊不禁,挥了挥手,“行了,进屋伺候的第一天,别给自己脑袋上磕出个包来。没事了,都下去吧。”
眼看着下人依了吩咐,转眼间散了个干净,她才站起身,朝向晚一伸手,“现在,该算咱们之间的账了。”
“……”
向晚让她牵着,一路回到院子,夏夜里虽仍旧是热,比起白天的暑气,倒多了几丝夜风,吹得人发丝轻动,心里也跟着飘荡,落不到实处。
今日的司明玉,实在是与以往太不相同了。
院中下人也不知是得了谁报信,躲得一干二净,人影也瞧不见一个,他就这样被司明玉拖着,毫无反抗地,走进了他的卧房。
直到房门被妥帖地关上,他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声道:“你进来做什么。”
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小动物被大老虎吞吃前,象征性的挣扎。
司明玉却笑出了声,歪头看着他,“你不喜欢这儿?那去我屋里,也行。”
“……!”
向晚强撑着的冷静立时就绷不住,脸红成了一片,低低骂了一声“登徒子”,脚下却并不后退,只静静地站在原处,像是认命一般。
不然还能怎样呢?有些事,原该是昨夜就发生了的,只是他恼她非要借酒才敢有所动作,硬生生将她推出了门去。
他想起今日在潇湘馆里,司明玉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耳根热得厉害,心忽然一荡,忍不住跳快了两分。
这多等的一日,仿佛……也很值得。
一晃神的工夫,司明玉已经走到了他近前,望着他,低声在笑:“这时候还能分心,真有你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只低着头,不说话。
按照从前奚伯伯的教导,这时候他该主动替妻主宽衣,温柔逢迎,用心侍奉,说是女子都喜欢主动的,能将人伺候妥帖的夫郎。可是……
他手指藏在衣袖底下,微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勇气抬起来。
说是一回事,当真做又是另一回事,实在是羞人得很,尤其是面对司明玉这样流里流气,总爱取笑人的混账。
他心里正挣扎着,忽听眼前人问:“想什么呢,该不是在心里骂我?”
他一惊,心说怎么连这都让她猜去了。
本能地抬头,就对上了她含笑的目光,仍是平日里悠闲散漫,凡事都不上心的模样,但眼底里却暖得很,甚至有些灼人。
“你昨日对我说,酒后的话不算数,让我酒醒之后再亲口对你说一遍。”司明玉定定地看着他,高高扬起的唇角就落不下去,“夫郎大人,今天可不会不认账吧?”
向晚的心猛然一颤,脸上烫得快要烧起来了,让她这个新鲜称呼搅得,身子泛起一阵异样的酥痒,难受得紧。
他心里暗道,偏就她一天天没个正形,怪花样多得很,怎么就至今都没让人打死。
脸皮却薄得很,接不了她这浑话,只偏开头去,欲盖弥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忘了。”
话音刚落,自己也觉得不像个样子,怎么听都透着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气息,糟糕得很。
果然,对面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又挠人,像宣纸撕开了的毛边,烦人得很。
向晚刚要恼,却见司明玉上前一步,贼手不由分说,就揽上他的腰。二人蓦地靠得极近,几乎是紧贴在一处,正值夏日里,体温相触,黏黏糊糊的,让人心里像有蚂蚁在爬,心烦意乱。
司明玉的气息扑在他颊边,像带着小钩子,勾得他耳廓滚烫,酥麻难耐。
“阿晚,”她轻轻吻着他耳垂,声音绵软,“我最喜欢你,自始至终,我心里都只有你一个。”
向晚忍不住在心里道,就她一张嘴不老实,油嘴滑舌的,从他们初见至今才多久,哪里来的什么自始至终?果然还是青楼里耳濡目染的毛病。
然而耳垂这样敏感的地方,就被她含在嘴里,像是魂儿陡然被提到了半空,无依无靠的,落不到实处,整个人难受得厉害。
他忍不住轻喘一声,身子一软,就倚在了她的身上。
司明玉牢牢地接住了他,在他额发上轻吻,像是在安抚,手却不安分地四处滑动,但凡所过之处,都是星火燎原,让人逃不开也避不了,只能就地投降,让她焚尽了身子才算罢休。
“阿晚,”她在他耳边含糊道,“你的侍人,今天让我给罚了。”
“……”
向晚无所适从,亦无话可对。
此刻突然和他提这个,是什么用意?难不成,她雷厉风行地发落完了,还想回过头来再问问他的意见?
就见司明玉轻轻一笑,手指已经攀上他的衣带,声音微微沙哑,透着变本加厉的旖旎。
“那就由我来伺候你宽衣,好不好?”
“……!”
向晚已经烧了起来的脸上,更添了一重火,她的声音就像春雷,从他的脑海里滚过,滚得万物苏醒,蛇虫惊动,草木纷纷破土而出。
但他羞得厉害,手上仍是本能地挡了一下,在她胸前轻轻一推,叱道:“在胡说些什么。”
司明玉的确没有再碰他的衣带,却是一弯腰,轻轻巧巧地就将他横抱起来,不由分说,也不容挣脱,径直就朝床的方向走去。
“既然不喜欢我伺候的话……”她拉长了音调,唇角一挑,“那我们就好好算账,乖乖受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