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只是舍不得你
小路苦笑，难掩伤心之意。“这么急吗？”
“什么？”还没等陈楚凡反应过来，眼前人便倒在他怀里。
“既然如此，我也投怀送抱一次可好？”小路借着醉酒，在陈楚凡身前轻呢，喃喃自语。
陈楚凡原本发懵的大脑瞬间清醒，他非常理智地想要推开小路，奈何她似铁了心要缠着自己。于是他用双手托住小路，将自己的身体与她凌空隔开。
“小路，这是何必呢？”
“楚凡，我只是舍不得你。”
我只是舍不得你，总是时时想起你。
我只是舍不得你，明知你已不在我身边，我却还要自欺欺人。
我只是舍不得你，自己并不幸福，只能装作有了新欢。
现在，我想放下所有伪装，卸下所有盔甲，与你同享片刻的温存，哪怕是最后。
晨光乍泄，小路在半明半寐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感到窗外的天光有些刺眼，原来是窗帘没有拉紧。
她缓缓起身，看到自己完整地躺在床上，衣物都没有更换。她所在的场所并不是她熟悉的楚凡的房间，而是其他客房。她便知道昨晚大概是怎样收场的了。
有些羞耻地蒙了蒙头，小路再次从床铺里爬起来。
下床时，她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份合同，打开来看，是一份陈楚凡署名了的草拟转让书。
陈楚凡竟然将开物大厦的部分产权赠予自己让路家用来支付尾款？
小路惊呆了。
这是愧疚？是补偿？还是其实，他不想再与自己有任何牵连？
这些年来，旁人不知，但小路知道，是陈楚凡一手把开物大厦管理得井井有条。他兢兢业业，从未抱怨。他辛苦付出，从不居功。
在她看来，开物大厦是除念微之外对陈楚凡最重要的。
不，如今不是这样了。它只不过是一份产业而已。
他用心打理，是为了更好的守护。
从前，对于陈楚凡来说，守住这份产业莫过于人生大事。现在，他明白了生命中不可用价值去衡量的人事。那么物品就显得能够等价或者非等价地被交换了。
小路拿着那份协议，心中苦涩良久，随即笑了。她拾掇好仪容，离开酒店的时候，依然靓丽无比。
此时的陈楚凡，刚下了高速，正开往中州市中心。
他下定决心，用自己公司的资金帮助路家渡过难关，如同割袍断义。
没有跟父亲商量，也没有过多犹豫。
他只想飞奔到那里，找他最在意的人。
“哈哈哈，我在拼多多上下了好几单热带水果，等你哥回来，叫他帮我们做水果餐。”吃完早饭，泽希帮着念微梳头，分享着自己高性价比的购物快乐。随即又像哄小孩似的说：“微微，待会儿到工作室，我还要帮你温习功课呀。”
许怀义边洗碗边哼着歌曲，有以茜在身边，他做什么都嗨。
以茜在整理餐桌，听到那熟悉的曲调，站在桌前看着许怀义发呆。
似曾相识的场景，曾是她儿时向往的和谐安稳。
念微照着镜子，仔细瞧着自己的面容，然后轻声道：“希希姐姐，我好久都没有认真看过我自己了。”
“如今沉冤昭雪，微微你心里的巨石可以落下了。”泽希安慰念微的同时，不禁慨叹：“欸，如果时间能够治愈所有的伤痛，谁会纠结着过去，不愿放下呢？”
“这是人身伤害，不可逆的。”念微垂眸，神色黯然，她不想用自己的幸存去比较路路的丧生，更不想用伤残的身体去思考时间的尺度。
泽希俯身，将念微扎好的马尾挂到她肩前。“姐姐相信你能够越来越好，就如相信童童那样。”
“希希姐姐，我觉得你和以茜姐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很有道理。”念微顺着泽希的安抚回应她：“这世间绝大多数苦难，都是人祸。”
未等泽希再次回复，念微自己补充道：“而很多人祸，因为肇事集团的强大，成功脱罪，我们无处伸冤。”
“真相大白时，罪恶将无处遁形。”泽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到念微还是个孩子，她只能往好的方面引导。
“可那些没能大白的真相呢？是不是都要掩藏在无尽的黑暗里？”念微自然而然这样发问，是因为她与路路险些没能洗刷冤屈。
泽希陷入了沉默，良久，眼角有泪光泛出。
“那些秘密不是被时光掩埋了，而是内情石沉大海了。”
没有人会去在乎，含冤的人们，是生是死，亦或生不如死。
没有人会去在乎，所谓大难中活下来的人们，是怎样一种活法。
没有人会去在乎，那些饱受伤害无法复原的人们，该怎样重新活着？
这是不能开口的话，她埋藏在自己心中，在痛苦折磨时，在夜深人静时，默默疗伤。
扛下一切的，终究是自己。
到工作室之后，三人各自忙碌着工作，念微在小隔间里自学文史知识。
让创伤应激反应严重的念微重新拾起课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意味着，看到它们，就想起昔日健全的自己。
很长时间里，念微都不曾再碰过自己的书房。里面的东西都被尘封了。她痛不欲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和路路一同死在了过去。
因为泽希是历史系专业出身，所以她拿了一些通识类文史书目给念微看。其实对泽希来说，这同样不容易。去扒拉曾经所学，而那些东西原本是预备着让自己成为高校教师的。她曾深深耕耘、无数个从早到晚图书馆爬格子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人生被改写，还带着一身的伤痛。
想到这里，泽希长叹一口气，从办公桌前的简易文件架里拿出几块芝士饼干，去到小隔间，照看念微。
“希希姐姐，谢谢你。”念微还是那样非常讲礼貌，泽希反倒是不好意思了，童童出事之后，她跟母亲有时候会被逼到爆粗口。
这一瞬间，泽希忽然意识到，念微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坚强。
念微用右手托着，左手撕开饼干袋，拿出一片薄芝士饼干，塞进嘴里。她咀嚼了两口之后，对着泽希接着道：“那件事发生之后，再到我醒来，再到我意识到自己变成残废，很久很久，我都没有任何欲望，除非求死也是一种欲望，那我大概是有的吧。”
泽希察觉到念微想要倾诉什么，所以便不吭声，只听她讲。
“可是后面，哥哥始终不放弃，带我去全国各地求医。就算我不想吃，也得多吃点，才有力气跟着哥哥。哥哥成了我的主心骨。我变成了一个抓着他不放手的小孩。我很怕的很怕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我知道哥哥也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我比其他的受害者幸运一些的是我的家境支撑得住，能够保护我余生无忧。然而这样的伤残，我宁可不要。”念微说着说着，平静就难以维持了。
“希希姐姐，我知道你懂我。因为你懂童童。但是我想，或许我比你更懂童童的痛苦。只是他太小，没有意识到这些残忍意味着什么。”
“微微，姐姐懂你们，比你理解得多一些。”因为念微还不清楚在童童跟自己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泽希也不想告诉她，让她看到更多的阴暗。
“希希姐姐，你看，我现在能从容地吃下这块饼干，能够享受这个味道。对旁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零食，对我来说却是：我还能吃，至少我还活着。”
听念微这样说，泽希更想哭了。
“希希姐姐，你别难过，我说这些，是想让你跟哥哥放心，我已经很努力接受自己变成这样的现实了。哥哥看到我的时候，是一个开开心心吃嘴的妹妹，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如果哥哥放下了我的负担，他就能飞向更广阔的天空了。”念微一点一点吃完饼干袋里的片片薄饼，轻柔的笑意里带着伤感的痕迹。“我不该再拴着哥哥了。”
“傻孩子，我和你哥都愿意好好照顾你跟童童。”泽希眼角的泪水不争气地往下掉，她赶紧扭头抹了抹眼泪。“坚持治疗，会有更大的希望的！”
“嗯。”念微用劲点点头，然后自顾自惊讶了一下：“欸，姐姐，我的脖子好像又灵活了些！”
“真的吗？那太好了！说明聂老师跟陈大夫下那么大力气给你们治疗，又出效果了呀！”泽希想起昨天，聂医生专门抽出半天时间给念微跟童童，除了耳针、头针，还应用了脊神经牵涉疗法，每个人都治疗了两个小时，整整四个小时下来。
念微仰头，嘟着嘴：“所以，姐姐，如果我没有进步，我会觉得对不起你们、所有没有放弃我的人啊！”
“你呀，我的小可人！”泽希看着念微清纯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蹭蹭她的发丝。
陈楚凡回到小别墅，取了几个快递，进了客厅，就看见泽希留给他的便笺。
“嗨，亲爱的，等你给我们做好吃的哈哈哈！”
拿出一堆黄黄绿绿的果果，陈楚凡莫名觉得好笑。他偷笑，嘴角轻抽，却感到很幸福。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很快，转眼间冰箱里大多数食材都变成了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被摆放到餐桌上。
得知陈楚凡在家中做大餐，许怀义迫不及待想要赶紧回去，以免又在工作室吃面条。
忙完了一上午，四人一同回去，打开门的瞬间，就听到一声“surprise”！
小碎花从天而降，落到每个人头上、肩上，有的往下滑了滑又附在了背上。
“哇！”“我的天啊！”念微与泽希先后惊呼。
“楚凡你变了！”以茜喊道。
陈楚凡心下一惊，许怀义看向以茜，只听她补充道：“变浪漫了！”
“哈哈哈，你可真幽默！来啦，我准备了大餐！”
餐桌上，有番茄意面，有炒年糕，有黑椒牛柳，还有炸鸡排、土豆泥等等。
就连青翠欲滴的上海青都一同摆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