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杯奶茶的误会
所以目前，每个周末的夜晚，泽希都会与小侄子同住，让妈妈好好休息一下。
童童已经被悠睡了，泽希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床上。她没有困意，拿着手机随便刷着屏幕。点开微信，看到以茜发来的信息，说是那个叫念微的女孩，也就是陈先生的妹妹，在家里大发脾气，砸了很多东西。保姆阿姨非常担心，才紧急联系陈先生，叫他回去帮忙。
泽希回复以茜，让她告诉她的朋友陈先生，等到他妹妹情绪稳定，再设法过来看看。如果有需要，在工作日的话，她们也可以一起去省城探望。
礼拜六礼拜天的上午，泽希跟着母亲带着童童连着去了两场教会祷告。有教堂祷告还有团契祷告。童童出事这么久了，家人没有放弃，康复大夫还在尽力，而教会也一直帮着祷告。月如一日，年如月。
也正因为那些好心人的存在，温暖着泽希一家。漫长痛苦的煎熬有时会在某些瞬间变得热泪盈眶。
下午，泽希会把童童包裹得严严实实，像母亲那样把他抱在肩头，前去康复。通常，她只用带童童去按摩大夫那里。至于医院，大都是父母带他去。
市里对脑瘫儿童的治疗有一定补助，但是这个补助必须花在定点医院的选定项目上，而且需要住院才能报销。
可是医院对脑瘫康复没有特别手法，只是常规的训练，效果并不好。更何况是因为事故损伤导致的脑瘫。泽希看过几次，无非就是护士领着童童做一些机械式的拉伸延展动作。
这两年来，泽希也认识了不少脑瘫孩童的家属，但凡家里多点渠道，都不会让孩子在医院里耗着。但凡穷点的，也掏不起大医院的复健费用。在专门的康复机构，包括康复医院，每年治疗费少则十几万多则几十万。
中轻度的脑瘫患儿，特别是那些最起码能够站立的孩童，在三四岁以后可能还会进入特殊教育学校，开销更大。
童童经过一年多的全国求医，难以治疗，最后又折返回家，在本地寻求康复。
正是因为在与父母交替陪伴童童寻医的过程中，泽希遇到太多伤病者，才想要成为一名关怀师。重症之人大都活在极其残忍的折磨与极端残酷的无望中。
起初，泽希是打算转行学医来着，毕竟看护童童是重任，父母年纪大了，也需要护理。但是家里直转急下的经济状况，容不得她如此做。好在，有以茜等好友的帮助，几人商议之后，决定利用她们各自的专业，进行优势组合。
希未工作室就是这样来的。
稍微有了些收入，业余还能帮着家里照顾童童，平日里还可以看一些医书，泽希对目前的状态，已经很满足了。虽然绝望是常态，但是总要让它生出希望来。
也是因为在关怀老人还有陪同童童进行穴位按摩治疗的过程中，泽希接触了不少中医外治的法门。她对全息治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童童此刻躺在按摩床上。他孱弱的身体是瘫软的，颤动的长睫却诉说着他的渴望。若能复原想来也定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宝宝。
老大夫在用心地按摩着童童的双脚，推、揉、按等各种手法来刺激穴位。这就是童童目前采取的治疗方式，使用手足全息、穴位反射区进行康复。
这位老大夫姓唐，曾上过中州电视台的专访，是远近闻名的民间康复高手。慕名而来的病人很多，口口相传唐老先生妙手回春。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唐先生就开始自学足部全息疗法，辅以手部、脑部穴位治疗，随后三十余年坚持不懈实践全息按摩。
其间，唐大夫接诊疑难杂症病例不计其数。单是失语症这个病种，经过长时间的按摩治疗，便有数十个孩童语言能力得到恢复。还有七八个脑瘫患儿在唐大夫师徒的治疗下基本康复，创造了奇迹中的奇迹。
童童在做治疗的时候，跟其他小孩同样，按摩到最痛的时候，会呜咽痛哭。每次陪着小侄子康复，泽希都会觉得很揪心。
看着童童眼睫毛上挂着的泪水，泽希感到孩子内心深处的委屈与无助。“谢谢唐大夫！”
按摩结束后，泽希在按摩卡上做了记录，然后抱着童童表示感谢。
唐老先生一边缓着气息，一边笑呵呵道：“不用谢，主要是孩子受苦了。”
泽希看着七十九岁高龄的唐大夫依然坚守在救人前线，不禁满怀敬佩。这种崇敬是对创造奇迹之人的崇敬。
她将童童靠在自己肩头，慢慢走下楼梯。楼梯很短，这里是小二层民房。从按摩室到走道里，挂满了病患的赠语。“神医圣手唐涌泉”是最耀眼的评价。
明天又是新的一周啦！泽希抱着童童，走在街上，感受到微有暖意的日光。寒冷在新春的太阳照耀下渐渐隐退。
经过奶茶店的时候，她忍不住偷瞄了两眼，好久都没有喝了，竟然有些嘴馋呢！
就是因为这个想法，泽希不经意间在店门口停了脚。一个晃神，俩嬉闹的小孩跑了过来。童童恰好遮挡住她的视线，以至于她没能看到孩子们正往自己身上撞。
“小心——”泽希感到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将自己侧转过来，两个小孩将将蹭着自己的脚跳了过去。她这才反应过来，忙抬头道谢。
下一瞬，尴尬上涌。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泽希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前些天那个男子再次相遇。看着他错愕的眼神，一定是把自己当作孩子妈了。
欸！泽希在心里叹了口气，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欣赏男子疏朗的面容跟他的星目剑眉了。
目光的碰撞大概是这样一种情况。
男子：你看起来这么年轻竟然已经是妈妈了！
女孩：我不是我没有！好吧其实解不解释都无所谓了。
“你，是要买奶茶吗？”陈楚凡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对视。
“嗯，嗯嗯”泽希下意识“嗯”了一声，又觉不对，连“嗯”了两声，表示犹豫，因为她觉得没必要花一杯奶茶钱而且自己还带着童童。她刚想说“不是”，就听对方道：“我帮你吧。”
“嗯？”泽希瞪大了眼睛，水汪汪的，还眨了眨。
便是这个神情，后来，陈楚凡说，当时他就在想：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宝宝般的小眼神么？泽希回他说，我本来就很暖萌啊！跟我当不当妈没关系。
陈楚凡不知道，经年之后，泽希有多感恩，因为遇见他，她慢慢找回了从前的自己。
“想喝什么口味？”陈楚凡觉得，眼前这位女士抱着娃娃买奶茶，实在太不容易了。她怀里那个婴孩，好可爱呀！眼睫毛好长，像鸦羽那般。
“呃”都问到这里了，泽希实在是不好意思说，我其实挺穷的，穷到多一杯奶茶都喝不起。这话说出来估计对面人不会信，毕竟前些天俩人还是在华阳酒店见的面。
可我，是真穷啊！泽希在心中喟叹，嘴上还是很诚实地讲出她想喝的品种：“红茶玛奇朵。”
“好，我顺便帮你点单。”陈楚凡扭头过去跟奶茶店的店员沟通。泽希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他来的方向。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奥迪，似乎是前些天他开的那辆。副驾里坐着一个女孩。
带着小女友出来看风景？一连旅游好几天？关林庙也不忘拜一拜？嗯嗯嗯，照这样看来，整个中州的著名景点他们两个应是都逛遍了。
“十字街你去过了吗？”陈楚凡把红茶玛奇朵递给泽希的时候，她顺口就说了这句话。
陈楚凡满脸懵，哪儿跟哪儿？“去过。”他以前来中州曾顺路经过。
“哦。”那我可就没啥能介绍的了，泽希想。这两年因为童童的事情，泽希对家乡变化也不太了解，之前又是在外读书。她又考量了一会儿，轻声推荐道：“隋唐公园挺大的，可以带——嗯，你们可以去逛逛。”
陈楚凡这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从外地来旅游的。“好的。”
有时候，转移话题，是避免尴尬的一种方式。有时候不解释，也是避免尴尬的一种方式。
“谢谢你呀。”泽希一手负着童童，一手艰难地掏手机。她想转账来着。
“不用了，一杯奶茶而已。”陈楚凡看泽希不太方便，连忙好心说道：“我走了，车里还有人等着。”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另一杯奶茶，跟她道了别，径直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
泽希叹：欸，啧啧，好男人啊！专门停车给小女友买布丁奶茶！自己都不喝。
陈楚凡只觉得那女士抱孩子的姿势似乎有点奇怪，却不知她怀里的是脑瘫侄子。
张泽希只觉得那男子帮车里的女孩买奶茶很贴心，却不知他车里的是偏瘫妹妹。
副驾上坐着的女孩抱着布丁奶茶，单手晃了晃。
陈楚凡帮着她把吸管插进去，满脸宠溺道：“慢点喝哦。”
女孩点点头，吸了一口，然后停下，思索片刻，指着前往缓慢行走的姑娘。“哥，那是谁啊？”
“嗯——”陈楚凡用手托着下巴，发出了一个语气词，思考片刻后解释道：“前些天来这里，碰到过的一个路人，没想到今天又碰到了，还带着小孩来着。”
“哦。”女孩低头，又吮吸了一下吸管。太可惜了，长得挺文雅的，看起来和哥哥蛮搭的，居然已经有娃了。
陈楚凡仿佛感受到妹妹念微的情绪有所好转，目前比较稳定，于是扬起眉毛提议道：“想不想我带你去公园看看？”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所以不要担心陌生人看待自己身体残缺的眼光。不要害怕面对这个世界。
陈念微知道哥哥的潜台词，也知道他的一片苦心。
只是，这些伤痛就像永远刻在身体上的疤痕，怎么也消不掉，而且极其折磨。自己变成了异类跟——废物。
她用力咬了咬唇，唇齿间有了血腥的味道。忽而想到前两天哥哥听到阿姨打电话便立马跑回家——没有只是了。
“嗯。”念微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哥哥的建议。
她脖颈的僵直仍然有些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