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出塔
树枝上冒出了嫩叶,携带清晨的露水舒展在生机勃勃的春日里。
申轻淼病重了,瘴气已完全侵蚀她的五脏六腑,整日咳血,李大夫无论配什么药都无济于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如今的她只能躺在床上,面如缟素,双眼一闭就是一天过去。
申正坐于她床榻旁,压抑自己的声音,问申轻淼:“淼儿,你有什么事想要做的吗?”
申轻淼已经很难挪动自己的身体,一动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疼,她说:“爹,我想见小礼,可以吗?”
她自知没多少时间,想在最后一刻见到小礼。
申轻淼没多少精力能支撑她醒着,说完未等到申正的回答她很快睡了过去。
申正望她许久,起身站起来,此时书工来报。
“老爷,妖道遗址出现在城中东街!”
按理说他要马上赶过去,但申正迟迟没有动身,书工低头不敢抬头,耐心等待。
申正道:“让轻雷他们带人去城中东街。”顿了一下,“告诉他们,我随后便到。”
“是,老爷。”书工退身出去通知。
申正转头吩咐小桃麦冬她们,“照顾好小姐。”
“是,老爷。”小桃和麦冬应道。
申正便跨步离开。
他没有去城中东街,而是绕道一个人上了洗岘山。
站在山顶上,巡逻人员发现他,过来恭声询问,申正便答:“妖道遗址出现在城中东街,以免镇妖塔受到影响,我过来检查一下咒语,你们打开一下阵法。”
巡逻人员不疑有他,打开了阵法。
申正穿过阵法,巡逻人员再关上阵法。他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往前,红色的咒语漂浮在半空,这些都是为了镇压镇妖塔里的妖怪所设的咒语。
他直接穿过红色的咒语,来到镇妖塔的朱门前,双手结印按在朱门上,门轰然打开一条只供一人穿过的开口,他闪身进去。
由于申正用符提前消了声音,所以在阵法前看守的巡逻人员一时没有察觉。
“是降妖师!”
“降妖师进来做什么?”
如投石惊起水花,妖怪们一瞬间吱吱喳喳,在申正进了镇妖塔里面,声音又霎时消失。
申正站在塔中,塔内漆黑,他吹燃火折子,火光照亮他刚毅又沧桑的脸。
他身子不动,没有上前去找月涧礼出来,而是直接站在那里开声道:“涧礼,淼儿得了重病,弥留之际想要见你一面,听到便出来罢。”
声音回荡在塔内,妖怪们面面相觑,在黑暗中瞧着他。
某一处,申正口中的月涧礼他长时间跪在地上,罡气伤他遍体鳞伤,血从身上流到膝盖下,再流到地上,干透的血迹反反复复地被叠加,地面的血迹已呈殷红色。
他霁色的衣衫被鲜血渗透,呈现品红中带紫。
俊美的脸上有罡气带来的血痕,薄唇渗血,发丝凌乱,衣衫破碎,一双赤瞳烧得通红,月涧礼此番模样谁也认不出。
好像从漫长的岁月中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石雕般的月涧礼终于动了动,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
申正那句话让他快要僵死的思绪快速运转,姐姐……
申正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他再重复一遍。
火折子上的火焰被一阵风吹过,差点熄灭,申正用手护住,再抬头发现光芒照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血人,没看错应该是血人。
血人向他走来,申正以为是什么妖怪,结果看清发现是月涧礼,顿时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月涧礼走向他,此时他的眼瞳已然转为黑色,他的双目锁住申正,迫切需要回答:“申伯……伯,姐姐怎么得了重病?”进镇妖塔以来他很少说话,导致现在说话不利索。
申正叹道:“说来话长,此处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你快些回去,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申正不忍见月涧礼此番惨兮兮的模样,“你现在能出去吗?”
“可以。”月涧礼很快回答,“申伯伯,您等下。”语毕,他的身上骤然冒出一团黑雾,笼罩了全身,等黑雾散去,他身上的伤竟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破破烂烂的衣服。
申正暗暗心惊,月涧礼在镇妖塔居然只受了点皮肉之伤。
他第一次对镇妖塔的炼化之力产生质疑。
申正道:“为了不让外面的人产生怀疑,你挟持我出去。”
“申伯伯,得罪了。”月涧礼站在申正背后用手钳住他的脖子,朱红大门直接用妖力破开,发出巨大的震响。
声音之大,吓得巡逻人员赶紧回头去看,便看到月涧礼钳着申正的脖子走出镇妖塔。
“申大当家!”某些巡逻人员直呼。
申正见月涧礼想要用妖力破坏掉红色咒语,着急地小声道:“不能破坏这些,如果被破坏,镇妖塔里面的妖会趁机逃出来。”
“嗯。”月涧礼放下手,申正偷偷用术法使两人平安穿过。
越来越多的巡逻人员围在阵法前严阵以待,申正开口对他们说道:“你们小心,他的妖力很强。”
月涧礼像个反派一样恶狠狠地放了几句话,却低声道:“申伯伯,现在怎么办?”
被钳住脖子的申正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他道:“你现在把我放开,自己闯出阵法。”
“嗯。”月涧礼松开钳制,对外说了一句狠话,然后一把推开申正,申正摔在地上,摔得屁股痛,心里暗骂:臭小子,这么大力。
月涧礼径直冲进阵法,以一己之力破开阵法,巡逻人员、还有紧急赶过来的降妖师都无法拦住月涧礼。
月涧礼的出逃速度发生得极快,等巡逻人员和降妖师忙着阻拦的时候,他人已经消失不见。
申正从地上站起来,屁股上一层灰,他顾忌形象没有去拍掉,朝那些巡逻人员和降妖师大声喊道:“你们快去捉他回来,别让他逃了。”
“是!”
月涧礼现身在申府的附近,发现荣安城的降妖师多了好多,算算日子原来是到了妖道遗址开启的时候。
他隐身避开几个降妖师,用瞬移术瞬移到申府的围墙旁,随即穿过护府阵法跳了进去。
一路上,月涧礼都在焦灼地想,姐姐为什么会得重病?这些日子来她发生了什么?越想便越想快一点到清溪院。
……
申轻淼安安静静睡在床上,呼吸微弱,屋内是浓重的药汤味,还残留有血腥味,麦冬和小桃两个人互相守在申轻淼身边。
打着瞌睡的小桃忽然被惊醒。
她一睁开眼便看到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好像乞丐的少年出现在屋内,“啊——”尖叫声还没有喊出来就被人用手捂住,小桃眼球转过去,原是麦冬捂住了她的嘴。
麦冬道:“小桃,别出声,他是小姐的弟弟。”
小桃合上了嘴巴,眨巴着双眼看着少年,小姐的弟弟?怎么一副乞丐样?
麦冬对少年的出现异常惊喜:“小……少爷,你怎么出来了?”
月涧礼走到床榻前,问麦冬:“姐姐怎么得了重病?”
麦冬目光转向床榻上面如缟素的申轻淼,眼眶热热,酸酸的,“小姐中了瘴气之毒,是因为她为了你闯进了镇妖塔前的阵法,阵法里面有瘴气,李大夫说小姐只有一年半载的寿命,治不好的,老爷找了好多人给小姐看病都治不好。”
月涧礼拾起申轻淼放在被子上的手,握住,然后闭上双眼,睁开眼后,他坐于床榻边上,目光斜视:“麦冬,你们先出去。”
麦冬便把小桃拽着一同出去。
小桃仍被麦冬捂住嘴巴,艰难地扭头去看少年,少年握住申轻淼的一只手,一直在看她
房间的门已经被麦冬关上,阻挡了小桃探究的视线。
月涧礼收回目光,他另一只手伸出,伸到申轻淼身体的正上方,妖力倾泻而出,伸开的五指作龙爪状,隔空抓取。
申轻淼身体里的瘴气便被抓取出来,源源不断地被吸去月涧礼的掌心内。
月涧礼的黑瞳慢慢转为赤瞳,他控制着体内的丹田,运转着妖丹,以防嗜血残暴的妖性冒出来失控。
申轻淼在镇妖塔外面努力给他找控制妖性的办法,他在镇妖塔里面也在努力折磨自己,折磨自己的丹田,折磨丹田内那颗晶莹剔透、发出荧光的妖丹,通过折磨来寻找更容易控制它的办法。
瘴气源源不断地被月涧礼吸取,睡梦中的申轻淼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硬生生扯出,疼得她满头大汗,遽然醒了过来。
结果被她看到月涧礼就站在她床榻前,将将醒的她以为是个梦。
“小礼,你来看我了吗?”
话本中有说,人如果到死之前会看到想要看到的人,她以为是小礼出现在她的梦里,她的幻想里。
月涧礼分了神去瞧申轻淼,看到申轻淼目光融融地看着他,眼神中带有哀伤,他的心脏又酸又涩。
“姐姐,我回来了。”
五脏六腑传来的痛意突然打断了申轻淼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呼痛的同时手指用力去抓被子,发现另一只手在被月涧礼握住,很真实的触感。
不是梦?
月涧礼额头上的汗珠冒出,他努力稳住自己,“姐姐,快了。”
最后一点瘴气被月涧礼吸走,他五指一收,帷帐被强大的妖力吹得乱飞一下子停住,四周恢复平静。
申轻淼愣愣地看着他,发现自己身上不痛了,自己也有了点力气。
恍惚间明白刚刚月涧礼在给她做什么,原来不是梦,她不敢相信道:“小礼,你出来了?”
月涧礼双手紧紧握住申轻淼的手,放近唇边,目光缱绻地看着她,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姐姐,我出来了,是申伯伯带我出来。”
申轻淼挣扎想要起身,月涧礼俯身扶她起来。她的脸色仍苍白着,汗水渗湿发丝,发丝黏在脸颊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坐起来道:“是申正带你出来的?”
月涧礼点头。
她想起晕睡过去前她对申正说:“爹,我想见小礼,可以吗?”他真的去镇妖塔把小礼放了出来?
申轻淼心里无比震撼,就好像不认识申正这个人。
她暂时不去想这些,她握住月涧礼的手,急问:“你方才在做什么?你怎么把瘴气吸走了?它在你体内怎么办?快弄出来。”
视线一直黏在申轻淼身上的月涧礼猛地抱住申轻淼,少年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姐姐,我没事。”低沉的声音里蕴藏剧烈翻涌的感情。
猝不及防被抱住的申轻淼一下子僵住,她的手碰到月涧礼身上的破布,才发现他那身霁色的衣衫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子,且衣服上有被血迹染成的混合色。
逐渐明白他在镇妖塔里过得不好,双手回抱他,眼泪首先泛出来:“小礼,不去赎罪了好么?陪在我身边,好么?”
月涧礼紧紧抱住她,“好。”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