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陌上花开
如果他下地狱,也会拉着你一起。
人间留不住,辞镜花辞树。
他说,我是司辞镜。
那人向她伸出的手,那人转瞬的颦笑,仿佛还是昨日,然而已过经年。她已非那无知的稚气小儿,而他仿佛却不曾有丝毫的改变,依然俊美无俦,依然绝代风华,依然,从容而优雅。
“老师。”宁屿嗫嗫地喊一声。
司辞镜勾唇一笑,月华撒在他的身上,那双狭长的凤眸盈满笑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道:“哎,擅自离家出走的小孩,该怎么惩罚才好呢?
唉,知不知道你这样一声不吭的就跑回南城,会让我担心得长皱纹啊。”
宁屿“切”了一声,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假的话,她都听得耳朵长茧了,老师大人就不会换一个理由吗?
“老师,你该不会因为我才回来的吧?”宁屿还是心虚的。
“一半,怎么说也是老爷子八十寿辰,回来瞧一眼也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看老爷子的气色不错,大概还能活上很年。”
他说着,抬手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摘下来,那分温柔的感觉淡了许多,眉目妖丽如染血之花。少了眼镜,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俨然是宁屿所熟悉的那个人。
宁屿撇撇嘴,不屑的模样,可是却没说什么。
“宁宁,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英国?”司辞镜忽然道。宁屿怔了怔,没有犹豫地摇头拒绝,“不行,我在这里还有事情没办完。”
司辞镜浓丽的凤眼微微上挑,优雅一笑,“怎么,连老师的话也敢拒绝。”如此犀利的美貌,如此低语浅笑,真真婉转动人至极。
宁屿静默不语,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模样。
“行了,别摆出这么一副委屈的模样,吃准我会心软对不对。”司辞镜无奈似的拍拍她的脑袋,正色道,“顾辞弈这样的男人,绝非好欺的善辈。他吃过的苦,走过的路,会让他的心智比旁人更成熟坚定。
所以,宁宁,不要玩火,如果他下地狱,也会拉着你一起。”
宁屿安静地听着,仰起精致秀气的下巴,一双乌黑的眼睛在夜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说,“老师,我已经在地狱里了。
老师,你爱过一个人吗?或者恨过一个人吗?”不等他回答,她又兀自道,“因为得不到那个人,见不到那个人而寝食难安,被心底的念想折磨得痛苦不堪。这种痛苦让我无暇顾及到其他,只想将那个人吃到肚子里才肯罢休。老师,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司辞镜勾唇一笑,极端优雅,“小鬼,都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的感觉不是喜欢。”
“老师,我不想听你说教。”宁屿冷冷道。
司辞镜不介意的微笑,戴上眼镜,摆出一副好老师的模样道,“其实不管是爱还恨,到达极限的时候就成了一种执念,这种东西会让你活得很累,将你局限在一个怪圈中,就像牢笼一样把你关在里面。
所以,不管是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都要保留七分清醒和理智。”
他推推鼻梁上的眼睛,“要一直保持这种强烈的感情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就像我,年少时以为会憎恨颜家一辈子,可是现在连丁点的感觉也没有了,所谓恨啊,爱啊,这种东西都会随时间而渐渐淡化。”
宁屿盯着那张美貌的面容,眼底的流光一点点消失,声音却是那般的清晰,“那是因为老师没去过地狱啊,在那种地方,比死去还要痛苦,恨不得没了理智,只当自己没了那些个知觉。”
她笑了起来,声音愈发的甜软,“我啊,就是靠着这股执念活下来,不是疯了痴了,只是它的我的救命绳。”
司辞镜正要说什么,目光越过宁屿,看到一人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渐渐清晰的人影让他愣了一下,然后展颜笑起来。他低下头,在宁屿耳边暧昧轻声道,“要是为师把你的底给掀了,宁宁会不会生气?”
宁屿弯起眉眼笑了,用甜腻柔软的声音说,“老师不要吓唬我,我胆子小,不经吓的。”仿佛是无限柔弱的模样,一点点的惊吓会让她无措。
两人说话的功夫,顾辞弈已经走过来了,看到宁屿身边的司辞镜,他显然有些意外,怔了一秒,就恢复常态,淡淡道,“是司五爷啊,久仰大名。”
然后,把视线转向宁屿,用一种近乎亲昵的语气喊道,“宁宁,过来。”
宁屿慢吞吞的走到顾辞弈的身边,被他一把带进怀里,接着他朝颜辞镜道,“宁宁没有给你造成什么的困扰吧。”
司辞镜眉心一皱,凤眸闪烁一抹兴味的流光,问,“你们什么关系?恋人吗?”没等顾辞弈回答,兀自接道,“我很喜欢这个小丫头,把她让给我,就当我司辞镜欠你一个人情。”
这话无比嚣张,态度也是漫不经心的。
宁屿愣了一下,看向那个美貌的男人,却见他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诚然,司辞镜已不碰证券,势力也早已转到英国。然而,他的人情不可谓不大,他的一个人情比支票更管用。宁屿脑袋糨糊,不明白老师想做什么。
顾辞弈脸如冷霜,目光锐利阴鸷,优雅的面具早已不见,冷冷道,“五爷说笑了,宁宁是我女友。她年纪小,倘若说错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赶明儿我摆几桌酒席向你陪罪。”说罢,直接拉着宁屿离开花园。
司辞镜站在夜幕之中,优雅的勾唇一笑,“哎,被当做坏人了。”
回到宴厅,顾辞弈的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因为那桩诽闻,司老爷子要在书房与他私下会话,所以顾辞弈没法子离席。男人沉着脸把宁屿丢给到处勾搭美女的沈从儒,淡淡说了声,“看着她,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就大步走开了。
沈从儒一头雾水,只好问道宁屿,“你们怎么了?”
宁屿轻轻道,“不知道,大概顾总的心情不好。”
从沈从儒的角度去看她,淡淡的灯光勾勒出的轮廓温顺而纤细,脖颈那一截肌肤仿佛透明,异常动人,她仿佛是察觉到他在看,脸颊慢慢泛起红晕,愈发的楚楚动人,温顺,无害,不管怎么看都像一只不能构成任何威胁的小猫。
然而。
沈从儒长久凝视她的侧脸,某种怪异的感觉缓慢滋生而起。在那么一刹那,他的心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太快了,因此没能抓住。
宁屿仿佛是为了躲避沈从儒的注视一般,走到了一旁,顺手就端起一杯酒咕噜一声全部喝光,咋咋舌,才发现自己喝掉了什么东西。
一道炙热的目光,一道专注探究的视线。
除了沈从儒,还有另一个人盯着她,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很不好。宁屿侧过脑袋看去,只见白衣公子落落大方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偷窥他人的赧色,他向她轻轻举了杯,然后喝了口酒。此人俨然是修暮辰。
宁屿淡淡收回视线,咬着手指继续发呆。修暮辰,司辞镜,顾辞弈的态度很显然顾辞弈是在维护她,但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一年前的事情?
宁屿皱起眉,脑袋灵光一闪,顿时渐渐清明,做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等顾辞弈回来的期间,无聊得只能发呆的宁屿不知不觉又多喝了几杯酒,她大概忘记自己的酒量有多浅,几杯下肚,就迷了方向,连人都有些分不清。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从儒人呢?怎么没看住你?”顾辞弈一和司老爷子谈完事情就回来,看到她的醉态,皱起了眉。
宁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好似不懂他的话。她的眼睛本就深而黑,醉酒带上几分湿润,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人,令人恍惚有种温顺的错觉。顾辞弈看她醉得糊涂,直接将她拦腰横抱起,她很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很乖巧的呆在他的怀里,也不挣扎。顾辞弈低头一看,神情变柔了几分。
宁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醉酒的人,很乖很温顺,不吵不闹。顾辞弈问她话,她也不知道回答,只拿着眼睛瞅人,就和玻璃柜中的大娃娃似的,娇憨可爱极了。顾辞弈将她放到车里,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她带回家。
顾辞弈没有照顾人的经验,阿姨这几天请假不在,幸好宁屿很乖,把她放在沙发上,喂她喝了一杯水,又逼着她吃了点暖胃的东西,想让她再吃两口,却被她躲开了,懒洋洋地打着呵欠,长长的睫毛都垂了下来。
顾辞弈轻轻摸摸她的脑袋,低声道,“困了吗?”
顾辞弈又将她抱进客房,细心的帮她盖好被子。
把床头灯开了起来照明,光线很柔和,一点也不刺眼。
坐在床边看着宁屿,他的眼底神情莫测,她裹在锦被中,就像个孩子似的,只露出了巴掌大的脸蛋,尖尖的下巴仿佛玉雕成的似的。
床很大,于是裹在锦被的人看起来愈发的娇小单薄。
“宁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