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杨久安猛地清醒,一把抓住来人的手,嘴边的名字还没喊出口。
借着月色,她发现,是乌一。
他现在正式归了杨久安,新训练的暗卫会重新组成暗部,到时候,会移交给新的皇帝。
杨久安作为缓冲,会为根基不稳的太子,扫清障碍,指点方向。
杨久安闭上嘴,坐直身体,揉了揉脖子,道:“有什么事吗?”
乌一道:“公主,夜深了,早些安寝吧。”
杨久安双手按了按太阳穴,道:“行。”
她还没有卸妆,看了看天色,也没再叫宫女,自己坐在妆台前拆头发,她的凤冠是银丝九尾衔珠正冠,配双龙流苏钗,流云掩鬓,牡丹后压,虽为素色,却极具威严。
要独立戴上去对她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要拆下来还是挺简单的。
没多久就把头发散开了,转身摸了摸水,还是温的,她才把手伸进水里,转头一看,乌一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杨久安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乌一只是想多看她一会儿,也许不久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见杨久安询问,他低下头,道:“公主,可否允属下伺候?”
杨久安道:“哦,谢谢你了,不用的,我自己会处理。”她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洗脸刷牙还是喜欢自己来,生活自理能力满分。
乌一轻轻行礼后就准备退下,杨久安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道:“瞧我都忙忘了,你坐,我待会儿跟你说些事。”
她手都沾湿了,得赶紧洗漱。
乌一闻言立在原地,见杨久安洗了脸就进了内室,四处看了看,选了她原来位子旁的凳子,坐着等待。
等了一会儿,杨久安换上一身素色的衣裙,抱着一个盒子出来。
她坐在位子上,打开盒子,道:“你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乌一凑近一看,是一些票据,他取出来,仔细浏览文字,越看越惊心,直到最后一张,名字一栏——乌衣巷。
是身份文书。
杨久安解释道:“我这两日确实不太舒服,这么重要的事才想起来,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皇帝的暗卫涉及的阴司实在过多,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按理说,待皇帝崩天,都是要殉葬的。
杨久安把他们都要过来,说只是暂用,其实她已经把身份都安排好了,属实缓兵之计了。她用其他的东西换了他们的生机,主要是太子也答应了,她会约束他们直到她死亡。
毕竟要说知道这些事,自她接了权柄,谁能有她和许知秋知道得多,还要把她杀了不成?想想其实也说不定,所以啊,要努力的活着。
杨久安给他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道:“现在可不能给你们,好好给我这个新老板干活吧。”
她不需要那么多干黑活的,以后迟早是太子掌舵,跟她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她不会插手。
既然不需要,就要把人转到明面上,也方便看管。
她救不了全天下的人,至少要救一下认识的,从痛苦自己的无力到接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杨久安真的经历了很多,她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了,妥协一下才能活下去的样子。
她又开始想风六了。
乌一,不,乌衣巷,他仔细品味自己现在的名字,是真的吗?是幻觉吗?
那种仿佛从绝望中挣扎出水的感觉,让他呼吸紊乱,即渴望又害怕,好像他从来也不知道改变身份的感觉,也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杨久安见他情绪激动,劝道:“你别那么高兴,以后还是得替我干活,你这表现的好像退……好像归隐一样。”
乌衣巷张了张嘴,道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是简单的语言能说明的东西吗?
这并不是换了一个主子效忠,这是,命运的改变。
杨久安抬手,道:“好了,不要多说话,还是没有尘埃落定,叫他们不要声张。”
“去吧,告诉他们,定一定心。”
送走乌衣巷,杨久安打理了自己,便安稳地躺到床上,静静思考,她不能再这么恍惚了,再不打起精神来,说不定她会比自己的男朋友还早挂掉。
想着想着,就闭上了眼睛,缓缓入睡。
政事堂。
杨久安正在与太子商讨。
她递上已经处理过的名单,道:“这些,是陛下挑选的,我也派人观察过了,可以用,还有一些,我觉得还行的人。”
她道:“和他们多交流,用自己的人去筛查。”
太子道:“皇祖与姑母都看过,孤自然没有意见。”
杨久安低头,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太子,您的身边,很快就会围绕新的人,形成一股新兴的势力,其数量与重量都不是您当穆王时可比的,他们都会是最优秀的人,根基最深刻的家族,这是趋势,您想怎么选人都是你的事,我只给建议,不要偏听偏信,多听听别人的意见,虚怀纳谏,才不会被蒙蔽视听。”
“不要过度忌惮那些世家大族,本朝不比前朝,只要您想,您看重谁,谁的家族就会是新的大族,一定要慎重。”
“但也不要过度疏远,他们能坚持到现在,也有过人之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这里是可以体现的。”
“所以,还请不要说没有意见。听您自己的,您即将是掌权人了。”
太子看着杨久安,半晌,拿起那份名单,细细地甄别。
边看边与杨久安商谈,杨久安只做陈述,不做评论,直到太子问到了几个名字。
太子道:“白卿与平卿都是经世之才,尤其是白卿。”
杨久安摸了摸下巴,道:“这个不好说,他们跟了我太长的时间,尤其是子乘,我难免偏颇,想要知道他们的政绩,看看宗卷,再去江南打听一下就好。”他们的优秀,不需要杨久安来说。
太子观察杨久安的神色,道:“平卿是孤推荐给姑母,实在让姑母费心了。”
杨久安道:“子钦能力很强,话也不多,我多多少少还是看中他们的,你应该知道,我用人,只看能力与品德。”
太子道:“姑母有容人之量。”
杨久安不置可否,只道:“太子,你不必避讳我,我答应了陛下,维护江山稳定,因为您是最有能力的人,我才会选择您。”
“虽然从私底下来说,用那话怎么说来着,我有从龙之功的,可我并不在意这个,我对权倾朝野没有兴趣,只要你不拦着我发展民生,支使我去残害忠良百姓,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方。”
太子闻言愣了一下,“您还是这么直话直说。”
杨久安道:“没办法,我现在身体不太好,操不了那么多心,其实金殿那把椅子,我觉得应该撤了,殿下您也不是小孩子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该怎么处理问题,想必您也有自己的章程。有拿不准的再来问我或是陛下吧。”
杨久安这话并不算自大,朝中重臣的利益都是息息相关,皇帝有能力压着他们,他们才不敢造次,换了太子却不一定,有的时候不怕硬刚,就怕软刀子阳奉阴违。
而年轻才干都还嫩着呢。
杨久安不一样,她有着丰富的治理经验,跟江南那帮老油条,以及自己身边的众多势力人群周旋数年,外人看来其本身又非心慈手软的性格,京城多数官员,都对她是有所忌惮的。
最主要的是,她如今已经是宗室,是明氏,她和太子和皇帝,已经是一个阵营了。
杨久安不再上朝这件事,太子劝阻再三,杨久安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办,她请奏跟随皇帝一起去行宫,而让太子独立监国。
按理说,最重要的行政班子应该跟着一道前往行宫避暑,但今年自请留守京城的人确是不少。
杨久安看了看单子,笑道:“素儿,瞧,太子爷的肱骨之臣,说不定就要诞生了。”
林素儿道:“后宫不得干政,我瞧那个做什么?”
杨久安喝了一口茶,啐道:“两口子睡一个被窝,我不信太子不跟你说话。”
林素儿道:“看破不说破,你留点口德吧。”
杨久安看了看远处她的宫女太监们,说实话,素儿是个严格的人,对自己对他人都十分严厉,有的时候,甚至有些刚猛凶残,她并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好事,但至少在这么短时间内她把人都管理得非常不错。
杨久安道:“阿霁和霄儿的名字,是等明年春天来了,再开宗庙记录吗?”两兄弟的名字已经取了,皇帝拟订,从玄字辈,阿霁叫明玄琤,霄儿叫明玄琮。
说到这个,林素儿高兴道:“是的,多亏你了。你我的名字也是那个时候入碟。”皇帝还是松口,给了个侧妃之位,侧妃之位又如何,她想要的东西总会得到的。
杨久安道:“哦。”
说到这儿,林素儿突然道:“其实你不该那么早退,要我说,好不容易坐稳了,就算你坐在那个位置上,又有谁敢多说话。”
“你是不是……害怕阿珝。”林素儿试探着说出来。
杨久安摇头,“我还怕他兔死狗烹,良弓藏吗?毕竟我是他嫡亲姑姑了,如今长公主的身份都没有我高,碍于孝道他也不能拿我怎样。”长公主年幼失母,虽养在元后身边,却是没有记名的。以前她就与长公主是忘年之交,姐妹相称,没想到真成姐妹了,为此她还特意入宫跟杨久安感叹良多。
杨久安继续道:“只是我的理想不在这里,我……还是想去帮助百姓改善生活。等过了这阵,我还想去巡按,这次不去江南了,换个地方。”她还要去找人。
林素儿看着杨久安低眉敛目的神采,莫名道:“有的时候,我会真的觉得你像尊菩萨佛像,是来普渡众生的。”
杨久安瞥了她一眼,道:“欢喜佛吗?”
林素儿反应过来锤了她一拳,“讨厌,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杨久安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痛。
林素儿道:“人家史上掌权的公主,一个比一个把控得厉害,你倒好,选出太子来,还没一个月,就着急忙慌把玺印往外面甩,仿佛权力咬手一样。”
杨久安撑着脑袋,看向门外缸中的荷花,道:“不属于我的权力何止咬手,简直玩火自焚。”她站在太子身后,更多是起震慑作用,有机会说不定还得跟太子唱双簧,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戏才能够唱下去。
林素儿看着杨久安的模样,犹豫再三,还是道:“十九,我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