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杨久安一进门，就见太子也在，他是君，而杨久安是长辈，于是互相见礼。
太子道：“听素儿说姑母要来，孤特意留下，伴姑母用膳，姑母可不要嫌弃。”
杨久安没有异议。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虽是杨久安选中的人，她费心数年才将人憋出来，但二人四年没有联系，自然需要多加亲近。
太子知晓杨久安喜欢歌舞表演，道：“如今皇祖病中，孤又有孝在身，宫中不行歌舞，便让阿霁为姑姑吟诗如何？”
太子是最近才搬进皇宫的，杨久安还是四年后第一次见到素儿的儿子。
阿霁是一个沉默的孩子，有些瘦弱。和朱若椿那个同样四岁，却壮的跟头牛似的的儿子完全不一样。
杨久安心中不适，但面上却十分温善，她道：“先吃饭如何？孩子怕是不禁饿。”
太子没有说话，倒是林素儿开了口，她道：“无碍，这才几刻，阿霁，姑祖母待你不薄，随意吟一首给姑祖母听。”
阿霁顺从地下桌行礼，随口就是一首长赋。从流利程度来看，确实是下过功夫的。
随后林素儿又随意抽背了几首。
杨久安微微讶异，她夸道：“真乃神童。”
林素儿道：“也就这样，识得几个字，不算什么。”她少时也是三岁识诗书。
杨久安反驳道：“什么叫做不算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普通小孩，阿霁就是个中翘楚。”她招手道，“阿霁，过来，来姑奶奶这儿。”
小孩看了一眼他母亲，林素儿点头，他才犹豫地走过去，刚想行礼，杨久安一把将他抱在了膝上。
阿霁十分惶恐无措，他是个早慧的小孩，自小身边只有下人，林素儿多数时间与太子进行感情交流，二人朝夕相对，患难与共，感情坚韧，但林素儿对阿霁却是十分严格……所以，还没有人这样抱过他。
他看向林素儿，林素儿却没有表示，她向杨久安道：“小宝也是个聪明孩子，你还没有见过吧？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不然让人抱出来。”小宝是林素儿的次子，才满月，办了酒才进宫的。
杨久安却是发现了怀中孩子的僵硬，和朱林啸那个泼猴不同，这孩子太谨慎了。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将他拢入怀中，从手上撸下一串佛珠，放进他的手心，道：“拿着玩吧，就这样转。”她教他分散注意力，果然没一会儿，就逐渐放松起来。
然后她朝林素儿道：“你生的自然都聪明，只是那么小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
太子见杨久安对林素儿随性温和，和当年在边关的暴躁模样完全不同，于是也放松起来，道：“姑母见过就知道，孩子长了一副聪明相，素儿生的都好。”
太子看向林素儿，眼中都是情义。随后又朝杨久安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请姑母为小宝取个乳名吧，让他也得些姑母的文武才气。”
杨久安随意揉了揉怀里小孩的小脸，见他完全不敢反抗的模样，笑道：“阿霁，也是我取的名字，你们做父母的倒是轻松。”
太子道：“阿霁本就是难产，体弱多病，能得姑母的名字，才能守得云开，还请姑母赐名，也让小宝沾沾福气。”
杨久安抬眸，她看出来了，这两口子对襁褓中的孩子过于看中了，其实不难猜，此子出生，太子得立，就是看这个喜头，而怀上阿霁时，正是他落魄之时。
至于林素儿，她猜，也许是附和太子吧。
杨久安捏了捏阿霁的小手，没有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再□□拒，于是道：“先说好，我不太擅长给男孩取名。”
二人自然说无碍，乳名而已。
杨久安道：“那待会儿用过膳，等孩子醒了抱出来吧，我看一眼。”
三人共同用膳，林素儿让阿霁下来，杨久安将他放在旁边的位子上，不时就布菜喂他两口，见他眉头一皱，就知道他吃不下了。
少饮食，大不吉。
杨久安没有再喂，自顾自吃了个痛快，她要好好吃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饭后，乳母太监将孩子抱出来，林素儿亲自接过来，抱在怀中给杨久安看，杨久安瞧了一眼，道：“就叫霄儿吧。”
“哪个霄？”太子问道。
“凌霄的霄，希望他日后人品高洁。”
林素儿夸道，“好字，现在殿下可不是直冲云霄吗？”
太子直呼大善。
杨久安没有反驳，笑着将阿霁提起来抱在怀中。
最终，太子问出他今日最想问的问题，“不知皇祖身体可好，阿霁与阿霄……如今都还没有大名。”他所取的都被他自己否了。
虽然皇帝是个令后辈恐惧的人，但也使人敬畏，能得到他的赐名，日后，也能有一层保障，说起来也是陛下喜爱之子。
太子有自己的考量，素儿不似杨久安名声斐然，身份不够，连这个主事人都是太子极力保荐，说怜她守皇陵有功，还有长子傍身，才能求来，如今阿霄出生，也是男孩，这才稳固起来。
但太子知晓，皇帝是不满意这个儿媳的，他还是穆王之时，就另外赐下了两名闺秀，只是都还没有册封。
太子怕之后会有不可预料的事发生，自然要为素儿母子多要些保障在身。
杨久安沉默半晌，才道：“太子，去与陛下说明吧，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导师，趁他现在还算康健。”
说完这句话，三人都沉默了，杨久安道：“你能坐上这个位子，证明他是满意你的，不要逃避他，你是他的亲孙子，阿霁霄儿是他的亲曾孙，他说不定早就想好了名字，等着你去与他商讨呢。”
太子听过，思考些许时候，站起身来，道：“多谢姑母教导。”
杨久安笑了笑，道：“太子，我想和素儿单独聊聊，我想，这个时间，陛下还未休息。”
送走太子，杨久安开始与林素儿叙旧，见天色渐晚，杨久安才准备将怀里的小孩放去睡觉。
但阿霁仿佛已经习惯她的怀抱，他犹豫了一会儿，才下来，周到地行了礼，然后告退。
人离开后，林素儿道：“要在这里歇息吗？今晚我们一起睡。”
杨久安摇摇头，“我睡眠不太好，最近愈发严重。就不打扰你们夫妇了。”
林素儿笑道：“有什么打扰不打扰，阿珝回来，就让他睡书房即可。”二人认识时太子都还未曾取字，私底下她都叫他阿珝。
杨久安犹豫再三，还是道：“那两位如今怎样？”
林素儿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是因我有了身孕，无法近身才赐下的，摆设罢了，不足为虑。”
杨久安怕走了困，不敢再喝茶，林素儿为她倒了一杯热水，她喝下去压了压心中的烦闷，才道：“就算你没有身孕，该赐还会赐。”
林素儿道：“那又如何，就凭她们，也配和我斗？”
林素儿见杨久安眉间有忧愁之色，只当她担忧自己吃亏，也是，杨久安当初是因那戏子与她人私会，才被杨久安一气之下杀了。
她道：“十九，你无需担忧，我自有办法，我幼时混迹江湖，见多了负心郎，笨女人们总是将过错推在狐狸精身上，可我不同，只要管住了男人，还怕那些女人不成，她们连自己嫁给谁都无法决定。”
杨久安见她实在透彻，道：“好吧，你比我有经验，听你的。”
杨久安说了最后一个她在意的点，“素儿，我瞧你对阿霁有些严格，他毕竟还是孩子，身体有的时候比其他的东西都要重要，你还是注意一些。”
说到这个，林素儿不再侃侃而谈，她偏过脸去，“他是长子，自然要承担多一些，而且，已经是用最好的药材名医养着了，他总是那样，我又有什么办法。”
杨久安猛地顿住，她抬眸，她以为，素儿只是附和太子罢了……她仔细观察林素儿的神色，迅速反应过来，“素儿，你对自己的孩子，有厌恶的情绪，为什么？！”
杨久安是和风六学习过微表情的，自身又十分敏感，林素儿对她也不算设防，自然能发现那一闪而过的嫌恶。
素儿转过头，见杨久安一副震惊的模样，以二人的关系，她也不瞒她，于是道：“这孩子是寤生，差点要了我的命，这让我如何喜欢得起来。”
杨久安突然站起来，林素儿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只见杨久安眸色深沉，面色严肃道：“素儿，孩子，是你要生的，不是他想来的。”
林素儿赌气道：“他日日生病，我每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衣不解带的照顾他，还要怎样？”
杨久安似乎发现自己语气太重，她坐下来，拉住林素儿的手，冷静道：“素儿，你还没有学会怎么做父母，但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他也是你的孩子，不求你多么爱他，可也不能厌恶他。”
林素儿从来没有朋友，杨久安性格转变后，与她逐渐亲密，她不想因为这点事情，与她争吵，于是顺从地点头。
杨久安见她明面上点头，实际执迷不悟，妥协道：“素儿，我不是在教你怎么管孩子，就当我在教你怎么御下，人都一样，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不公平，下面就会闹起来，懂吗？”
林素儿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看她听进去了，杨久安继续道：“民家都讲究个一碗水端平，家和万事兴。”
林素儿继续点头，她道：“我也知道这不对，可对阿霁，我就是喜欢不起来，阿霄就很懂事，又好生，又健康。”
杨久安眨了眨眼，转而道：“这不怪你，人心都是偏的，人嘛，总有偏爱。你也有偏爱的大丫鬟是不是，可你也不能再不用其他下人，做一样的活，结果一样的好，你只奖赏一个人，时间久了，总要出问题的。反正也出不了头，谁会认真干活？”
杨久安最后按住她的肩膀，认真道：“你装都装出个样子来，一视同仁，好不好？”
林素儿肯定道：“我懂了。”
杨久安不知道她都懂了些啥，可现在她也没办法，这说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了。
杨久安叹了口气，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宫殿，她不喜他人打扰，宫人都轻手轻脚地退下，杨久安坐在桌旁，看着窗外月色朦胧，单手撑着脑袋，缓缓闭上眼睛。
她抚了抚胸口，若不是身体里的子母蛊还活得好好的，她都怀疑自己已经守寡了。风六说，只要想他时，这玩意儿能活动一下，他就活着。
迷迷糊糊，竟是有些困顿。
恍惚间，她感觉有人为她披上了衣服。
杨久安猛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