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提点
“诸位受了灾，圣上十分挂心，这才派本官和钦差大人闵大人南下赈灾，但是！本官相信，诸位也不想一辈子过着这种靠朝廷施舍，靠皇上照顾的日子！你们谁想天天喝粥的？”
没人回答，王庆继续道：“谁不想有地种，有家安，能过上有一口肉吃，有口酒喝的日子呢？”
下面跪着的人有的已经随着王庆的描述想起了从前，眼角湿润，却还有人是清醒的：“大人，不是小人们不想过好日子，实在是年成不好，咱们已经是这样了，能有条命吊着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求别的啊！”那些在家乡安安稳稳的生活，现在想起来，竟是像梦一般……
王庆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本官知道你们苦，一路逃到这里来的，谁不苦呢？苦虽苦，但也要想想往后不是？”
“大人，咱们不是不想以后，可眼前都吃不饱，要如何想以后啊大人！”
“知县大人已经好几日没有过来了，是不是跑了？”
王庆道：“眼前自然要吃饱，华亭县的白大人为了你们，已经将粮仓里的粮食消耗殆尽，但是！你们都是圣上的子民，圣上不会让你们饿死，冻死，本官和闵大人不仅为你们带来了粮食，还为你们带来了御寒的衣物和姜汤，你们想要这些东西，就得听我们的吩咐！”
灾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山呼万岁，王庆也就趁此机会将一系列的规矩条款发布下去，艾草熏蒸，沐浴洗漱，自己搭建庇护所……
这里的灾民不多，华亭县可以容纳下来，先前是流动的灾民太多了，都知道华亭县施粥，便一传十，十传百的，都过来这边求一个活命的机会，当时这城外一度坐满了灾民，白县令和其夫人一忙就是一天，等到后面旁的州府也开设了粥棚，这里的人便又发现华亭县的地方太小，容纳不了多少人，便又结伴去往下一个县城，一直到如今，留在华亭县都要么就是老弱病残，实在走不掉的，要么就是觉得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等死的摆烂分子。
白县令虽然心善，收留了他们，但却拿不出一个章程来管理，这就导致了这边的两百多个灾民都不太好管理。
闵右之并没有准备在这里停留多久，便只能是对白县令耳提面命一番，又将自己在常州府的那套章程照搬过来，叫他拿出些“官威”来。
走到这里，闵右之算是看出来了，有时候在百姓面前摆架子，并不是什么恶劣癖好，而是只有摆出了“架子”，百姓才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信服感，觉得要听你的规矩做事是一个好的选择，否则一百个人一百个想法，谁都想自己得到更多更好的待遇，但是他们作为分发蛋糕的人，不仅要做到公平公正，还要让分食蛋糕的人接受他们的标准和管理。
而摆出一副冷脸，也许不是最好的法子，但绝对是最快的法子，面对百姓，是不能去谈判，而是要让他们接受。
否则何以有的地方贪官横行，但百姓却敢怒不敢言，如常州府，而华亭县县令怀揣最大的善意去面对百姓，到头来却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怀疑怪罪呢？
这便体现了一个“横”字，华亭县的白大人良善，但却是愚善，只知道一昧的授以鱼，便养出了华亭县外的一堆摆烂分子。
他们被白县令惯着的时间长了，便以为全天下的官员都要和蔼的讲话，成天就想着要给他们免费的食物，乍然来了一个要改变他们目前状况的人，压制不住可不行。
闵右之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开口说话，一来是不能抢王庆的风头，二来也是王庆为官多年，往哪一站，天然便有一股子压迫感，这才能三言两语就说服灾民，最后王庆还补充了，若是有违抗命令者，立即赶出华亭。
这话一出，灾民们更是不敢继续造次。
等到了下午，雨又大了一些，闵右之和王庆赶回县衙时，却见白县令收留了不少受伤的百姓到了县衙，闵右之叹了口气，这两人相处下来，闵右之也看出来了，这白县令及其妻子，都是一样的和软性子，却是过于善良，为官这些年，竟然没有被底下人欺上瞒下，还真是个奇迹。
罢了，就看在他是正经为民着想的份儿上，自己拖个大，提点一番吧。
“白大人，借一步说话。”
白县令看看闵右之，欣然应允。
两人这一步也借不了多远，毕竟这华亭县府衙总共也就这么大点。
便只是到后头找了间厢房，闵右之把自己在常州府那一套章程拿出去递给他：“白大人且看看吧。”
白县令一目十行的看完，眼睛冒光，赞道：“闵大人不愧是文曲星下凡！这简直救下官于水火！”
闵右之端坐在原处，笑道：“白大人过奖了，是白大人心善太过，太心疼那些灾民，这才转不过来。”
白县令愣了一下：“心善太过？”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善良温和，从未听说过心善太多这种说法，有些不能理解。
“白大人有没有听过一个典故？”闵右之道：“说是从前有个富户，他家门口有个乞丐，富户心善，便每日给这个乞丐十个铜板供他吃饭，乞丐呢，也收了这十个铜板，日复一日，富户一直这样给了好多年，终于有一年，年成不好，富户家中的产业也缩了水，只能每日给乞丐五个铜板了，乞丐虽有些许怨言，但五个铜板省着吃也还能吃饱，便没有多言，后来富户家道中落，自己尚且难以果腹，更不要提施舍乞丐了。
这乞丐就抓住富户问道，你从前给我十个铜板我尚且能吃饱，后面你就只给我五个铜板，我便只能吃个半饱，但你现在一个铜板也不给我，莫不是存心饿死我？
富户听完便解释，我如今家道中落，实在没法子继续施舍你了，你还是放开我，另外找些能养活自己的事儿干吧！”
闵右之说完，白县令便道：“这乞丐好生不讲理！”
闵右之合掌：“可不是嘛，可更不讲理的是村里人都说是富户的错，富户好人不做到底，到底还是不够心善呀！”
白县令眼皮跳了跳，定定的看着闵右之，问道：“那富户该当如何？”
闵右之笑道：“依本官看，要么一开始便不要施舍，实在看乞丐可怜，不如叫他帮着自己做事，赚取自己的食物和衣裳。”
白县令猛地起身，一揖到底：“下官深谢闵大人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