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碗冰酪酿出的惨剧
四月匆匆过去,待到槐花扑鼻的时候,闵右之被周淮从四海书院踹了出来,灰溜溜回家准备院试去了,她刚一进院子,就见院内石桌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个人,一袭白衫,腰上挂在一块宝剑形状的玉,似乎身量又往上窜了些,拿着一把折扇不住的往脸上扇,听见闵右之进来,杏眼斜斜的朝他翻了个白眼,正是徐秦艽本人无疑,他这欠揍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闵右之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吩咐麦穗:“去端碗冰酪来。”麦穗微微一礼,转身下去了,徐秦艽这下就有些绷不住了,连连喊道:“给小爷也端一碗来!”
麦穗回头冲他翻了个白眼,一扭身走开了,徐秦艽哎哎了两声,见麦穗不理他,只好转而看向闵右之:“听说你这一个月都去书院旁听?”闵右之略一点头:“徐四兄这一个月过得可好?”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徐秦艽就满肚子委屈无法言说,自那日得了欧阳钦明要教他兵法的保证以后,他不顾白天黑夜,倒是真把《诗经》背了下来,而后去找欧阳钦明,欧阳钦明就问他:“孙武说‘凡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和解?”
徐秦艽摸了摸脑袋,答曰:“打仗的时候,打的赢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被抓。”
欧阳钦明听完他的解释,久久没言语,用了三碗冰酪才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你是朽木,竟不知你还有些聪明,你来你来。”说着向他招了招手,徐秦艽不明所以,往自家先生身边一凑,欧阳钦明登时揪住他的耳朵怒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腹中草莽,脑内空空,你是如何过的县试府试?我欧阳钦明的学生,不求满腹诗书,写得锦绣文章,可至少要明白书中之意,你去将《大学》这一本给我读透,才有脸叫我叫你兵法。”说着越发吹胡子瞪眼“想老子得意一生,临了竟要被你这个逆徒气得短命,日后若是出门去,身上连个秀才功名也无,就不要说你是我学生!”
徐秦艽从小到大哪里听过这样重的话,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他也知道欧阳先生声名鼎鼎,却不知道原来他对弟子这样凶,当下回去便收拾包袱要离家出走,谁知还不待走出院子,豆芽儿就在院门口等着他,只交代了几句话:“先生说你个瓜娃子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明天他就搬出去,往后你愿意啷个学啷个学,你要是想斗鸡遛狗一辈子不得出息,先生也随便你,只是往后他就不再是你的老师。”
徐秦艽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这些,扭身要走,豆芽儿又在身后嗤笑一声:“烂泥斗是烂泥,果然扶不上墙。那十则围之连我一个打杂的都晓得是自家军队比敌人多十倍往上则要围歼的意思,有些人还是童生,就晓得个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你以为是你和隔壁家二狗子干仗嗦,啧啧啧,现在的府试,水分重哟~”
徐秦艽气得面红耳赤,回头怒道:“你懂个屁,老子那是……那是……”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豆芽儿眯眯眼一瞪:“啷个哟。”徐秦艽顷刻颓了下来。
是啊,连豆芽儿都能解释明白,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先生说得没错,他就是腹中草莽脑中空空,一无是处……
豆芽儿见他背坨了下去,扬声道:“先生还说了,未必你就是个哈儿,前头骄傲自负,是没得人引导,如今有他在,哪怕你是个牛,他也能给你拽树上去,你个人家想好,我睡觉去了。”
徐秦艽那一晚上在院门口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回去就点灯翻书,此后每一日都在问问题,被打击,又读到不明白的地方,再去问,欧阳钦明再边冷嘲热讽边教,一直到今日,他才发觉自己这一多月来竟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一看闵右之气色红润,似乎还又长高了些,之前被强行压抑的委屈终于爆发,拉着闵右之的袖子就哭起来了:“我就要吃冰酪,我就要吃冰酪,呜呜呜呜我来了半天你们家这个小丫鬟都不理我,我说我要吃冰酪……呜呜呜呜,我辛辛苦苦学了一个月,吃碗冰酪怎么了,她居然不理我呜呜呜呜……”
闵右之:?
徐秦艽接着哭诉:“你们怎么生来就聪明啊呜呜呜呜,你们一看书就明白书里讲什么,我懂也不懂,先生还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呜呜呜呜,我闲着没事儿我上墙做什么啊……呜呜呜呜,院试在即你只用去旁听就能考,我却是日日看书到深夜里呜呜呜呜,我还看不懂呜呜呜呜,看不懂还要被先生骂嘤嘤嘤……”
闵右之奋力将自己已经沾满鼻涕眼泪的袖子抽回来,心里默默给欧阳先生点了个赞,然后拍了拍徐秦艽的背,递给他一块手帕:“徐四兄别难过了,你不笨,只是不用心罢了,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哦~”
徐秦艽又打了个嗝儿,眼泪再次流下来:“我要吃冰酪嘤嘤嘤……”
这时麦穗正好过来,一脸问号的看着徐秦艽,她手上的托盘里,赫然是两盏一模一样的冰酪,青玉盏盛着红豆冰酪,上面还撒着几粒洁白的槐花,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凉爽,不过端着冰酪的小麦穗此刻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来,愣在了院门口远远的看着徐秦艽,徐秦艽抽了一声,脑子嗡的一下炸了,完了完了,自己怎么在姓闵的面前哭了,呜呜呜呜中邪了肯定是中邪了,怎么办怎么办。
闵右之却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叫麦穗进来,一本正经的同徐秦艽道:“徐四兄要尝尝麦穗做的这冰酪,比外头的清甜许多呢,来。”说着递了一盏冰酪到他手里
冰凉的玉盏到手,将徐秦艽冻了个激灵,他抬起头看着闵右之,一双眼红得和兔子似的,却见闵右之一本正经的在用勺子搅拌着冰酪,一面开口道:“此次院试徐四兄可是要和小弟一道?”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忽略她白袖子上的水渍的话……
徐秦艽第一次觉得这姓闵的还算顺眼,于是便道:“我爹就是让我来邀请你同路,我徐家的护卫还算有几分本事,你若是和我一路,便省的请镖局了。”
闵右之点点头,感谢了徐秦艽的好意,再次看着徐秦艽红红的兔子眼,还是没忍心告诉他,其实本县最大的一家镖局,是她家开的……
好吧,不得不说,这个欠儿登有时候也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