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梁子
闵右之厉声喝道：“谁？”
前头月亮门里走过来一人，手上欠儿登似得摇着一把折扇，不是徐秦艽又是谁，他似乎没有料到徐氏也在，见徐氏牵着闵右之，立马将折扇一收，恭敬行礼：“见过六姑姑，小侄不慎叫酒水淋湿了衣裳，想找个地儿换下来，哪知竟七拐八绕的迷了路，还请六姑姑出去时将小侄一并捎上。”
说着将衣裳展开，果然面前的白衫上沾着几滴疑似葡萄酒的污渍，连带着脸上一派天真的表情，端得是天真无邪，如果徐氏没有听见他刚刚那句挑衅的话。
闵右之偷偷翻了个白眼，徐氏是徐知县出了五服的一个旁支小妹，当初因父母早亡，自己独自一人拉扯小弟长大，性格十分刚强，这才被闵老太爷说回家“镇宅”。徐知县调来此处一年有余，可两家从来没有走动过，徐知县也没有认认这门亲戚的意思，徐氏便也懒得往他跟前凑，现在这徐秦艽倒攀起亲来了，闵右之表示不太想认，但徐氏身为主家，此刻已经含笑招呼他，却并不以亲戚相称：“徐公子还没找到客房换衣服吗，金铃儿，你带徐公子去。”徐氏的大丫鬟得了令，引着徐秦艽往外院走去，这头闵右之母子两依旧慢慢往前走，徐氏问道：“我看这徐家四郎来者不善，右之从前得罪过他？”闵右之一头雾水，摇摇头，徐氏就明白了，徐四郎这气来得奇怪，闵右之这个当事人都完全不知道，现在只有等金铃那边打听消息了。
待闵右之到外院时，几个少年人正玩着投壶，顾怀行也赫然在列，几人见闵右之过来，招呼道：“小师弟快过来玩儿呀！”顾怀行也看着他笑了一笑，闵右之就过去一一见礼，这几人都是县试时为闵右之作保的癝生，闵右之和他们一起吃过几顿饭，此时认出叫他的那个是周六郎周涛，长相和性格一样很是阳光外向，几次饭桌上都表现得很是八面玲珑，他旁边的那个是江家大郎江止，今年已经快十八，看起来有些呆板，人也不爱说话，蹲在地上研究箭簇的是吴家四郎，景明八年那位吴解元的弟弟，叫吴正的，相比起他那个现在求了外放在江南某个富庶县城里做知县的三哥，他明显对科举读书不是很感兴趣，反倒更加喜欢研究些兵器工具之类的东西，这几人虽然性格学识各有不同，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即都是寒门学子那一挂的。
闵右之过去一一见礼，那周涛就笑：“小师弟别多礼，快来和顾怀行投两把，我们松口气，他可赢了我们不少彩头去了，要给这厮洗一个月袜子啦。”要说这几人也是有意思，旁人投壶要么赌钱赌物，他们倒好，输了的回去给赢家洗袜子洗衣裳。
他早些年夜里看书不舍得点灯伤了眼，玩起投壶来十次有九次中不了，偏偏人又爱玩，还偏爱找强者玩，是以常常给顾怀行洗袜子。
顾怀行闻言看了一眼闵右之：“你会吗？”
闵右之点头：“会得不多，但可以和顾师兄玩一会儿。”
顾怀行就点头，率先投了一箭，那箭簇破空而去，稳稳的落在壶里，闵右之也不甘示弱，投了一箭，果然同样稳稳的落进壶里。
顾怀行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人的小肉脸，挑了挑飞扬的眉，又投一箭，闵右之紧随其后。
两人一连投了八箭，箭无虚发。
“会的不多，陪我玩一会儿？”顾怀行稍稍偏头，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看向闵右之。
后者抿唇一笑，一脸乖巧。
投壶是闵右之为数不多看完书以后的放松运动之一，每每看完书，总要自己一个人在后院玩一会子，已达到劳逸结合的目的，因此闵右之也算各中好手，两人对视一笑，正准备和平的结束这一局，后头又响起了某个欠儿登的声音：“闵小神童可否赏脸陪我这个表兄玩两把？”
不是徐秦艽又是谁，他换了件湖蓝色的袍子，手上依旧摇着自己那把折扇，仔细一看，上头提诗“白天学晚上学学不进去，早上看晚上看看个屁书”这首劣质的打油诗旁边还绣了朵开得正艳的牡丹。
品味堪忧，闵右之对那把折扇这样评价，而后他点点头：“会得不多，可以陪徐公子玩两把”
徐秦艽得意一笑，要是比作诗做文章他可能会心虚，毕竟此番县试他吊在最后一个险之又险的被录取，侥幸逃过老爹的一顿竹笋炒肉，可眼前的闵右之却是县试第一。但你要说吃喝玩乐，徐秦艽立马就不困了，比学习比不过，难不成投壶也投不过这个八岁小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想着，徐秦艽率先投出去一把箭，闵右之紧随其后。
两人你追我赶的投到第五支时，身旁已经围观了不少人，徐秦艽甚至看到自家老爹也饶有兴致的站在人群中，手一抖，偏了两寸，箭簇擦着壶边过去，徐秦艽已经开始冒汗，那头闵右之果然稳稳的再投进一箭。
呜呜呜，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妖孽至此吗？成日把自己关在院儿里学习之余竟然连玩也玩得比自己强。
徐秦艽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是没有证据。
这便算了，那闵右之竟然看了看他爹，又看看他，然后箭脱手，插在了壶把的那个圈圈里，一脸遗憾的说：“可惜可惜。”
你可惜个der啊!这小兔崽子压根就是故意的吧！那壶把手比壶口难投多了好吗？
徐秦艽心里呐喊，手上却将箭一放：“不玩了不玩了，和你们这样的书呆子有什么好玩的。”
闵右之抿出小胖脸上的两个梨涡：“徐公子比右之精通很多，右之甘拜下风。”
徐秦艽甩袖：“姓闵的，小爷这个梁子和你结下了，你给小爷等着，有朝一日，小爷必在科考上赢你。”投壶赢他有什么意思，当然要在他擅长的领域把她打败，这样才有成就感。徐秦艽思路清晰
——到时候就想像他今天侮辱自己一样侮辱回去
闵右之眨眨眼：“那岂不是徐公子也要成我们这样的书呆子才能有机会考过我？”
“噗嗤”人群里发出一记笑音，徐秦艽怒气冲冲的寻声望去，却见顾怀行弯着眉眼看向这边，徐秦艽立马夹紧尾巴做人，色厉内荏的甩手走人。
“哈哈哈！”顾怀行身边的几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在四海书院，官家子弟和他们这种寒门学子泾渭分明，时有争执，而徐秦艽虽然还没有资格进入四海书院就学，但得益于有个好爹，获得了旁听的特权，所以几乎每次两边人马对弈时，这位欠儿登总是一马当先，当然，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解决方式，一般不会使用暴力解决，不论是下棋也好，作诗也罢，甚至是马术，都会作为他们打赌的方式，而顾怀行，就是立在寒门学子里的一柄不败标杆，徐秦艽输给顾怀行以后，顾怀行罚他的方式也十分清奇并且简单粗暴，抄书。徐秦艽一个学渣，叫他握笔抄书简直要了他的命，如此几次以后，徐秦艽每每搞事时都会先观察一番有没有顾怀行的身影，只要顾怀行上场，他绝不打头，现在更是一见顾怀行就躲，这也算一物降一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