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17/密州(4)
“不可能!”绵绵惊道,“郴州驻防我已重新安排过,西甲营处高地,依山临水,驻军实力仅次于西乙营,怎会不敌?!”
那人垂首更深:“据郴州守军相告,陈朗势如破竹,似对西甲军营兵力补给十分清楚,为免其余军营步其后尘,城中主将何将军已做临时调动,但据斥候相报,灵州与康州亦有大军行进,不知数目。”
绵绵愣在当场,我亦惊讶非常,驻防图未改之前冀州陈兵没有动作,可绵绵改完之后,冀州便攻打郴州势如破竹,若非内应,便只有那副驻防图被泄露了。
就在此时,宇文绍和宇文练捉了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进来,一看见绵绵便道:“你瞧,这人鬼鬼祟祟地在燕王府后门,不知道做些什么,我正要抓了去见大哥,绵绵要不要去?”
绵绵没有说话,那个少年挣开二人钳制,宇文绍笑了一声:“嗨,这人脾气还挺大。”
那少年揉了揉胳膊,眼中恨恨,语气也冲:“我,我是来要报酬的!”
宇文练摸了摸下巴:“来燕王府要报酬,你胆子倒挺大,我们从来不瞎雇外头的人,你到底哪儿来的?”
那少年环顾一周,似乎没找到要找的人:“我来找一个姑娘,她让我送信去冀州,说好了给我报酬,现如今一个子儿也没见着!”
绵绵回过神,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胳膊:“你再说一遍,送哪儿的信?谁送的!?”
“冀,冀州,你抓疼我了!”少年被她吓了一跳,又奋力想要甩开她,“我不知道她名字,就知道她姓游……“
绵绵又凶又气,那少年额上青筋凸起,使尽力气挣开她往门外跑去,叫着:“我不,不要了还不行吗!”
我看向绵绵,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皱着眉头不知是气我还是气宇文盼,我张了张口:“绵绵……”
宇文绍倒还有心思打趣:“怎么了绵绵,这般上火,当心未老先衰。”
绵绵却断然忽略了他们的话,只喝令道:“来人!即刻传燕王令:各部整兵待命,备粮草马匹等军用之资,不日发兵郴州!”
宇文绍这才慌了:“绵绵,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喂!绵绵!绵绵!”
绵绵没有听他的话,也并未看我,褐石铺满的甬路之上,她未回头,那一刻风吹起她的红衣,正如少年将军一般,坚毅决然。
我那时还不知道,即便是如她这样明艳的少女,将来也不得不褪去天真,长成亭亭玉树,既做垂荫,亦为倚靠。
军报报上去不久,我就被燕王府的侍卫带回了屋子,不许进出。
我在屋里待了两三刻钟,估摸着外头人已安排妥当,背上细剑,趁着巡视守卫不注意,闪身逃了出去。
宇文盼的屋子外亦围了诸多守卫,可我偷偷进去后,却空无一人,不远处有脚步声逼近,我心头一惊,忙闪身躲起。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却看见宇文绍和宇文练走了进来,我正疑惑,宇文绍对着宇文练肩旁一拍:“糟了,咱们来晚了,周姑娘也不见了,这下怎么好?”
宇文练摸了摸肩膀:“你先别急,绵绵说了,她那个师傅武功高强不会出什么事的,况且父王不在,大哥也不会就这么把游姑娘给杀了。”
我略一思忖,从暗处走了出来,问道:“燕王殿下把长……眷言带去哪儿了?”
“周姑娘!”二人又惊又喜,我却只是盯着他们。
宇文绍皱了眉,看了看宇文练,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们方才还在想,父王最不喜郑王,游姑娘做这种事,父王一定不会放过她的,说不定早就被大哥押进密牢了。”
“密牢?”我疑惑。
宇文练叹一口气:“就是燕王府的私牢,专为审问细作所设,游姑娘要是进了那里,怕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了!”
我慌忙抓住他手臂:“这怎么行,你可知道那密牢在哪里?”
宇文练点了点头,我又道:“带我去!”
宇文绍和宇文练互相看了看,大约见我急切,喊了一个侍卫进来让我换了他的衣服,带着我不知往燕王府哪里去。
我跟在他们后面,心头到底有些怀疑,可眼下也顾不得这些,好在宇文绍和宇文练并没有诓我,一刻钟后领我到了一间屋里,又扭开墙上机关,墙面一侧的书架应声一转,我站了站,跟着宇文绍和宇文练走了进去。
书架后是一排向下的台阶,大约往下三四人高,才有一条密道显露,这时宇文绍和宇文练却停住了,我扭头看他们,宇文绍道:“周姑娘,再往前我们就不能去了,若让大哥发现我们带着你来,告诉了父王,少不得又要挨罚了。”
我道了声谢,又问道:“二位公子为何会想要帮我?”
宇文练和宇文绍对视一眼,抱着头笑得坦然:“你是绵绵的师傅,我们自然要帮忙的。”
我问道:“绵绵她去哪里了?”
“她一向是急性子,这会儿怕是正在营里点兵呢,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了,”宇文练道,“不过她刚走没多久,就派人回来给我送信,要我和三弟关照你,她说你肯定放不下游姑娘,让我们能帮的话帮一把。”
我心里又惊又喜,想不到绵绵竟还记挂着我们。
宇文绍与宇文练走后,我沿着密道往前,大约不是什么正经牢房,并没有什么守卫在这儿,再往前走了几步,听见有低低交谈声,我屏住气息去听,一个是宇文盼,另外一个,似乎是绵绵的大哥,燕王家的长子宇文续。
我心生疑惑,悄悄再靠近了些,便有一间牢房出现在了眼前,房外满是刑具,我侧身躲在墙壁旁,偷眼看去,宇文盼被关在牢中,发丝有些凌乱,但好在没有受刑的迹象,也没有上镣铐。
宇文续负手站在一旁,依旧和气,可与前几日在燕王府里见到的气势却大为不同,凌冽逼人。
“游大人还不肯告知么,朝廷和郑王究竟有什么谋划,想对我燕王府做什么?”宇文续问道。
宇文盼笑道:“这些话,理当告诉燕王殿下,倒是大公子急慌慌地将我押来关在这里,是为什么?”
宇文续道:“父王此刻不在府上,我身为燕王长子,这些事,自然由我来审问才对。”
宇文盼道:“即便是长子,大公子并无官位在身,扣押朝廷命官已是不妥,私下审问更是违律,不是么?”
宇文续轻笑:“游大人这张嘴可当真是厉害,难怪能哄得绵绵信任,不仅骗了她,还要骗我父王。”
“我并未欺骗燕王殿下。”宇文盼坦然道,“倒是大公子实在让我惊奇,平常一副温和亲人模样,私下里却又背着燕王殿下做这种事。”
宇文续没在意她话中讥诮,只道:“我既为长子,总有长子该承之责,细作入府自然由我来捉拿审问。”
“还望大公子果真是为了捉拿细作才好,”宇文盼笑道,“据我所知皇室素来以嫡为尊,大公子即便是长子,恐怕在燕王殿下面前,也比不过真正的嫡子。”
宇文续身躯微动,面上却颜色不变:“比不比得过,父王心里自有考量,父王早知朝廷与郑王殿下之间勾结,如今既能捉到细作,父王只会高兴,逾矩之类区区小事,又怎会去追究。”
宇文盼状似讶异:“怎么,大公子是想要屈打成招了?”
宇文续笑道:“如今既有人证物证,想必游大人也无法辩解,我又何必做那种事。”
宇文盼面上神色微变复又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宇文续的话并不知道宇文盼真正的身份,把她关起来难不成是真的以为她是细作么。
“大公子所想,焉知燕王殿下不清楚?”宇文盼眼中似有嘲弄,“还是大公子以为,幼虎虽齿利,可隐其于峨山之下。”
宇文续顿了顿,笑道:“游大人这番话有意思,峨山有主,我自对父王忠心无二。”
宇文盼微眯了眼,此后再无言,宇文续也退了出去。
我悄悄藏在一旁,等到再听不见声响,才钻了出来,宇文盼见是我,愣了愣,又叹了口气。
“周姑娘为何还不离开?”
我皱眉道:“你这样,我怎么走?”
宇文盼微愣,叹气:“周姑娘总是不愿意听我的话,还是说要苏姐姐来,周姑娘才能听进一两句?”
我愣了愣,不明白她此刻为何会谈及苏钦鲤,可却一瞬被她掌握情绪。
“苏钦鲤发生什么事了?”
问出口的那刻我陡然生出一丝悔意,宇文盼眼中失落,倏忽想起她说我将心中珍视之人排了序,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想到了这件事。
我隐隐生出几分内疚,却还是因苏钦鲤担心而追问:“宫里有人欺负她?”
宇文盼沉默看着我,良久答道:“周姑娘想多了,苏姐姐是皇后,何人敢欺负她。”
“那可不一定。”我顶了一句,后又想起什么,问她,“那你为什么说苏钦鲤说的话我就会听?”
她顿一顿,说了一句让我更不明白的话:“我只是觉得,周姑娘心里有苏姐姐而没有我,自然更听她的话。”
我蓦然失语,不知作何解释,好似自己被剥光了衣服放在宇文盼跟前任她端详,也不知发的什么疯,竟问了出一句想自抽嘴巴的话:“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