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1/突变(3)
宇文盼想要去密州的执着我不懂,只是她的伤没入后背一寸,伤口长度却从肩一路延伸到肋骨处,这样的伤势如若处理不及时,染了金创痉可是会要了命的。
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我正犹疑着,可宇文盼却将我拥紧:“周姑娘定不会……定不会让我死的,是不是?”
我沉然不语,救都救了,怎会再让她死了,岂不是白耗心力。
襄州城不能久留,点了宇文盼的隐白穴,见伤口不再渗血,我为她涂上此行从听山苑中带出的伤药,而后一路绕着小径带着宇文盼出了襄州,直往密州方向奔去。
原本还想让她昏睡过去,但显然疼痛与忧惧已经让她不堪重负,不需点穴便在我背上晕了过去,我却不敢放松,心知再怎么用轻功也无法就这么将她背到密州去,于是奔行一夜,寻了一个小城镇先藏了进去。
那小镇离襄州不远,但胜在偏僻,镇中有医馆与药店,我将宇文盼送到了医馆处,那大夫初不敢看,非要我拿了剑逼他才肯救治,好在医术尚可,宇文盼的伤势才算是控制住了。
宇文盼睡得沉沉,梦中一直冒着冷汗,又嘟囔着不知说什么,我也不敢离身,直到三天后看到她醒过来,才放下了心。
我在一旁捧着煎好的药打趣她:“你可终于醒了,大半个月都过去了,你这一觉可睡得有些久。”
她面沉如水,突地伸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焦急问道:“大半个月,我们可是到密州了?!”
我一愣,见她茫然环顾四周,我将药碗放下拨开她的手塞进被褥里,摇头宽慰她:“这不是密州,你也没有睡上大半个月,从你受伤那日算起来,这是第四日,你可放心了?”
她拧眉深思,却又挣扎着又要起身,我忙将她按回去:“你这是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你这就要出去寻死了?”
宇文盼被我按住不能动弹,却面色复杂地看向我:“周姑娘,我确有要事在身。”
我不想多管闲事,可宇文盼这与平常全然不同的模样却让我生出了不小的担忧。
“知道了知道了,但再大的要事也得先养伤不是,况且你说要去密州,我可也是把你往那密州方向带的,等再过几日你的伤好了,我寻辆马车再送你去密州,好不好?”
宇文盼静静盯了我半晌,好似不认识我的模样,却倏地笑出声来:“周姑娘,你这模样倒真是像人的娘亲。”
我一噎,捧起药碗:“别笑了,把药喝了。”
她依旧笑着,却也毫不犹疑地喝下了那碗甚苦的汤药,前几日试药时我还怕她喝不惯,连蜜饯都买了,如今看她这副样子,我倒是犹豫起要不要给她这蜜饯了。
“怎么了?”她将药碗递给我,疑惑问道。
“……”
咬咬牙,接过药碗,还是将怀中给她买的蜜饯递了过去,嘴上却说:“这药颇苦,我先前也试了试,怕你身份金贵喝不惯所以给你买了这些,你……你要不要来几颗?”
宇文盼看着打开的纸包微愣,复又笑道:“周姑娘将我想得太娇气了。”手却伸出来捻了一颗放入嘴中。
“但既是周姑娘为我所买,我自当笑纳之。”
她眼中笑意深深,直往人心里袭去,我颇觉疑惑,低头看了看手中那蜜饯,也拣了颗尝尝,可分明没有那么甜……
听说日子之后,宇文盼便也没有那么急切了,但面上的忧虑仍在,料想到她心中必然有放不下的事情,可我又做不来劝慰的事情,只每日为她煎药希望她那伤好得快些,入夜也陪在身侧,她睡不安稳,半夜醒来会捉住我的手臂,黑夜之中也能感觉出那双眼紧紧盯住你。
“周姑娘?”
“我在。”
确认了是我在身侧,她才会复又安心睡去,如此又过去三日,心知宇文盼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趁她睡熟之时去寻了马车,生怕走大道会碰见那些黑衣刺客,于是又找了一个熟识小径的车夫,备好伤药这才回到医馆。
却没想到刚踏入门口,便看见那个老大夫与宇文盼拉拉扯扯,不知在做些什么,我慌忙抽剑上前分开她们,老大夫一看我吓得退后几步,却又气道:“你你你……怎的又抽剑,老夫都给她治了!”
我道:“你这拉拉扯扯的是在干什么?”
老大夫愤然又害怕:“那姑娘方才醒来闹着要走,老夫这不是怕姑娘你回来见不着人,又又……又拿剑砍人!”
这才明白过来,先前恐吓了这个老大夫给宇文盼治病,如今他心有余悸,到底是个偏僻小镇,遇见我这拿剑的江湖人自然也会害怕,于是收了剑抱拳躬身道:“实在抱歉,事出突然连累老翁,但明日我等便要走了。”
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老翁,打扰多日实非所愿,只能以此聊表心意,我等离去后还望老翁忘却我等此行,莫要多言。”
老大夫收了银锭闪身回了屋,我将宇文盼扶到床榻边,想让她躺下,但她迟迟没有动作,我叹了一口气,看向被她紧紧握住已然有些泛红的手。
“长公主,你还要抓着我到什么时候?”
宇文盼面上担忧之色不减:“周姑娘去哪儿了?”
我无谓说道:“给你备马车去了。”
“周姑娘……“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的意思,却盯住我双眼,“若连你也出了事……”
我打断她,试着缓解她的忧虑:“怎么会?长公主担心我出事倒不如担心我跑了。”
她眼中神色变换,欲言又止,宛如一口深井,幽邃不知其意,我正疑惑着,她却抬起手轻柔抚上我的脸颊,突如其来的亲密与温柔让我不知所措,她却浑然不觉好似将我看成一块暖玉描摹。
“周姑娘并非无情之人。”
那面颊上的痒意宛如藤曼一般诡异地向心头攀去,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却隐隐明白不能放纵下去。
一把抓住她的手,两人于是靠得更近,有心忽略此时不同寻常的暧昧,只想破了这奇怪的氛围,便挑眉戏谑道:“长公主又知道了?”
她却轻笑不以为意:“想不到周姑娘也会故作凶恶。”
我愣了愣,彼时她眼中光彩熠熠,倒映着我略显慌乱的表情,那与在皇城之中遇见的宇文盼全然是两幅模样,究竟为何?
宛如烫手一般我松开了她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我没有故作凶恶,若说故作凶恶,长公主才是其中好手。”
她的双手虚浮在空中,见我退后便缓缓收了回去,而后眼中光彩渐渐消散,微垂首:“周姑娘如今觉得我是故作凶恶,想必当初是对我颇有怨言?”
“……”
这话此刻当真是能说的么,我自然也觉得宇文盼十分讨厌,可倒也没有真的将她当作恶人。
“周姑娘。”
思考间我听见她喊我,疑惑出声:“嗯?”
宇文盼站在跟前,却好似身在千里之外,语中满是寂寥:“我很是想念周姑娘。”
我倏然怔愣,不明白她话中何意。
“每一回周姑娘离去,我都很是想念,”她复又强调,却更显遥远,好似不是说给我在听,“我都未曾想过会如此思念周姑娘。”
她近在咫尺的身形和缥缈的话语在我脑中不断交缠,想也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只觉得此间局促起来,可她却饶有兴致看着我,让人更加无措。
“你你你你……”突然结巴了起来,“你想我做什么?”
她侧头轻笑:“周姑娘以为是什么?”
想不明白,亦不敢想。只能另找缘由。
“苏敬鳞说世间有一术,可追踪飞鸟信,知其行踪。”我突地蹦出了这一句。
宇文盼一愣,面色突地冷了下来:“周姑娘以为是我?”
空气中的旖旎消散过去,也算是误打误撞,我心中却也有其他的疑虑在,既然挑起来了话头就没有断在这里的道理。
“长公主既然没有追踪我,为何会来襄州?”终于问出心中疑惑,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她长公主来。
彼时我尚没有发觉,如此追问宇文盼的事情,或许是真的将她隐隐地放在心上某处角落罢。
她沉吟不语,半晌,她道:“周姑娘放心,我并未监视你,只是恰好有要事来此地。”
我看她伤势严重,问:“为了什么事需要你长公主亲自来?”
她眯眼看我:“周姑娘是在刺探我么?”
我:“……不想说算了。”
她敛目:“周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道:“虽说一无所知确实可以避免许多麻烦,可我既然救了你便等于掺合进来了,难道还不值得你告知一二么?”
她不答。
我再问:“苏敬鳞在这里是你们的计划还是偶然?还有,靥师为何不在?倘若她在你身侧保护你,必不会令你受伤。”
宇文盼静静看着我,似乎终于明白我的坚持,叹了口气说道:“是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