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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白面兰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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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拉一下子清醒起来,翻身坐起,瞥见墙角一把椅子,想将它把门顶住,以防歹人,倏见奚长老悄无声息地掩了进来。示意他不要乱动。不拉便如泥塑般定在原地,两眼圆睁。宫里内、外一时死般寂静,连阿德的鼾声也似乎停止了。

    “现身吧,朋友!”屋外许长老在天井里喊道。过了半晌,四周了无回音。奚长老两眉一轩,开门纵出。许、方两位长老双双跃上屋顶,只见夜色清朗,四处寒风萧萧,竟无半个人影。两位长老连声称怪,跳将下来。与奚长老四视相对,刚想开口,但听五里开外,一阵啸声由远传来,只一刹那已来到宫外。饶是许长老轻功卓著,脸上也不由得微微变色。但敌人既已到来,不得不见。奚长老当先走去打开宫门,迎了出去。只见门外榕树下分别站着四人,一前三后,后面三人又站成三角,一前两后。四人中最前那位身上长满硬结,脸色阴森,其丑无比。最后三位一看便知是崖族人士。均长得十分俊美,特别是带头的人,身穿黄色锦衣,肩直腰挺,方脸阔耳,尤为白净。在夜光之下,显得俊朗飘逸,楚楚动人。

    “四位佳客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奚长老作揖说道。想到来者必非泛泛之辈,先以礼相待,然后听其言、观其行,再作处理。

    “嘿嘿!”生得其丑无比那个笑道:“无他,只要此中的一个毛头小孩即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土族人勒格。他败走力绰之后,觉得本来手到拿来的三百两就此丢了实在不甘心,便想回去泽城,多邀几个好手再来擒缚。那知到了泽城,人生地不熟,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又怕拖得太久不拉逃去别处,又不好去叫圣碌派人免得他小瞧了自己。自己那两把大铁锤刚好又在摘星崖时失落,便只好到一家铁铺打了一副新的,寻思着还是自己想办法去将不拉擒来。

    也是他运气好,刚走出泽城三里之处,就见三人迎面走来,步伐飘逸,身姿潇洒,看似武功不俗,若能拉其入伙,将不拉抓到,分一点赏金给他们,自已得一大头,岂不甚好。如此一想便赶上去一问。一开始三人还心有警惕,不知他意欲何为。等到他拿出圣碌给的令牌,亮明身份,三人这才放下戒心。两方一接洽,竟是一拍即合。

    原来这三人实在是大有身份的人。为首那位乃是崖城右丞相的长子,名唤文牧山,自小拜城外凝碧峰惠武老者为师,那惠武老者年已过百,武艺高强。说起来十年前,他的大弟子风济云曾与不拉的父亲尉太交过手,只输得一式半招。文牧山虽然入门较晚,其武功传说不在他师兄之下,皆因人长得俊美,处事又稳重,是以崖城里都称之为白面兰陵。

    另两位是其堂亲,文牧烟与文牧云两兄弟,均为名门高足。此次文牧山秘密奉家父之命前往泽城,是为了与圣碌结盟打头阵。虽然身上带了一些贵重礼物,但苦于无人引见,如若亮明身份,送上呈帖,又怕大过招揺,惹得崖城的耳目注意。一听说勒格是奉圣碌之命,前去捕捉一个重要人物,此人既不是武功高强的人,也非奸诈狡猾之徒,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简直唾手可得。至于圣碌为何要得到这么一个藉藉无名的孩子,这个孩子又是什么来路,他一概不闻不问。谋划着若能将之擒来,无异于帮圣碌解决一件心头大事。如此,结盟一事自当好办得多。是以叫两位堂弟连夜随勒格进村,自己押后。他因不想横生枝节过早暴露身份,便由两位堂弟出手与勒格一起,先摸清不拉所在,然后再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带走。

    他们三人先是到力绰家,也是力绰日间劳作太累,沉睡之中全没发觉。勒格本已抽出铁锤对准力绰脑袋,想一锤下结果了他,却被文牧烟拉住,只好作罢。想着反正抓捕不拉要紧。便又逐家逐户地搜查过来。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村外不远处的老爷宫。

    奚长老听完勒格的话,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就是被阿香一棍子打跑的土族人。老方、老许,看来阿香的“下山棍”还真是土族人的克星呢。刚才来踩点的人也是你吧,我们还以为是那几只三脚猫呢。”说完,就见文牧烟两兄弟满脸怒气,双双向前踏出了半步,被文牧山抬手阻止了。

    “该你老眼昏花!我可没那么俊的功夫,适才只是两位小爷稍露了一手。废话少说,若是将那孩子交出来便罢,不然今夜就将你这小小神宫夷为平地。”

    “你苦苦追捕这孩子,不就是为了三百两赏金吗,难道三位公子哥也对这身外之物感兴趣?我看三位一身富气,不像是缺金短银之人。能否给老朽一个薄面,放过这孩子。”奚长老瞧着那三人,个个步履稳重,眼蓄精光,实在是武功高强之人,若能侥幸说服他们离去,区区这土族人就好对付了。

    “嘿嘿,我们圣大王尊贵的客人当然不在乎这几个小钱,这不过是献给大王的一个见面礼罢了。”勒格说道。

    “见面礼?拿一个孩子做见面礼。老朽活了这么把年纪倒是第一次听说。”奚长老知道他们势在必得,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眼下对方四人,已方三人,不但人数少了一个。就算一对一,恐怕也难有胜算。偏偏卓、福两位长老不在宫里,不然还可以结成梅花五行阵,合五人之力或许侥幸能将之击退。

    “你没见过的事还多着呢…是要交出孩子还是要我们动手?”勒格步步进逼。

    “唉!其实这孩子和我们无亲无故,本来我就极力主张少管闲事,何苦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得罪泽城的圣大王。但我一人说了不算,其他长老非要按照云落村:“凡是落难之人必予庇护”的祖训办理。这样吧,你们稍等片刻,容我们再商量商量,免得动起手来,不是你伤就是我亡。大家没必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拼了身家性命。”奚长老说完看着方长老,脸上露一丝苦笑。

    “还算你识时务,那就快快决定,无谓耽搁大家时光。” 勒格颇不奈烦。

    “奚老!万万不可交出孩子,我们怎能见死不救,坏我云落百年来的村规民风!”许长老跺脚道。

    “许老,你不见四位来客武功超绝,如果一哄而上,我们这三把老骨头就是不散也够呛。”奚长老说道。

    “两位,依我之见,要交出孩子先要告知卓、福两们长老两位,我们不能擅做决定。”方长老说道。

    奚长老心中一喜,还是老方深知我意,当下说道:“合情合理,只是卓、福两老在家歇息,难不成三更半夜要去叫醒他们。”

    “你的人怕是早已在此多时了,无谓躲藏,何不就此出来见见。”一直没开口的文牧山此时说道。只听他话音未落,几米远的一株大树上,旋即转出两个人来,身形晃处,已站在奚长老两侧。

    “卓老、福老。是你们,我正有一事要请你们相商。”奚长老喜道,如果早知道他们就在此处,何必多费口舌。

    “这两位哥儿每家每户都去遍了,我们不得不跟来看看他们所为何来啊。”福长老指着文牧烟和文牧山说道。

    “还好他们不曾伤得我们一人,不然早该动手了。但孩子是万万不能跟他们走的,明知去了是死路一条,怎可放任不管。”卓长老跟着说道。

    原来负责探察不拉下落的两位堂弟还是惊动了卓、福二老。二老早已料到几分,于是将计就计,紧紧跟随,见机行事。不料竟也被文牧山发觉。

    “我们并不愿多生事端,还望诸位交出孩子。等我到了泽城,必定恳请圣大王赦免这孩子一死,也不追究你们窝藏之罪,大家便可安心生活。不知五老意下如何?” 文牧山款款说道。

    “哈哈,看来你倒是“宅心仁厚”,只是圣大王未必肯饶他性命,至于云落村的安危,就算没有收留这孩子,他圣碌也未必会放下世代以来征伐我们的念想。公子的好意,五老心领了。”奚长说道。

    “这么说,长老们是不愿和和气气了结此事?”文牧山说道。

    “我看公子举手投足倒像是个读书讲理的人。这孩子实是无辜。只因圣大王对其父抱有成见,才遭追捕。先不说他父亲所作所为乃是为了窟里的长久太平。便说人死泯恩仇,何苦还要赶尽杀绝。再者这孩子又不是物事或畜生,说给就给,说杀就杀。他是活生生的一个孩子,将他交予你们,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助纣为虐,我们也成了帮凶。我们五个老不死的活了一把年纪,从来不做违心的事,到头来自当也不会破例,所以还请公子体恤、体恤,莫要苦苦相逼。”奚长老诚恳说道。

    “你这老头,真是不识抬举,公子是知书识礼的人才好言在先。既然你们如此执拗,好话说尽也无济于事,就休怪我们无情。公子,依我勒格看来,嘿嘿,自不必和他们啰嗦,手底下见分晓。”勒格说完,手中已然多了两把黑黝黝的大铁锤,正是他的拿手兵器。

    “勒格,我哥向来不喜欢见血,让我来叫他们知道什么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站在文牧山左侧的文牧云说道。也不见他怎么抬步,人已飞身欺到奚长老身边,右手便往奚长老颏下托去,招式端是轻佻无礼。

    当他说话之时,奚长老早有防备,从从容容斜身侧进,反击其左肋,以攻为守。

    文牧烟一招不中,二招迭来。

    他学的是敏捷一路的功夫,轻盈飘忽,往往一招未用到实处便已变招。反观奚长老,却是以慢打快。他不管文牧烟怎么上窜下跳,声东击西。他的脚步来来回回只是左进右退,右出左回,下身几乎不动,但手上功夫却自有一掌挡天地的气势,他两只手挡、格、封、粘,守得便如铜墙铁壁一般,不管文牧烟怎么攻都泼水不进。

    奚长老并不急于反击,是旨在看清这年轻人的武功深浅,路数渊源,才好出手制胜。但文牧云的拳路颇为冷僻,两人直打了上百招,奚长老也瞧不出他师出何门,但对如何胜他却已有九成把握。只见他抬肘寸进,反手横拿,跟着右掌直拍,文牧烟突然感到一股粘力将他吸住,要想挣脱,已然不及,暗叫“不好”,却听嘭的一声,人影晃处,有人替他接了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哥哥文牧烟眼见危急,怕他受伤,于千钧一发之际跃上前来,挡下这一掌。

    “哥哥,把这老贼给我杀了。”文牧烟羞得满脸通红,本来还要给对方下马威的,没曾想到头来却反要哥哥替自己解围。

    文牧烟不慌不忙,面对奚长老并不急于出招,他屏息静气,屹立不动,像是要听堂哥文牧山示下。

    “这就把孩子叫出来吧。” 文牧山宛如吩咐自己的手下一样对奚长老说道,语气不咸不淡,不喜不怒。当奚长老要摸清文牧云的武功之时,文牧山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他一双黑眸也正瞧着奚长老的一招一式。练武之人,除非实力悬殊太大,否则一出手,明眼人总能看出大概。

    尽管与文牧烟只过了一招,胜负却已分明。

    奚长老惊讶地看着文牧烟,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功力竟如此深厚,比他的弟弟不知高出多少,一掌就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震得发颤。而这个人恐怕只用了七成功力。就算梅花五行阵施展出来,恐怕也难有作为。

    奚长老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面色难看。

    其余四老倏地围了上来,一看奚长老的神情,便已猜到几分。五人之中,以奚长老武功最高,他都败下阵来,其他四人就更不用说了,何况对方最厉害的角色还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不曾想,我们连一个小孩都保护不了。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我死后都无颜见各位祖先!老许,不拉还在睡梦之中,你去点了他的昏睡穴,把他抱出来吧。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言而无信,难以护他周全。”奚长老说完,又是一声长叹,面朝东面,满脸哀戚。

    “奚老,我们和他们拼了!”许长老涨着红脸说道。

    卓、福两位长老也跟着捏紧拳头,摆出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方长老看了看文牧山四人,又看了看奚长老所站的方位:面东而立,似有所瞩。他心中蓦然一亮。开口道:“老卓、老福,老许,事已至此,我们也无谓多作牺牲。还记得去年我们五人往年偕同一起到锁云峰,拜会清忧老者的时候吗?我可不想今年有谁没去。”

    许长老一头雾水,都什么时候还说什么锁云锋,拜会?他性子甚急,又是个直肠子,想事情直来直去,从不会拐弯抹脚。

    “喂!谁有空在这听你们在这里啰嗦。真是气死我了。”勒格爆跳如雷,举着铁锤,当空一击,发出嗡嗡的声音,听着十分刺耳。

    方长老斜了他一眼,转身抚着许长老的背心,说道:“老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就去吧。”说话之间,他右手手指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许长老的后面划了一个“逃”字。许长老幡然醒悟,仿佛心里有根蜡烛瞬间被方长老点亮:五人之中,若论武功,自己排位最末,但轻功却是无人能及。奚长老是要自己抱了不拉先行逃走,他面向东面,自然是要我携着不拉直往东边的栖云峰,去找那清忧老者。

    许长老心念一转,抬腿便走。

    “且慢。”文牧山向许长老纵去,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不必麻烦长老了,还是由勒格带他出来就好。”

    “老爷宫向来不大欢迎外村之人,还是我去吧。”许长老肩膀一缩,想要滑开了文牧山,却不知怎么回事,手臂一被他捏住,竟然未能踏出半步。

    奚、方、卓、福四位长老心意相通,对看一眼,分别从四个方位向文牧山击去。刹时间拳影幢幢、掌风凛凛。文牧山移形换位,身随意转,他动作奇快,也不知他如何腾挪闪避,五位长老,竟没一个能碰到他一角衣衫,更别说击中一拳半掌了。

    五位长老相顾骇然,同时跳开,各按方位,摆出了五行梅花阵。

    但他们快,文牧山更快,就在阵势待发未发之际,只听噼里啪啦,文牧山的身影在五位长老中穿插而过,停下来时,五位长老已经一一倒在地下。梅花五行阵还未显出威力,便被文牧山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击破。

    奚长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功力最强,受伤也最重。

    “勒格,拿人!”文牧山收掌说道。

    “是!”勒格没想到文牧山武功如此出神入化。他大步流星,喜滋滋地向宫里走去。五位长老卧倒在地下,竟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略加阻止。眼看勒格右脚踏进宫门,左脚跟着迈进,不拉难免被擒。就在这时,身处门槛之上的勒格忽然哇的一声,如离弦之箭倒飞出来,掠过众人,嘭的一声巨响,摔在三丈开外,一只铁锤哐哐噹噹滚在地上,落入路边的田艮里。

    大家回头看着宫门,只见檐下灯笼通红,不拉扎着马步,左手握拳,右手横掌,架式工整,颇见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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