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要清醒
林司良抱安幸去的,就是夏七曾经带安幸去上药的小房间。
进了房间,林司良把安幸放在椅子上,然后翻翻找找,从抽屉找到了那瓶很有效的伤药,又拿了纱布胶布放在安幸旁边的桌子上。
安幸就乖乖坐在椅子上,看着林司良一言不发地搬凳子过来坐下,小心将他的伤腿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剪掉染血的裤腿,将伤口完全暴露了出来。
这么看着……这伤还真是有点吓人。
安幸抿紧嘴唇,只见林司良用纱布蘸着清水,一点点将伤口边的血污擦净,随后又用小棒挑出伤药,轻轻抹在清洁过的伤口上。
“嘶……”安幸忍不住出了点声。
“疼了?”林司良停下手,抬起头。
安幸习惯性地要回答没事不疼,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调了个头,转了个弯。
“嗯,疼。”安幸说。
“那……我手轻一点。”林司良答了一句,又低下头,一下一下,仔细地给安幸上药。
不想麻烦夏七,所以没要夏七来照顾自己,可林司良一直给自己忙活,自己却一句客气的话都没说。
就连他把自己碰疼了,都说得半点不委婉。
大概……心里还是委屈吧。
如果他就那么不回来了,影子都看不见了,那这委屈还能在心底下埋得瓷瓷实实。
可现在他回来了,抱自己上车,给自己上药,手劲很轻很轻,说话很温柔很温柔……
那些好不容易埋好的委屈,就又都不听话地破土而出了。
“你的事,办完了?”
安幸看着林司良半低的侧脸,直接问道。
林司良手上微微一顿。
“嗯……嗯。”
他含混地应了一声。
“那你……还走吗?”安幸又问。
“……我不知道。”林司良说。
他确实不知道这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各种情况都是突如其来,他只能先处理安幸的伤,这件紧急,而且不用多想、必须要做的事情。
安幸点点头,也没有再多问。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林司良将安幸的小腿包扎好,又将安幸手臂上,后背上的几处伤口一一清洗上药,在他周身检查了一下,确定伤处都处理完了,便将药瓶收回了抽屉里。
“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下?”林司良问。
“不用了,我去找夏七聊会儿天,省得他担心。”
安幸说着,便要起身出门,林司良连忙过来要抱他,却被安幸伸手拦住了。
“别抱了,被夏七他们笑话。”安幸说。
特别是以他们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安幸更不想因为那点表面的亲密被人误会什么。
安幸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
还行,药里应该是有止疼的成分,伤口已经不是很疼了。
于是安幸便没再看林司良,慢慢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听林司良在身后叫了一声:“安幸。”
“嗯?”安幸回过头。
林司良嘴唇动了动,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就那么欲言又止地看着安幸。
“怎么?”
安幸又问了一句。林司良看着安幸的脸,半天,才终于开了口。
“那个……你脸上还有点血,我给你擦擦。”
说着,林司良四下看了看,又找了一块纱布蘸湿,走到安幸面前,认真地给安幸擦着下颌上的一块脏污。
安幸没有躲,任他给自己擦着脸,目光静静地落在林司良脸上。
他看起来状态也不怎么好。眼神中透着明显的疲惫,不过几个小时没见,却不知怎么,感觉他好像都瘦了不少。
很想问问他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到底是不是……和他过去的向导有关。
……不过还是算了,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自己……也并没有管他的资格。
安幸眼神暗了暗,又将自己的念头默默按了回去。
一点没清理干净的血污,林司良却擦了好久,直到安幸忍不住问了句干净了没有,他才回过神一样,将纱布放了下来。
“干净了。”林司良说。
“嗯,那我去找夏七了。”
安幸对林司良笑了笑,转身出了房门。
“万幸了。”
吧台边,源哥听林司良大概讲了一下经过,幽幽感叹道。
“如果不是安幸恰好没走,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林司良点点头,沉默地看着杯子里的半杯残酒。
他切切实实地在裂隙里度过了一两个月的时间,但和安幸再相遇时,安幸的倒计时却只走过了几十个小时。
扭转点确实让他穿越了,只不过他并没有穿越去那个箱子所在的时空,只是穿越回了一两个月前,他刚刚离开不久的时候。
想来,也算是符合逻辑。箱子在箱子的时空循环,自己在自己的时空循环,本以为箱子消失的地方,就是联结那个时空的大门,但事实上,那或许只是扭转每一个物体自身时空属性的bu□□而已。
如果确实如自己所推测的这样,那么中央塔的报告对于回到过去而言基本上是毫无意义的——每个人都只能穿越于自己所在的时空,从哪儿进入这个光流漩涡,最终还会回到哪儿去,根本不会和不属于自己的时空产生任何交集。
而由于那些现实世界的漂浮物,滋生出的种种期待也彻底宣告落空——那些漂浮物再多,跟他们这些异想天开的幻想家们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们回不到过去,他们的尝试是注定失败的。
因为他们遵循的这些推想,从根本上就是一个误会。
林司良回想着自己在裂隙中的这一两个月,琢磨得越清楚,心情就越消沉。
顺利找到线索物,又顺利找到消失点,本以为这是老天赐予他的运气。
结果老天……不过是让他早点死了这条心。
因着这一丝希望,才在没有小西的世界里熬了三年,到头来却发现这所谓的希望不过是个飘在眼前肥皂泡,伸手一抓,啪地就破了。
如果不是安幸,自己就只能在时间裂隙里心如死灰、又毫无意义地慢慢死去。
想想真够蠢的。
林司良端起那半杯酒,一仰头,一口灌了下去。
而自己为了做这件蠢事,还不惜让安幸伤了心。
他不敢想象安幸明白自己要丢下他时是什么心情,不敢回想安幸当时配合着他那些谎言的笑脸,不敢回想安幸的那句拜拜。
没办法面对他,没办法面对愚蠢的自己。
更没办法面对三年的期冀,就这么碎成了一地的残片。
真不知道自己多活这三年干什么。
林司良抄起手边的酒瓶,给自己倒满一杯,一口喝光,紧接着又是一杯。
……还不如在三年前,就直接跳下去陪小西来得干净。
不想清醒,不想被迫直面这些窒息又绝望的现实。
如果大脑能够坏掉就好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最好再也别清醒过来。
酒精就像救命的药,林司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没一会儿,一瓶烈酒就见了底。
源哥知道他心里难受,一开始倒也是由着他喝,一瓶喝光了,他伸手再要,源哥也给。可即便是这样,在他要把第四瓶酒灌进肚的时候,源哥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差不多了,别喝了,司良。”源哥手压着他的杯口,劝他道。
林司良眼睛里涨着血丝,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源哥,一句话没说,撑着桌子站起身,但腿却不听使唤地软了一下,打了几晃,好容易才站稳。
“哎,司良!你上哪儿去?”源哥连忙叫他。
“其他地方……也有酒。”
林司良含混不清地说,说完,便摇摇晃晃地向红皮大门走。
“哎……”
源哥眉头一皱,连忙从吧台后出来,一把拦住林司良。
“喝,啊,给你喝。”
源哥无奈地哄着他,拖着拽着又把他拉了回来,不让这个喝得半晕的人自己瞎跑。
安幸就在不远处和夏七聊天,感觉到吧台边不寻常的动静,一抬头,正看见林司良乱七八糟地被源哥按在椅子上。
安幸有点意外,跟夏七说了声,便过去了吧台边。
“他怎么了?喝醉了?”
安幸问源哥道。认识林司良快半年了,他还从没见林司良醉过。
源哥点点头,背过身,偷偷拿小半瓶烈酒兑满了水,放在林司良手边。
“喝完这瓶别要了,我要被你喝穷了。”源哥说道。
林司良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见酒来了,抓起酒瓶就往杯里倒。
哪怕是小半瓶酒兑水,这么喝下去也得出事。安幸有点担心,和源哥两人对视了一眼,想了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司良的手臂。
“林司良。”安幸叫他。
林司良转头看了看他,眼神直愣愣的,也叫了他一句:“安幸。”
“嗯。”
安幸对他一笑。
“林司良,现在几点了?”
“几点了……现在几点了……”
林司良的脑子早被酒精泡发了,哪儿还知道现在几点。他嘴上胡乱念叨了半天,也没念叨出个所以然。
“11点了。”源哥帮他看了看时间。
“……11点了。”林司良又乖乖转头告诉安幸。
“这么晚了……”
安幸看着他迷蒙的醉眼,声音柔柔的。
“我想回家了,你送我回家吧。”
“……我送你回家……对,我、我得送你回家。”
安幸的话还真管用,哪怕是醉了,林司良也没忘了要送安幸这茬儿。他一推酒杯,晃悠悠站起身,一步一踉跄地就要往外走。
“我、我送你回家……”林司良红着眼,大着舌头说道。
安幸连忙搀住林司良,源哥也赶上来和安幸一起扶着他。
“我送你们回去。”源哥说,“他家离这儿不远,让他回去好好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