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一样
“哎,您二位叙旧不要站在政教处门口叙好吗,一会老王出来又是一顿说。”
颜欢站在台阶下,看着两个人叙了半天的旧,很久没见怀阳了,他还是那样,爱笑,明亮。
颜欢从最初认识怀阳,对他的印象就只有一个词:闪耀。
无论在哪里,人群之中、或舞台之上没有区别,他永远亮闪闪。
一出现便足以令这无边雨幕染上色彩。
颜欢跑上前,她也是没穿校服跑来的,刚才被领导捉住一顿说教,好容易放了行,她玩笑的锤怀阳一下:“终于回来了。”
怀阳看她:“哟,俩人都来迎接我,我面子够大啊。”
“你以为,现在可上课了,数学课,我俩就这样跑出来了。”
怀阳故作惊讶,却说:“那不得在学校再转转,难得逃个课。”
颜欢正转身往回走,闻言笑他:“那行啊,你可以进去再跟老王交流会儿,我俩倒是能等你交流到下课。”
她口中的教导主任老王,刚才训怀阳最起劲的那个,也是开口让江泠进去的那个中年微胖男子。
“那还是回班吧。”怀阳笑,“我怕一会领导过来,又抓到你没穿校服。”
“喂!怀阳,我没穿校服跑下楼是为了谁啊!”
颜欢刚被训了一顿,这会脸上的红还没褪下,挽了袖子还想说什么时,教导主任出来了。
“你们几个,还不回去上课!”
颜欢秒变笑脸:“老师我们马上回。”说罢拉着江泠就走,把怀阳瞥在后面。
怀阳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弯唇笑的愉悦:“还是学校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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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老师记忆里是个温柔的女老师,没说什么就让他们三个进来了,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江泠身上暖暖的,她本想好好回想一下前世的高中记忆,谁知没过多久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朦胧中有人在叫她。
那人推了她一下后也没有别的动作,她睡得不深,左边耳朵传来一道很小声的“快醒快醒!”
江泠趴着,先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有痛感后才睁眼看桌上的日历,再次确认了她真的是重生了,好好的待在六班的教室里。
然后才分神去把刘海梳顺,低低“嗯”了一声,装作清醒的样子半睁着眼。
“干嘛?”
“给你介绍个朋友。”这是怀阳的声音。
江泠含糊着应了两声,闻言眯着眼往前凑。
“江泠,三点水加令。”这是她年少一贯介绍自己的方式。
“楼下七班的,万朝云。”这是一道熟悉又好听的声音。
男生开口一句话介绍了自己,声音与这喧闹声比起来虽低,不过用来让江泠完全清醒足够了。
怎么是万朝云?
她原本含糊着的嗓子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心也跟着颤了一拍。
江泠想归想,一点一点缓慢挪动撑着桌子坐直,脸上还要认真的去看这个她险些结婚的“未来男朋友。”
十七岁的他的面相有些凶,带着野性和不羁,不似二十多岁成熟些,眸色很深,长相不是也温柔那挂的。
看人的目光还是初见时惯有的不冷不热,不输怀阳的身量,爱穿一身黑色,多了些清冷。
是万朝云没错,江泠一脸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怀阳给她介绍的新朋友。
她记得上一世初见不是在这个时候,怀阳回来第二天就是期中考试,她是考试的时候在水池拐角的人群中第一次见到的万朝云。
考完试过了两天,怀阳才介绍他们认识。
怎么重来一世自己还不能操控剧本?
但此时也顾不得想这么多,江泠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再开口时音调都高了两个度:“你好,哈。”
万朝云点点头,继续和她讲话,都是些刚认识时能热场的闲聊话题,江泠平时是个很能聊天的人,这会却只知道嗯嗯几声,没回几句怀阳就接了话头。
他们两个人又聊起来了。
怀阳的手松松靠在万朝云肩膀上,这年的怀阳185,万朝云应该是184,两个人差不多高。
两人不分彼此的出挑,江泠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怀阳身上。
外面下着雨,教室里也不是太亮,灯开着,光影交错,少年眉心舒展,偶尔望过来的眼神明亮。
颜欢凑在她耳边,嘀咕一句:“这个新朋友,看着有点不好接近啊。”
江泠看她这八卦的小兴奋,忽然想起上一世最后的时刻,病房外的颜欢和万朝云在争吵,她当时没听清两个人再吵什么,只顾着担心颜欢的身孕。
她转头看身旁的颜欢,颜欢是江泠高一开学就认识的好朋友,坐在她后面,上辈子一直是她最好的朋友,以一抵十的朋友。
可前世她走的时候颜欢还怀着孕,不知道孩子是否平安生下来了,她连着怀阳那份红包一块放在包里,署了名的,不知道颜欢看见没?
江泠想的久远,眉头一皱,平白落下一滴泪。
滴在颜欢手背上,她疑惑着看向江泠。
这时江泠的第二滴泪也掉下来,眼看着颜欢要叫,她快速转身打算背对着他们擦掉眼泪。
谁知动作太猛,一时没收住力磕在了墙上。
“咚!”
挺实在的一声,江泠“嘶”了口气,急忙捂着额头无声哀嚎,顺理成章接着掉眼泪。
“江泠?”
怀阳离她近,非要看个究竟。
江泠捂着额头,一面说没事,一面掰开怀阳的手,怎么也不肯回头。
动静大到后面的万朝云也抬脚往前走了一步,眼前女生的马尾落在另一侧,只看到右边脸上泛了些红色,眨眼间一滴泪落进手掌间隙。
他刚想说些什么时恰巧铃声响起来,后面打球的学生都开始慢悠悠的往位子上走。
万朝云只好往后退了一步:“怀阳,那我先下去。”
“行,我送你。”
怀阳见实在掰不动眼前的人,叹了口气先把万朝云送出去。
两人出去之后班里人也差不多都落座了,这两节课是作文课,语文老师有事请假,让他们自己看书阅读。
江泠终于把脑袋抬起来,一把抓过书堆里的小镜子,假装照镜子给了颜欢一个好的解释:“没睡醒眼泪多,刚才面对新朋友,我不丑吧?”
颜欢显然信了,以为她是在帅哥面前丢了面子,安慰她说:“还好还好,就是眼睛和脸有点红,不影响整体美貌啊,肯定能留个好印象。”
她这话说的没错,江泠脸小,一双杏眼,不笑时看人有些冷,笑时弯弯眼,有鼓鼓的卧蚕,轻易感染人,极具欺骗性。
江泠抿唇,余光看到怀阳从后门进来,朝他笑了笑,跟他打手势说自己没事。
上课后,原本润物细无声的雨丝变成雨珠倾斜着打进走廊,不轻不重地敲在窗玻璃上,清凉的风吹了几丝进来。
桌子上的书页一角随风起伏,江泠翻过一页想认真看书上的内容,这两节是阅读课,她在桌子里翻了翻,只有这一本杂志,隔了很久也没看过,她随意摊开。
雨大起来,很快天气也变得阴沉沉的。
有同学开了灯,冷白色的灯光突然亮起来,江泠被光刺到,下意识低头垂下眼睛,意识也有些混淆。
她才接受她回到了七年前,却在第一天就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她明明错过了和万朝云的第一次相见,偏偏又在怀阳的介绍下认识。
江泠说不清自己这股本能抵抗万朝云的情绪是哪里来的。
重新回到高一,往日的记忆历历在目,却仍是拨云见雾。
前世她平静欢喜的好好上高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极其张扬的万朝云,还铁了心要追求自己,闹得人尽皆知。后来又因为他的原因她们几个人在高二的寒假跟人打架。
不明不白的,就伤了人,怀阳转学,她头上也落了个小伤疤。
所以即使后来万朝云对她的喜欢再真,只要一想起来那场打架之后,怀阳转学,颜欢被议论,她便过不了这道坎。
以至于江泠上辈子也是到高中即将毕业时才接受他。
前世自己死的时候,万朝云是挺伤心的,但是她死前听到的争吵绝对不是幻觉,什么真相、可怜,什么对不起,那话她得弄明白了。
但在弄明白之前,谁也比不过怀阳,她不想让怀阳被开除,也不想让怀阳遭朋友背叛,最后还因为救她而死。
江泠只想好好的和这几个年少的朋友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完高中三年,然后各自选择喜欢的路,接着继续一辈子在一起。
若是重生之后还走老路,弄得身边朋友离散崩心,那她宁愿是上辈子那样的结局,她跟着怀阳死了便算。
“怀阳沈概你俩给我站后面去!”
班里聒噪嚷嚷,江泠从回忆里抽身,是纪律委员抓到怀阳和沈概捣乱。
沈概?江泠想起这一号人来。
高一还没分文理,沈概、颜欢都是江泠和怀阳上高一后结识的好朋友。沈概性格外向,颜欢温柔。
沈概这年是历史课代表,插科打诨第一人。
他原本就是喜欢起哄和接话的人,怀阳一回班,两个人即使隔着一张桌子,也是当之无愧的又健又能谈的完美组合。
被点名处罚了,沈概才开始苦着脸求情。
怀阳好笑道:“我还没来得及回他呢,不能我俩坐一起就搞连坐啊。”
纪律委员刚正不阿:“他刚刚就是在和你说话,所以两个人一块站。”
怀阳无奈:“行嘞。”
怀阳和沈概站着没一会,班主任应俊就进来了,一眼望见后面罚站的两个人。
“哟,这不怀阳嘛,刚回来怎么站后面啊。”
“没有俊哥吩咐,我不敢坐下。”
怀阳装着可怜巴巴,班上笑作一团。
应俊也笑,他是高一下学期来接班的班主任,本硕连读的优秀毕业生,今年25岁,长的清俊秀气。六班之前的班主任怀孕休假,学校安排他做新任班主任。
他教生物,人年轻脾气好性格也爽朗,教学常常开启互动模式,和学生们相处也愉快。第一天上任就嫌弃“老班”“应班”“应老师”叫着老气,他不爱听,下了命令让学生都喊他俊哥。
“少贫嘴!烟给我戒掉了吧,再吸可是真的让你卷铺盖回家啊。”应俊一如既往地刀子嘴。
“放心!一根都不抽了,现在看见烟我就自动把眼睛戳瞎。”
怀阳一本正经地回他,他原本是个好好站着的样子,背靠着墙,手里拿根笔拿本书转着玩。
现在做了个戳眼的动作,手里转着的笔也随之掉落。
配上他夸张可叹的一声“哎呀”。
班上又哄笑起来,俊哥一边笑着说“行”,一边走到怀阳和沈概面前,一人给加了一本书顶着,这才满意的回头,开始念叨。
“行了上自习吧,都好好复习。”
“明天期中考试别的我不多说,好好发挥就行,我们不跟宏志班比,但是普通班你们也得给我拿个前三啊!”
“高二才分文理科,那些偏科的同学,再让我发现大片大片空白我可要采取强制措施了啊!”
“还有,你们都知道,学校对于考试迟到和作弊是零容忍,允许外出吃饭,也不能忘了时间。谁迟到了就自动拿几本书给我站到政教处门口去反省反省,高考那能允许你迟到吗?!”
应俊在班里来回走动,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立体式教导。
熟悉的人,熟悉的唠叨。江泠看着应俊,没忘记上辈子的应俊选在他们高考第二天举行婚礼。
婚礼上,他比司仪都能说。
只是那时他是激动开心的,而高中三年,他是聒噪且能说的——
他讲话没有大喘气,也没有哪里突然提高声音吓人一跳,从头到尾的抑扬顿挫拿捏得很好,标准的普通话,平和真诚且娓娓道来,温和又不容人质疑。
但每回考试前来这么一回,那比政教处四十多岁的教导主任都能说。
江泠才重生第一天,就开始对应俊这念经式发言有些嫌弃。她翻着杂志,挑下眉,谁又能说这唠叨不亲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