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忆往事 十数年前城破
远遥看向老人，沉吟半晌，问道：“老伯，询问您一件事情？”
老人拄着拐杖，连连咳嗽，许久才止住，背却更驼了：“小娃儿，老夫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你呢。”
远遥苦笑道：“请您先问吧老伯。”
老人看着远遥虽然满面灰尘，可双眼却如熠熠闪烁的星辰，疑惑问道：“漠南城方圆千里之内，全是戈壁荒漠，黄沙滚滚，遮蔽天日，毒物猛禽嗜血害命，水源无几，沙驼难活，你和这小女娃儿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老伯，我不想骗您，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远遥，说道：“那后面几个问题也无法问了。”
远遥歉然一笑：“轮到我问了吗？”
老人默然点头。
“漠南城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老人白眉微抖，面现痛色，凄凄然诉说了起来：
“此城为我神州边疆重城，屹立千载，一直担负着防御北方狼族的重任。
每至秋天，极北狼族便无物可食，而我华夏一族正好谷麦收获，狼族为了生存便挑起了每年一次的兵凶战祸。
狼烟一起，尸骨遍地，自古至今，未曾断过。
而十三年前的那个秋天，红叶染霜，如火焰满城，漂亮极了。
可谁都未曾想到，这殷殷红叶，竟会绚烂到与鲜血交相媲美。
老夫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是十一月初二，梦员外贵子满月之日，梦员外于当晚宴请了漠南城诸多大户富商。
当时戍卫这漠南城池的正是我朝赫赫有名的战神大将梵伽，梵伽将军与梦员外是至交，也在宴请之列。
那晚新月如钩，斜挂天南，夜深人静，偶闻犬吠，这么宁静喜庆的夜晚，谁都没有想到却成了这场祸事的开端。”
老人闭上眼睛，竟流出几滴浊泪，继续说道：
“下面要说的这些，老夫未曾亲见，是老夫的小儿过后告诉我的。
老夫的小儿是个更夫，那晚打完三更晚锣，困倦极了，迷迷糊糊地往家里走。
这一路睡意昏沉，在走到梦员外府外街道上的时候，忽然看见二十几个身上澎湃着光华的人，如雁行鸢飞，转瞬掠到梦府上空。”
远遥心里大窒，不由得屏息细听。
老人咽了口唾沫，喃喃道：
“他们……他们竟然会飞的，如同神仙般立在半空，可行事却如魔鬼一般。
其中有三个人，俨然是领头之人。
一个身形潇洒，轻摇这一柄硕大的玉扇；
一个身着黑袍，身材高大，手中拿着一把血红色的巨刀。
而第三个人，身形更加高大，身后竟然长着一条毛蓬蓬的斑驳大尾！
他们呼啸一声，身后十数人就冲入了梦府之中，见人就杀，老夫那小儿听着梦府之中传来的凄惨哭号之声，躲在墙边，吓得呆住了。
直到梦府之中再无人声传出，四周静悄悄的，那二十几个人回到半空之中，站立半晌，长啸阵阵，瞬息之间，没入了夜空之中！”
远遥听到这里，已泪流满面，双目圆睁，仿佛喷出怒火！他双拳紧握，指甲掐在了肉里，也不觉得痛楚，呼吸粗促了起来，直欲大声嘶吼来抒发胸口的痛楚！
刁蛮儿挣扎起身来到了远遥身边，看着远遥这骇人的样子，便已知道老人口中的梦府，就是远遥的家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远遥，只是也跟着难过了起来，凄凄然的泪水，惹红了美丽的眼眶。
此刻，远遥就像一个无所依靠的小孩子，也泪如走珠，极其安静地簌簌直落！
老人沉溺在久远的伤痛中，也没有在意两个孩子在哭，依旧喋喋不休的说道：
“老夫那小儿慌忙跑去报官，还未跑到官衙，天上突然亮起三道火红的信号，狼族千万人马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杀到了城下！
我们戍城将士拼死相搏，可奈何梵伽将军已死在了夜袭梦府的那些人之手，全城将士群龙无首，各自为战。
渐渐的，玄武门被狼族攻破，继而白虎门陷落，整座漠南城被狼族铁骑踏在了脚下！
这座满是历史疮疤的重城，千年以来，第一次敞开了它的防御，放入了蛮荒之地的凶残饿狼！
那夜，天被战火点燃，千里如同白昼，地被鲜血流满，残刀断戟漂浮！
北方狼族杀死了全城将士，竟然又开始屠戮全城百姓！
从晚杀到早，从早又杀到晚，直至第二天夜里，我族援兵驰至，双方又在这千疮百孔的漠南城下奋战了十天十夜！
尸骸成山，堆积起来可以与漠南荒原上的黄虬沙山比高！
鲜血成海，漠南城每一寸土地都积满了尺许高的血水！
终于狼族渐渐不支，在最后溃逃的时候，纵火焚烧了整座漠南城！
那夜火光冲天，灰尘比肆虐的黄沙更烈，因为漠南城水源稀缺，救之不迭，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最后燃无可燃，才渐渐熄灭！”
老人一口气说完，脸上痛苦的现出一抹红色，咳嗽连连，慌忙伸手捂嘴，在枯槁的手指间，几缕血线缓缓流下。
老人艰难地说道：“老夫和老夫的小儿，是这场劫难的幸存者！
那场焚城大火连郊外纵横数百里的拦沙森林都引燃了起来，因为这绿色走廊的焚烬，我族放弃了重建漠南城，这儿气候也变得越来越干旱，十数年时间，荒漠地带竟然延伸了数千里！
我等留在故土不愿迁徙的人，就被生生的困死在了这黄沙茫茫的天地之间，食物稀缺，唯一的水源又被怪物霸占，当年巍峨的漠南城，便只剩下你所见的这十几户人家，守护着漠南城辉煌的过去，至死无憾！”
老人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情绪，看着痛哭流涕的远遥，苦笑道：“这件往事极其悲壮，也难得你们俩小娃儿能感同身受，不错，不错！”
远遥泪如雨落，哽噎道：“老伯，你能不能把夜袭梦府的黑衣人描述清楚些！”
老人摇了摇头：“这是老夫小儿所见，他也没怎么描述，大抵也就我说的这些！”
远遥急道：“那么大叔在哪，我去问他！”
老人瞬间默然，咳嗽声声，许久才颤颤巍巍道：“他……他已经死了！”